“有刺客!保護皇上!”
周圍衆多西陵侍衛頓時大驚。
這些大内高手裡面不乏武功高強經驗豐富的江湖高人,見過許多布下埋伏的方式,把人藏在地下是最隐秘的一種,難以發現,防不勝防,發動襲擊的時候也最為迅猛直接。
但是這種方法聽起來玄乎,實際上很難操作,因為藏在地下就意味着無法移動,必須确保被襲擊的人經過埋伏者所在的地面上方。而且藏在地下的人必須有足夠高的武功,否則出來的時候,無法保證以最短的時間沖破土層,發起進攻。
此外就是藏在地下看不到地面上的情況,隻能根據腳步聲來判斷上面是否有人經過,是什麼人經過。要是判斷錯誤,在錯誤的時機出來,不但埋伏全白費了,埋伏者本身還會遭到對方的反擊。
從地下破土而出的這些人顯然全是高手中的高手,出來的第一瞬間,那些西陵侍衛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齊刷刷倒下去了一片。
“嗖嗖嗖嗖!……”
随着即墨缺松開那根連着絲線的花枝,那棵桃紅色杏花樹上,一瞬間射出了無數細小的弩箭和其他暗器,全部朝着最高處的那一枝杏花而去。
繁花似錦的樹梢上,原來裝了大量的暗器機關,有的藏在濃密的花朵之中,有的則是僞裝成幹枯的樹枝,一眼望去根本分辨不清。
即墨缺虧得反應極快,在樹梢上猛然一個後仰空翻,整個人已經朝旁邊另外一棵杏花樹上翻了過去。樹梢上随着他這劇烈一震,紛紛揚揚落下猶如暴雨一般的杏花花瓣,無數的弩箭暗器追着他的身影從花雨之中穿梭過去,數蓬血光在花光霞影裡飛濺出來。
即墨缺落在不遠處的另外一棵白色杏花樹樹梢上,又是一陣如雪的花瓣被震落下來。他這一下盡管躲避得極快,但仍然中了數枚暗器。這些暗器無一不是淬了劇毒,花瓣在空中還是粉白色,飄落下來的時候已經染成了觸目驚心的鮮血的黑紅。
就這在一瞬間,最靠近杏花樹的十來個人影,其中四五個人已經沖向樹下的水濯纓,另外幾個人則是朝着還在杏花樹樹梢上的即墨缺追過去。
“護駕!快護駕……”
侍衛們第一聲喊出來的時候聲音還很大,中氣十足,但第二聲就立刻微弱了下去,就像是音量被調小了,或者喉嚨裡破了洞漏風一樣,發不出聲音來。
與此同時,他們突然感覺全身一陣發軟,内力半點也提不上來,身體像是不聽使喚一樣,甚至連舉手投足都困難。
“……這周圍有毒氣!”
土層爆開的時候,空氣中那種原本清淡的杏花香味,一下子變得濃烈起來,聞過去竟然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侍衛們紛紛捂住口鼻,但已經來不及了,那毒氣吸進去頃刻間起效,衆人一個個像是幾天幾夜沒睡困倦得不行,又像是喝醉了酒隻想睡覺,控制不住地軟倒下去。
這些侍衛裡面絕大多數都是男性,隻有極少數一兩個女侍衛,以及跟過來的宮女們安然無恙,很顯然毒氣的作用是分性别的,隻針對于男性。
水濯纓身邊近處有十來個人,其中七八個侍衛都沒有了戰鬥力,還剩下兩個宮女和兩個嬷嬷,被這陡然生出的劇變吓得六神無主,在原地轉着圈不知如何是好。
水濯纓早在周圍土層炸開的時候,就已經搶上前一步,從面前那棵杏花樹上面折下了一根還開着花朵的樹枝。
自從她被即墨缺帶走以來,即墨缺沒有給她任何武器,甚至連末端尖銳的發簪都不讓她戴。去那些侍衛手上搶武器顯然太慢,她就用手中這根花枝,一口氣連點了她身後那七八個侍衛的穴道。
一排人齊齊倒下,後面一道身穿玄色錦袍的人影一瞬間已經到了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抱起來。
“主子,帶皇後娘娘先走!”玄翼在不遠處喊道,“外面還有西陵侍衛和禁軍!”
跟着即墨缺和水濯纓走進杏花林裡面來的,隻是一部分侍衛,沒進杏花林的數千禁軍都還在外面。現在這裡的動靜這麼大,自然早就驚動了這些禁軍,正在朝這邊趕過來,已經有動作最快的弓箭手正在彎弓搭箭了。
他們在土層中埋藏的“醉英雄”毒香,是問毒司不久前剛剛研制出來的一種迷藥,對女子和已經服過解藥的人不起作用。這種毒香起效極快,但揮發得同樣也很快,釋放到空氣中不一會兒就會擴散消失,等那些禁軍沖到這裡來,毒香早就毫無作用。
埋伏在杏花林中的人數并不多,遠遠比不上西陵侍衛和禁軍浩浩蕩蕩出行的陣勢,“蛇信”等人最多隻能幫绮裡晔拖到逃跑的時間,能脫身就算不錯了。
绮裡晔帶着水濯纓往杏花林更深處飛掠過去,幾個起落之間,樹林裡就出現了一條溪流,溪流邊密密麻麻長着大片一人多高的枯萎蘆葦,在蘆葦叢裡面露出一匹跟蘆葦顔色差不多的透骨龍黃色駿馬。
绮裡晔直接落到了馬背上,讓水濯纓橫着坐在他身前。這時候後面的杏花林中,已經沖出了不少追上來的西陵禁軍士兵,縱馬疾馳而來,飛過來的箭矢嗖嗖地落在他們的周圍。
绮裡晔一劍斬斷拴着黃骠馬的繩索,在黃骠馬馬臀上抽了一記,黃骠馬長嘶一聲,潑喇喇撒開四蹄,水花四濺地直接踩過溪流,往杏花林外面狂奔而去。
西陵禁軍士兵們追得很緊,不斷有箭矢破空呼嘯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绮裡晔一邊策馬疾馳,一邊還要時不時地回身斬落一兩支朝他們射來的箭矢。
黃骠馬畢竟比那些西陵禁軍的普通馬匹神駿得多,绮裡晔的騎術又好,盡管是兩人共騎,片刻之後還是漸漸地甩開了後面的追兵,距離越拉越大。
出了這片長滿桃樹杏樹的山嶺之後,進入一片更加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這裡地勢崎岖複雜,黃骠馬連拐了好幾個急彎之後,那些西陵禁軍士兵已經被甩得徹底看不到了。
绮裡晔這才讓黃骠馬放慢了速度。這種地勢險峻的地方不适合縱馬疾馳,而且現在就算被追上了也沒關系。
那些禁軍士兵就算來幾十上百個,他的身手也足以解決,隻是因為之前在空曠的地方,無法帶着水濯纓打鬥,這才沒有跟對方交手。現在這林子這麼幽深,他大可以把水濯纓暫時藏在别的地方,先把追兵收拾幹淨再說。
绮裡晔中的毒已經差不多清幹淨了,但肩頭的箭傷是開了一個血洞,沒有那麼容易愈合。在這一番疾馳和擋箭之下,用力過度,傷口大約又崩裂了開來,肩頭上的玄色衣袍變成一片更深的顔色,顯然是有鮮血從裡面滲透了出來。
但他現在沒有工夫去理會,看也不看一眼,隻是低頭問懷裡的水濯纓。
“有沒有受傷?”
水濯纓在杏花林中沒有事情,剛才又一直坐在他的身前,從後面來的箭矢肯定傷不到她,但他還是下意識地這麼問了一句。
因為他們今天的埋伏和援救,風險實在是太大了,現在有驚無險地逃出來,他還是感覺一顆心髒在狂跳不止。
前幾天夜裡他在盛京城青樓的房間中剛剛醒過來的時候,晏染就給他看了一截小小的透明薄膜管子,正是從那支射中他肩頭的毒箭上取下來的,套在靠近箭頭的地方。
那東西像是動物腸子上撕下來的腸衣,輕薄透明,跟箭杆差不多寬,套在箭杆上面幾乎看不出來。是因為晏染要确認箭頭上淬的是什麼毒,把箭矢拿起來細看,才發現上面有套着這玩意兒。
腸衣上用細針刺出了一行行極小的字,不對着光看也完全看不出來。因為能刺字的地方實在是太小,上面簡單寥寥數語,說到的正是二月二,盛京城郊外這片杏花林,裡面一棵顔色最深的杏花樹,樹梢上最高的一根花枝。
水濯纓早就恢複了清醒,但即墨缺天天跟她形影不離,她根本沒有其他方法傳遞信息出來。那天晚上她射他的那一箭,一半是為了消除即墨缺的疑心,讓即墨缺以為她仍然在幻術控制中,還有一半就是為了将這支帶有信息的箭傳到他的手中。
水濯纓猜到即墨缺可能會讓她來親自對他動手,但她現在懷胎将滿十月,即墨缺肯定不會讓她去舞刀弄劍,最有可能用的就是這種不需多少力氣也能發射的弩箭機關,所以她才做了這個刺字的腸衣套子,可以套在很多箭矢暗器上面。
弩箭的力道實在太大,所以她瞄準的時候,先射穿了一個西陵大内侍衛的身體,這樣才能保證箭矢留在他的身上。即墨缺習慣在箭上淬毒,晏染要給他解毒就必須查看箭頭,肯定會發現上面套的那一截腸衣。
然後他便命人在杏花林裡布下了埋伏。地底下藏着數十個高手,土層中埋了“醉英雄”毒香,那棵關鍵的杏花樹上也安裝了大量的機關。
即墨缺去摘下最高處那一根花枝的時候,牽動連在上面的引線,地下的衆人才破土而出。否則他們在地下什麼也看不見,杏花林裡面又有不少遊玩者,很難判斷出在地上走動的人到底是誰。但其他人去折那棵杏花樹上的那一根花枝,這可能性就實在太小了。
這其實仍然是很冒險的布局,需要雙方的高度配合,一旦出一點差錯就全盤皆輸。但這麼費盡周折的埋伏總算沒有白費,這從未有過如此漫長的兩個多月之後,他終于還是把水濯纓從即墨缺的手裡搶了回來。
水濯纓在绮裡晔的懷裡搖了搖頭,閉着眼睛,沒有說話。她的臉色不怎麼好看,緊緊蹙着眉頭,像是在凝神尋找一種什麼感覺。
绮裡晔幹脆讓黃骠馬停了下來,把水濯纓從馬背上抱下來:“怎麼了?”
水濯纓還是沒有說話,突然整個人一顫,全身縮了起來,猛然睜開眼睛,神色痛苦地咬緊了牙關。
“果然……是陣痛開始了……”
剛剛她在馬背上疾馳的時候,就感覺腹部一陣隐隐作痛,但是馬背的颠簸下感覺不分明,并且很快就平息下去了。那時候他們急着逃命,連口氣都來不及喘,她也沒顧得上肚子如何。
現在又開始第二輪疼痛,而且可以感覺到小腹和大腿根處正在随着疼痛而痙攣,并且有發漲的下墜感覺,很顯然這就是宮縮帶來的分娩陣痛。
她恐怕是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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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讓涼涼學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