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何死得冤不冤不重要。”水濯纓說,“問題是你處決了姜何,姜巍肯定會對你懷恨在心,至少也是心有芥蒂。他是你麾下的第一員大将,手上也握着重權,如果他起了異心甚至是背叛了我們的話,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太危險。”
陸曼會提出這個方法,肯定是因為她的前世裡發生過相似的事情,所以她才會對姜何和姜巍的性格如此清楚,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在陸曼的前世裡,很可能姜巍最後就是為此而背叛了水今灏。
水今灏聽水濯纓的語氣不太對,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是先下手為強,除了姜巍以防萬一?”
“不。”
水濯纓搖搖頭。陸曼前世裡姜巍背叛水今灏,那也是發生在另一個時空裡的事情,這個時空裡的姜巍即便心懷不滿,但現在還什麼都沒有做。
她不能為了另一個時空裡某個人犯下的罪行而提前懲罰這個時空裡目前還是無辜的人,這對姜巍來說太不公平了。
而且姜巍此人除了對自己弟弟太過維護溺愛之外,其他方面都不錯,為人正派,骁勇善戰,是難得的将才。水今灏一直對這員愛将十分欣賞,否則也不會在短時間内把他提拔到這個位置上。
如果因為這點疑心就讓水今灏除了姜巍,他肯定不會答應。
“我覺得我們可以現在先試探一下姜巍,比如說假裝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可以報複你。如果他放棄了這個機會,那就說明他對你還是忠心為重,可以信任。如果他選擇了背叛你,那就隻能除掉了。”
水今灏沉默着沒有回答,半晌後才緩緩開口道:“這是個最好的方法,但是我想先試試另一種……這件事你不用擔心,交給我便是。”
水濯纓知道他自有主張,也就由着他去了。
水今灏去了軍營裡姜巍的帳篷中,姜巍這兩天因為姜何被處斬,情緒很差,一直把自己關在帳篷裡面。
見到水今灏進來,他連忙起身,臉上明顯出現了不自在的僵硬神色,開口說話也有些勉強。
“郡王爺。”
“坐。”
水今灏擺擺手,在案幾一邊坐了下來,姜巍坐在對面。他臉色看過去很不好,大約好幾天都沒有理會自己的儀容,發髻亂糟糟的,面色憔悴,滿臉胡渣。
水今灏靜默了片刻,開口第一句話便是:“你是不是在怨恨我不留情面,下令斬了你弟弟?”
姜巍大驚,沒想到水今灏會這麼直接地把他的想法攤開來說,連忙起身在下首跪下:“末将不敢!末将并沒有怨恨明郡王……”
“沒有怨恨,至少不滿也是有的。”水今灏平靜地望着他,“這沒有什麼不敢承認,你弟弟是你唯一的親人,你百般護着他為他求情,最後被我下令斬了,你怪我是很正常的事情。”
姜巍額頭上有冷汗冒出。就他現在的模樣,要是堅持說他對水今灏一點芥蒂都沒有,連鬼都不信。水今灏已經把話說得這麼開,他再竭力試圖遮掩,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
他深深低垂下頭去,沒有說話,就算是默認了。
水今灏歎息了一聲:“我剛剛從徽陽那邊得到消息,水宣瀚盯上了你,知道你疼愛姜何,所以特意派了死士假扮成市井混混去挑釁他,讓他殺人後被我處斬,從而引起你對我的怨恨,以後便可以輕易地挑撥你背叛我。”
姜巍猛然睜大了眼睛:“怎麼會……”
水今灏繼續說下去,語氣十分平靜坦然。
“但即便那小混混是敵方派來的死士,姜何在幾句口角的情況下就殺了對方,我還是會照樣判他處斬。軍隊的軍紀必須森嚴如鐵,絕不能亂,倘若有了主帥和将領的庇護,士兵就可以因為一點小事而随便殺人,這支軍隊必定滅亡。”
姜巍再次埋下頭去。這些道理他又何嘗不知道,隻是人的感情在某些時候總是占上風的,明白歸明白,就是難以釋懷。
“我身為主帥,絕不後悔處斬了姜何。”水今灏淡淡說,“水宣瀚那邊打的主意很明确,但我也不會為了以防萬一,就先殺了你杜絕後患。你如果實在無法接受你弟弟被我處死,可以轉投水宣瀚那邊,我以名譽保證不會攔你。當然下面的将士你一個都不能帶走,但你在我軍中待了這麼長時間,知道的軍情信息很多,去了水宣瀚那邊已經足夠使用。”
姜巍背後的汗水已經是涔涔而下。他做夢也沒想到,水今灏竟然會給他這樣的選擇。
憑理來說,水今灏做得一點都沒有錯。隻是他自己被親情蒙蔽了雙眼和頭腦,怎麼也想不開放不下。
郡王爺明知姜何是他僅有的親人,為什麼就不能網開一面?為什麼不能哪怕留姜何一條命?或者為了成全軍紀,可以明面上假裝處死姜何,暗地裡偷偷放走他,為什麼就這麼古闆非殺他不可?……
這兩天裡他腦子裡都是這些念頭,積累的怨怼也越來越重。雖然不敢表現出來,但如果一直這麼憋在心底發酵下去,以後要是有人蓄意挑撥的話,他還真不敢說自己會不會背叛水今灏。
現在水今灏直接把話放到明面上說開了,甚至還給了他轉投敵人的機會,一下子像是把他内心裡所有黑暗龌蹉的東西全部剖了開來,清清楚楚地攤開放到明亮的光線之下。
相對于水今灏的坦蕩淡然,一身正氣,他的怨恨看上去如此自私狹隘,醜惡肮髒,讓他一下子自慚形穢到了極點。
姜巍臉色灰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着水今灏深深拜倒了下去。
“末将糊塗,罪該萬死……末将永遠不會背叛郡王爺,隻要郡王爺不棄,末将願以此生追随郡王爺左右,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
五月中旬,徽陽和衡州兩方終于開戰。
兩邊兵力上相差無幾,統軍的将帥水平也大緻接近,各方面互有長短,一開始時就厮殺得難解難分。這場戰争這麼打下去的話,注定要持續很長時間才能分出勝負。
今年夏澤天氣反常,五月份就已經十分炎熱,跟六七月的盛夏時節差不多。夏澤比東越還要偏南,更是熱得厲害。
绮裡晔一點也不想水濯纓留在這裡:“跟我先回崇安幾個月,過了這陣酷暑再回來,熱成這樣你怎麼受得了。”
水濯纓當然不肯:“哥哥和他的軍隊都在這裡戰鬥,我一個人躲得遠遠的算怎麼回事?”
她住的地方現在周圍到處都擺滿了冰盆。夏澤本來整個國家裡面都沒有儲存着多少冰塊,後來被她派人出去找到了硝石礦,這才能自己大量制冰。否則非熱死不可。
夏澤的硝石礦隻有兩三處,绮裡晔倒是在東越那邊找到了不少,現在是被作為朝廷所有的礦産控制起來,像是官鹽一樣,專門将這些硝石供給那些富家大戶來制冰。所得的盈利基本上都送到了水濯纓這裡,作為軍資。
這場戰争裡,他明面上不能幫水濯纓這一方太多忙,但這種暗地裡的支援還是可以提供的。
“那你别穿這麼多,我看着都熱。”
绮裡晔披了一身松散寬大的玄色冰絲長袍,懶懶地斜倚在涼榻上面,招了招手,外面進來一個丫鬟,手上捧着一件極薄的白色輕紗衣服。
那輕紗輕薄得就像是一層朦朦胧胧籠罩的煙霧,丫鬟把衣服展開來,赫然整件紗裳都是半透明的,人影透過去若隐若現。尤其是上面三個關鍵部位更是薄得出奇,基本上完全透明,就像是一件反過來的三點式透視裝,極其暧昧誘人。
绮裡晔一雙妖豔鳳眸帶着魅惑邪惡的笑意,落在水濯纓的身上。
“這是從南海海外傳過來的鲛绡制成,夏天穿在身上如若無物,清涼如水。愛妃以後在本宮面前都能穿着這種衣服的話,本宮就不勉強你回崇安。”
水濯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