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隻是一瞬間,即墨缺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些像是中了邪一樣的大内侍衛,他們的那種神情和目光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就是中了幻術之後的樣子。
之前言子衿身邊假扮成太監的那個伽印族人,失蹤之後一直沒有找到,也不知道到底逃出皇宮沒有。如果沒有的話,眼下這應該就是那人的傑作。
季連超說過,伽印族幻術有很多種,其中就有能讓人痛苦或者恐懼的幻術,隻是他并沒有學這些已。幻術最大範圍地施展開來的時候,可以同時作用在大批人身上,不過當然,作用的時間和效果也會相應變短,隻能維持一會兒。
但是這一會兒就已經夠了。這麼多大内侍衛們都變成了這副樣子,一點戰鬥力都沒有,足夠他們六人逃跑的。
也有一部分人似乎是不怎麼受幻術的影響,或者是很快就先恢複過來了,就比如說剛剛把他從幻術中叫醒過來的那個年輕侍衛。他們這邊人多,所以對方才沒能趁機沖過來,把水濯纓也給一并帶走。
“可惜了……”
即墨缺暗暗歎息了一聲。
那一箭沒有射中绮裡晔的緻命位置,上面雖然淬有劇毒,不過對于绮裡晔的深厚内力來說,一時半會兒不會危及性命。绮裡晔那邊有岑山詭醫在,這種毒對岑山詭醫來說,恐怕還不算解決不了的難題。實在不濟,還有能治百病解百毒的優昙婆羅花可以用。
隻要被绮裡晔一逃走,死肯定是死不了的。
水濯纓在後面茫然望着即墨缺,懵懵懂懂地問道:“……他們逃走了嗎?”
即墨缺朝她轉過身來,摸了摸她的頭發,微微一笑。
“沒關系,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以後還有機會……遲早會除掉他們的。”
隻要她的幻術沒有解開,绮裡晔的性命就一直被挂在她的身上,等于是可以間接被他握在手中。他以後有無數的機會。
就算绮裡晔死不了……他也會保證绮裡晔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
……
盛京城,一座青樓的内院深處。
“快!去通知詭醫!主子受傷中毒了!”
一行人好不容易才從皇宮裡逃出來,這時候也顧不上後面有沒有追兵,去的地方安不安全,先把绮裡晔送到了原先他們藏身的五湖山莊開的青樓裡面。
夙沙羽也跟着他們從皇宮中出來了。他這段時間一直假扮成身份低微的太監侍衛之流躲在皇宮的偏遠地方,碰到人來檢查的時候,就靠着小施一兩次幻術蒙混過去,雖然無法再靠近水濯纓身邊,但保證自己的安全還是勉強做得到的。
今天晚上他在明安宮附近,看到這邊明火執仗大動幹戈,過來看到绮裡晔等人,不得不暴露自己,将他們救了出去。
剛剛他使用最大範圍最大程度的幻術,迷惑了皇宮中的大部分大内侍衛,精神消耗過度。剛剛到青樓裡面,就已經撐不住昏睡了過去,被“蛇信”暗衛們先送去休息,都沒來得及見上晏染一面。
晏染沒有去睡覺,正在青樓中等着他們回來,一見绮裡晔傷成這個樣子,也是暗暗抽了一口冷氣。
“找地方讓他躺下,準備清水過來,在房間裡多點些燈燭。”
绮裡晔這時候已經沒有了任何知覺,緊閉着眼睛,原本妖豔的面容上布滿黑氣,毫無血色,像是妖異美麗而又詭異恐怖的鬼魂一般。滿身都是汗水,染濕了鬓發和後背上的衣服,身體卻冰涼得像是屍體一般。
晏染用剪刀剪開他肩膀上的衣服,露出來的肩膀肌膚不再是雪白皎潔如夜明珠般的色澤,而是像染了一層濃濃的墨汁,全都變成了一片漆黑。越靠近箭矢傷口周圍,黑色就越濃,觸手摸上去一片冰冷僵硬,像是黑色的大理石一樣。
“主子怎麼樣?”玄翼在旁邊焦急地問道,“這毒能不能解開?”
箭矢射中的是右邊肩頭,并不緻命,最關鍵的就是這上面淬的劇毒了。
“可以,隻是需要一段時間。”
晏染先是給绮裡晔搭了一次脈,然後以極快極精準的動作,将數十根銀針插入绮裡晔肩頭傷口周圍,因為那裡肌肉僵硬,針灸比平時多費了好一段功夫。
然後他抓住插在肩頭上的箭柄,微微一用力,幹脆利落地把整支箭拔了出來。一股猶如墨汁般濃黑的毒血從箭矢的血洞中噴湧而出,濺得滿床滿地都是,绮裡晔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仍然沒有醒過來。
晏染在绮裡晔的傷口上劃了十字口,讓毒血盡快流出來,然後又一次給他服了三顆解毒丹。這解毒丹是他現在手頭有的最好的一種,不過沒有針對哪種毒素的解毒特性,也隻是用來暫時先穩定住毒性的發作而已。之後還需要真正的解毒藥。
解毒丹服下去之後,绮裡晔臉上的那層黑氣總算沒有再加重的趨勢,甚至還隐隐消退下去了一些。肩膀上墨色般的一大片漆黑仍然濃郁,不過摸上去的觸感已經不那麼冷硬如石,有了一點正常人的溫度。
晏染給绮裡晔再搭了一次脈,這才略松一口氣。
“毒性被暫時壓下來了,不過還沒有解開。這裡沒有解毒的藥材,需要從問毒司或者五湖山莊那邊送過來,我先查清楚需要哪些藥材,列個單子給你們,你們馬上傳信出去。”
箭矢上淬的劇毒,有一個十分直觀的名字,叫做“翻濃墨”。這種毒的原料和制作工序較為複雜,解毒的難度也在這上面,必須先弄清楚制毒的是哪些原料,否則無法配藥解毒。
當然這對晏染或者問毒司的绯翼來說,都是能做得到的事情,隻是需要費點工夫而已。
剛剛從绮裡晔肩頭拔出來的那支淬毒弩箭,染滿了黑血,被晏染扔在旁邊的盤子裡面,這時被他拿了起來,仔細檢查。
他的目光剛剛落到箭矢上面,就一下子停頓住了。
……
北晉,一個距離邺都已經有近百裡的偏遠小鎮子。
“楚姑娘,明天還得趕路,您今晚自個兒好好休息,我就在您隔壁房間,您有事就叫我一聲啊。”
鎮上唯一的一家驿站裡,老車夫送楚漓進房間之後,自己去了隔壁的另一個房間。
楚漓在馬車上颠簸了整整一天,這時候累得夠嗆,全身酸痛得像是要散架一樣,簡單洗漱之後就一頭撲倒在了床上。
不過幸好,延止給她的藥酒效果還算不錯,一天下來,她就感覺腳脖子已經疼得沒那麼厲害了。照這樣下去,幾天後恢複正常應該沒問題。
等過了片刻,房間裡響起輕淺均勻的呼吸聲之後,楚漓那個房間上方的屋頂上,有一道原本潛伏在那裡的黑色人影,猶如暗夜中的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朝遠處飛掠而去。
鎮子另一邊的河流上架着一座拱橋,有一人在積滿白雪的橋上長身而立,靜靜地望着下面結冰的河面。北晉的一月,到處都籠罩着皚皚的冰雪,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那人披的那一身月白色銀絲瀾邊錦袍,像是和銀白寒冷的月光融成了一體,整個人一動不動,又像是橋上一尊冰雕雪塑的雕像。
從驿站那邊過來的那個黑影,無聲無息地落到了橋上,在聿凜身後單膝跪下。
“禀報殿下,楚……太子妃,跟那個老車夫之間的态度很正常,不像被人劫持擄掠,應該是她自己請了這個老車夫送她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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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猜猜晏染在箭上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