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那美少年整個人被甩到了院子裡的一棵樹幹上面。碗口粗的樹幹在這一撞之下當即咔嚓一聲攔腰折斷,美少年從樹幹上面滑落下來,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随即便猶如一灘爛泥一樣毫無聲息地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然而沒有人去看他。剩下的兩個美少年早就吓得魂飛魄散,連連往後退去,躲得遠遠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院子中央一個身着冰藍色衣袍的身影上。
聿凜一張俊美無俦的面容上猶如凝結着一層寒冰,一步步朝楚漓走過來,滿身的寒意和怒氣仿佛化成了無數有實質的利刃,在他周圍瘋狂地飛舞。明明是晴好的天氣,院子裡的天色卻像是一瞬間轉為陰暗,黑雲翻滾,暴雪欲來。
他走近一步,楚漓就不由自主地往後倒退一步。
聿凜雖然一向是偏于冷峻的氣質,但後來跟她在一起後,在她面前就一點都不像座冰山。她從來沒有見過聿凜真正盛怒的時候,戾氣全開,這般恐怖得令人心驚膽顫的模樣。
她張着嘴巴,卻隻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壓迫感籠罩在她的身上,壓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明明告訴自己沒有理虧的地方,也沒有理由害怕聿凜,卻還是在他的一步步逼近之下,身體不聽使喚地往後退去。
退到院子裡的池塘邊時,終于無路可退,硬着頭皮咬牙開口,竭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理直氣壯。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不是說不再纏着我麼?”
聿凜冷笑,那笑聲裡全是盛怒之意。
“我不纏着你,你就可以在這裡調戲别的男人?”
他在北晉殚精竭慮地想着要怎麼找出那個幕後者,解決這件矛盾的事情,既能救母妃的命也能把她接回來。而她就這麼一走了之之後,立刻把跟他的關系斬斷得一幹二淨,連想都不想他,這才幾天時間,竟然就開始另結新歡?
楚漓張口結舌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怒火一下子升了起來。
她現在又不是他的人,都已經和離了,她就是獨立的自由身,他憑什麼還追着她不放,用這種抓到自己老婆紅杏出牆的語氣來質問她?
梗着脖子,氣勢洶洶地頂回去。
“我跟你已經和離了!和離是什麼意思你不懂?我們已經不是夫妻,我的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有什麼資格,憑什麼還追到這裡來管我調戲不調戲别的男人?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調戲一百個男人也不關你的事!”
聿凜怒極反笑。
納側妃的事情,是他的責任,但她也親口承認了他并沒有錯,隻是别無選擇而為之。他跟她和離放她離開,是因為不想違背他的承諾,但他從來就沒想過真的跟她到此為止,還在一心一意地努力想要破解這次危機,想要挽回她……
可她竟然是真的要放棄他。
就算跟他和離了,他們也曾經當了一年的夫妻,哪怕一日夫妻都有百日恩,他們在一起生活的一年多時間,就這樣說放下就放下,沒有一點留戀?
更何況他們之間不是感情破裂,隻是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困難。她沒有跟他齊心合力共渡難關,這沒什麼,事情因他而起,他是男人,自然應當由他來把事情處理妥當。
但她連幾天的時間都不願意為他等,就這麼冷漠無情,幹脆果決地抽出身來,轉頭離開。
他從北晉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地趕過來,想從她那裡問出那個幕後者的線索,生怕她離開了他會有危險。結果到這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面對着這三個一個比一個俊俏的美少年,帶着以前對待他的那種輕佻戲谑的笑容,正在調戲這些美少年。
倘若是他死了的話,她是不是也可以說他一個死人,跟她一個活人沒有任何關系,轉眼就把他抛在腦後,在他屍骨未寒的時候去找其他男人尋歡作樂?
她對他的情意比紙還薄!
“好。”
聿凜怒到了極點,冷笑的語氣裡都帶着詭異的隐隐扭曲。
“就當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你調戲男人也不關我的事,但我就是不準你調戲,你便如何?”
“你……”
楚漓一下子被噎住,竟是氣得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爆出一句,聲音在怒火之下也有些變形了。
“我就是要調戲,我也看看你能怎麼樣!”
她說着便大步朝不遠處那兩個吓得魂不附體的美少年走去,結果走到一半,手腕被人一把緊緊攥住,像是被一個堅硬的鐵箍猛然扣住一般,疼得楚漓叫了出來。
但後面的人置若罔聞,猛然把她整個人往後一拉,摔進一個同時彌漫着騰騰怒火和入骨寒意的懷抱裡。楚漓下意識地要掙紮,腰間同樣也像是被一個鐵箍鎖了起來,又是勒得她一陣生疼。
“放開!”楚漓又驚又怒,拼命地想要掙脫出去,“聿凜!聽到沒有!”
除了以前他們還沒有情意的時候天天互相怼以外,聿凜從跟她在一起開始,就從來沒有對她動過粗,也沒有用強硬手段對待過她。就算她壓在聿凜身上耀武揚威的時候,聿凜也是生怕傷到了她,不敢甩她下去,任由她為所欲為。
但此刻聿凜對她的掙紮理都不理一下,伸手便點了她的穴道,讓她全身僵硬地倒在他的懷中。
“你說怎麼樣?”聿凜冷笑地俯視着她,“我是什麼實力,你又是什麼實力,你覺得我還不能拿你怎麼樣?”
楚漓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置信般望着聿凜。
“……你跟我說實力?”
他對她竟然已經到了要靠實力來強硬壓制她的地步?
“不錯。”
聿凜把她抱起來,往莊園外面走去,周圍那些楚漓的下人們想上前阻攔又不敢上前阻攔。聿凜那一身翻湧的寒意和戾氣,狂暴得像是一碰就會被碾成碎片,這種時候誰有那個膽子去找死。
“你有這個本事,就從我身邊逃開去試試看。”
人在得到過之後再失去,總是格外無法忍受。以前楚漓沒有喜歡上他的時候,她去調戲别的美少年,縱然他也會醋,但不會用強硬手段逼迫阻止她,因為那時候他不是她的什麼人,确實是沒這個資格。
而現在楚漓已經當過他一年的妻子,他們拜過天地,入過洞房,同居同寝,如膠似漆……縱然他們已經和離,但那也隻是一時的,等他收拾了莫府和那個幕後者之後,遲早還會接她回來。在他心目中,她仍然還是他的妻子,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放棄她。
以至于現在看到她轉頭另尋新歡的時候,他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她背叛了他,沒有背叛名分,卻是背叛了他們的感情。
楚漓向他提出條件的時候,他給了她那麼多承諾,而楚漓卻從來沒有向他承諾過什麼。是不是因為她從來就沒有打算過跟他一輩子白頭到老,所以在那個時候就給自己留好了退路,到時候可以心安理得地抛棄他?
不管是不是,隻要他還在這世上,她都不可能做得到。她一天是他的妻子,一輩子都是他的妻子,永遠也别想離開他。
楚漓的啞穴沒有被點,隻是動彈不得,然而這時的她連掙紮都忘記了,眼睛睜得更大。
“你什麼意思?……你答應過和離之後就放我自由,不會再纏着我不放的!”
聿凜的動作絲毫沒有停頓,連腳步都沒有放慢一下,出了莊子,院門口外面有一行十來騎人馬,他就這麼直接帶着楚漓,坐上了他騎來的那一匹駿馬。
“那你就當我不遵守承諾好了。你自己當初不也是這麼說的,男人的承諾隻有在說出口的時候才是發自真心,以後随着時間的推移,就沒人知道這個承諾到底會如何。”
楚漓又驚又急又怒:“我警告你,别惹我生氣!要是你現在真的強行把我帶走,我們以後再也不會有挽回的餘地!”
聿凜冷冷地低頭掃她一眼。
“你把那幾個美少年買回來的時候,伸手去勾人家下巴調戲的時候,原來心裡竟是有打算挽回我們的關系麼?”
“我……”
楚漓說不出話來。
聿凜瞞了她将近一年,也沒有找到能治療齊妃解決莫秀容的辦法,莫秀容占着聿凜側妃的名分,就是違背了她的原則。
她不是優柔寡斷拖泥帶水的性子。縱然聿凜納側妃不是他的錯,名分上多了個女人就是多了個女人,而且又瞞了她這麼長時間,她眼睛裡揉不下沙子,不可能容忍這種事情。
但是真的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聿凜真的找到了辦法,解決了莫秀容,到那時她還願不願意回去。
她固然是不想吃回頭草,一直在告訴自己她跟聿凜之間有緣無分,想着忘了聿凜,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然而真正對着那幾個美少年的時候,她還是一下子想起了聿凜。
說放下就放下說忘記就忘記,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她也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潇灑豁達。
隻是她心裡縱然放不下,表面上去調戲其他男子的景象卻是被聿凜看了個清清楚楚,在他的眼裡,那就是她涼薄無情,水性楊花。
但那又怎麼樣?他們已經和離了!她心裡在想什麼,面上在幹什麼,都是她的自由!
“不打算挽回便不打算挽回,導緻我離開的理由又不是出在我身上,我有什麼義務非回去不可?……放開!我真的生氣了!”
“你以為我就不會生氣?”聿凜仍然是冷冷地俯視着她,“我在名分上有一個側妃,沒人知道也沒碰過她,你就不能容忍;你現在都買了三個美少年回家當面首,還動手動腳勾下巴摸上了,我就能當做沒看見?”
“這能一樣?”楚漓隻覺得跟他越發講不通道理,“那時候我們是夫妻,現在我們已經和離了!各自嫁娶,兩不相幹,和離書上寫的你看不懂啊!……我告訴你,你現在這麼對待我,我更不可能回去……”
她一頓話還沒有嚷嚷完,聿凜伸手一拂,竟是連着她的啞穴也一并點了,把她的大喊大叫一下子截斷在喉嚨中。
“你等着看你會不會回去。”
聿凜這句話冷冰冰地說完,便不再理會動躺不得也發不出聲音來的楚漓,兩腿一夾,驅馬前行。
後面一群下屬們面面相觑,大氣都不敢透一口,不得不也跟上去。
……
西陵,盛京,皇宮。
西陵皇帝即墨缺從東儀回到盛京,帶回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住進了原本為西陵皇後準備,之前一直空置的端華宮中。
即墨缺對于東儀皇後的執念,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在西陵權貴官宦的上層圈子裡面并不是什麼秘密。
開始時即墨缺把手伸到東儀去的時候,自然也有下面的臣子進谏,紅顔禍水,美色誤國,一國之君觊觎其他國家的皇後,不像樣子不說,還會給西陵帶來巨大的麻煩。
但即墨缺在别的事情上面廣納忠言,從谏如流,這事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那些進谏的臣子開始的時候言辭激烈,三天兩頭地在朝上參奏,恨不得一頭撞在柱子上以死為谏。到後來也不知道即墨缺用了什麼手段,這些臣子一個個地都閉了嘴安靜下去,現在連提都沒有一個人敢提這事了。
現在即墨缺終于把東儀皇後帶了回來,而且是直接帶進了皇宮,還是在西陵朝廷和後宮中掀起了一陣巨大的波瀾。
即墨缺納了一百多位妃嫔,這些妃嫔對他來說純粹就是籠絡臣子平衡朝政的手段之一,他對待這些妃嫔也一直是恩寵有加,雨露均沾,沒有半分做得不合适的地方。
然而一年多來,上百位妃嫔沒有一人有身孕,這終究還是讓朝臣和後宮都十分不安。子嗣才是最重要的,一個後宮妃嫔如果生不出孩子,有多少恩寵最終都是空談。
不少人都猜想即墨缺是故意不讓後宮妃嫔們有孕,甚至他有可能連碰都沒碰過那些妃嫔,外面表現出來的那些雨露恩寵都是空的。他的第一個孩子,隻能留給東儀皇後來出,其他女子誰也沒這個資格。
隻是這何等荒唐,西陵的皇嗣怎麼能由東儀的皇後來生,東儀現在并非亡國,東儀皇帝也是個驚才豔絕狠辣強勢的人物,又怎麼會容忍自己的皇後和皇嗣一直被困在西陵的手上。
西陵怕是要因此而陷入血雨腥風和硝煙烽火之中。
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皇宮中的兩個當事人,卻像是絲毫不受影響一般,過得十分平靜。
皇後居住的端華宮本來一直是封閉的,雖然空置着,卻又沒有荒廢,定期會有宮人進去照管,宮裡的一切煥然如新,像是随時在等着人入住。
水濯纓直接就住了進去。即墨缺并沒有給她什麼名分,然而她宮中的陳設是整個皇宮最高的規制,遠遠超過言皇後,消耗的物資折算成錢财的話,其他各宮全部加起來恐怕也及不上。
盛京的天氣沒有那麼崇安那麼冷,但端華宮中照樣也是十二個時辰到處點着烏金炭的炭爐,溫暖如春。西陵的烏金炭産量并不高,全部進貢到了皇宮中,以前還能分到皇後和幾位妃嫔的宮中,但現在就隻夠端華宮一處用的。以緻于其他宮中隻能全部用次一等的銀絲炭,甚至有的隻能用普通木炭。
即墨缺自從水濯纓住進端華宮中之後,就沒有再去過其他任何妃嫔的宮中,甚至連自己的交泰宮也不住了,一下朝就隻回端華宮,甚至平日裡本來習慣在禦書房批閱奏折處理政務,現在也都是在端華宮中。
水濯纓的身孕月份大了,大部分時候都在端華宮裡足不出戶。不過端華宮的規模并不算大,有時候水濯纓想要出來走走散散心,即墨缺便是陪在她身邊,溫柔地親手扶着她,和她一起在禦花園裡面緩緩地散步。
以前雖然井井有條莊嚴肅穆,卻總顯得死氣沉沉的皇宮,隻因為多了這一個女子,整個皇宮便像是不知不覺地活了過來,有一種隐隐的生機和暖意,再沒有之前那種華麗墳墓一般的冰涼死寂。
其他宮中的妃嫔們,自然是感到了巨大的危機。
以前皇上像是沒有個人感情一樣,從未特别寵愛過哪個妃子,她們的待遇一向是随着她們娘家的境況而變動沉浮。娘家衰敗失勢,皇上對她們就冷落些;娘家被起用了,皇上對她們的恩寵就多些。但她們心知肚明,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寵愛,隻是做給朝臣們看的。
現在皇上帶回來的這女子,是東儀的皇後,身上還懷着東儀皇帝的孩子。偶有妃嫔在禦花園中見過她一兩次,隻覺得這東儀皇後根本沒有傳說中那麼冰雪聰明玲珑剔透。相反地,像個缺了一半靈魂的木偶人一樣,看着頗有幾分呆滞茫然,目光也是恍恍惚惚的,像是正在做夢沒醒過來一樣。
然而皇上卻對她寵愛到了骨子裡。任何妃嫔都沒有得到的這種寵愛,全都給了她一個人,直讓她們覺得如果她們是東儀皇後,那就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這些妃嫔們在宮中久了,多多少少知道表面看過去溫潤如玉柔和優雅的皇上,實際上可能比她們想象得還要可怕百倍。不夠老實沉默,不懂得乖乖地低着頭夾着尾巴做人的話,她們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即便有一兩個暗中不忿,動了心思的,也什麼都做不了。
整個端華宮表面上甯靜而舒适,其實卻被無數重暗衛圍得猶如鐵桶一般,被保護得滴水不漏,任憑誰都無法輕易靠近端華宮宮牆一步。水濯纓偶爾出來散步的時候,除了即墨缺就陪在身邊以外,周圍同樣也是重重暗衛環繞,十丈之内都不準有閑雜人等靠近。
水濯纓天天跟即墨缺待在一起,時間越長,那副恍惚茫然的樣子就越明顯,但也變得越來越依戀即墨缺。
除了即墨缺去上朝的時候,幾乎是時時黏在他身邊,一刻都離不開他。即墨缺下朝回來,她就在端華宮門口等着,遠遠見到即墨缺的身影,便歡快地朝他撲過去,迎上即墨缺溫柔小心的懷抱,以及充滿寵溺的眉眼。
這本來是一副十分溫馨有愛的畫面,然而伴随着一天比一天空洞恍惚的神情,她也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像沒有靈魂的人偶,投向溫柔而又充滿詭異氣息的傀儡師的懷抱。回回都讓旁邊的宮人們看得暗中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