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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老子想進城很久了!

妾身由己不由天 伊人歸 11772 2024-01-31 01:11

  沈風斓幾乎是一夜未眠。

  或許是将要獲救的忐忑,或許是擔心山寨的人無辜受連累。

  又或許是心态輕松下來後,這才感覺到腹中孩子的存在,讓她總是容易疲憊。

  一直到次日清晨,她都沒有醒來。

  軒轅玦從床上輕手輕腳地起身,而後将屋子裡的窗簾都拉上。

  隻要沒有光線的打擾,沈風斓大概還能睡很久。

  這些日子以來,她實在是累壞了。

  他起身步出了屋子,卻見山寨中的人都朝忠義堂而去,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軒轅玦回身關上了房門,便随着衆人走去。

  “發生什麼事了?”

  他随口問走在自己身旁的一個男子。

  那人道:“唉,還不是昨天賣絲織的那個商隊,太狡猾咯!人家官家的隊伍怎麼會搭理他們?昨天那是他們故意放出的謠言!我們的人打聽到了,他們今日才要經過!”

  “啊?這也太狡猾了。”

  軒轅玦附和了一句,又聽那人抱怨了好幾句。

  “就是!賣個絲織的,動這麼多歪心思!人家賣金銀珠寶的,也沒他奸詐!”

  那人一邊埋怨,一邊朝忠義堂走。

  軒轅玦又道:“那昨日官家的隊伍到底走沒走啊?”

  “官家早走了!我們埋伏在山下的兄弟們看了,根本沒看到賣絲織的那些人!這才到前一個村鎮打聽,原來他們故布疑陣,想今天偷偷過咱們的道!”

  走了?

  難道陳墨沒聯系上陳執轼嗎?

  不,不可能。

  其中必然有什麼蹊跷。

  他跟着那人進了忠義堂,見大當家他們也都沒好臉色。

  “真是奸詐狡猾,他們是把咱們天懸峰,都當成傻子了嗎?竟然敢騙老子,一點江湖道義都沒有!”

  難道從天懸峰的地界過去,不用交買路錢的嗎?

  真是豈有此理!

  大當家氣得跳腳,“老子不稀罕他那點東西了,就沖他跟咱們玩那點鬼心思,咱們也得去把他們的褲子扒光!”

  衆人紛紛應和,便是一時都等不及了,點齊了人手就要下山去。

  大當家的手在堂中一一點過去,點到軒轅玦頭上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王公子身子沒好,就别去了罷?對了,你娘子呢?”

  軒轅玦朝他一笑,“她昨夜沒有睡好,到現在還沒有起身,想是累了。”

  大當家本就不想讓他們倆下山,先前是沈風斓特意來請求,他才勉強答應的。

  如今一聽軒轅玦這話,索性道:“那你就在山上照顧你娘子吧,十三大夫,你留下來照看着。其餘的人都跟我下山!”

  大當家振臂一呼,追随者衆。

  軒轅玦在喧嚣的人群之中,安靜地立着。

  他似乎意識到,這個所謂“狡猾”的商隊,有什麼古怪。

  陳執轼如果知道他們在山上,是絕不可能就此離開的。

  陳墨更不會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唯一的可能便是,這是一個圈套。

  陳執轼給天懸峰的山匪們,下的一個圈套。

  昨夜,沈風斓暗示他,要把他們真實的想法告訴這些山匪,乃至是他們的真實身份。

  她覺得這些人不壞,她不想傷害他們。

  軒轅玦覺得這很冒險,可他從來沒有反對過她的決定。

  而現在,如果他任由這些人下山,會發生什麼?

  看着大當家氣鼓鼓的臉,四娘風韻猶存的鬓發,還戴着沈風斓送給她的發钿。

  是選擇最安全的方式,還是選擇,尊重沈風斓的意願?

  “走!”

  以大當家為首,衆人齊齊走出忠義堂,朝着通往半山腰的石洞走去。

  “慢着!”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軒轅玦朝大當家走去。

  “我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山上有十三大夫照顧我夫人,我跟你們一起下山。”

  大當家愣了愣,而後朝他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招呼了一圈。

  “下山!”

  ……

  從山頂的通道一直朝下走,走到半山腰的石洞,再從那處用藤條爬下去。

  軒轅玦拒絕了大當家的好意,沒有讓人用竹籃把他墜下去,而是輕巧地順着藤條滑了下去。

  衆人見他在石壁上如履平地,皆十分吃驚。

  “王公子,你這身手真行啊,不比我們爬慣了藤條的差!”

  軒轅玦要保持纨绔公子的形象,隻得笑了笑。

  “從前家裡有個護衛,輕功了得。我就跟他學了一點輕身的法門,沒想到在這派上用場了。”

  “哎哎,王公子!”

  二當家飛快地朝下滑去,那速度恐怕就連陳墨都比不上。

  軒轅玦正要開口贊歎,忽聽得大當家爆喝一聲,“快踩石壁!”

  已經快滑到谷底的二當家忽然卡住,挂在了山體突出的一塊岩石上。

  “我的親娘咧,王公子,你那什麼輕身法回頭也教教我,我就是吃得胖了點,比你們滑得費勁多了!”

  原來他是控制不住掉下去了,而不是身形敏捷。

  一旁挂在石壁上的人,見他控制住了身形,都哈哈大笑起來。

  “二當家,你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要論肉多,我老七第一個服你!”

  三當家也笑着揶揄他,“老二,你停什麼停啊?直接下去,我們晚上就有肉餅吃了!”

  “呸呸呸!”

  二當家憤憤地咒罵。

  “你們這起子人嘴臭,想吃老子的肉,先跟老子打一架再說!”

  大當家在上頭看着,趁着衆人不注意的時候,抹了一把額上的汗。

  他一擡頭,發現軒轅玦看見了他的動作,不免有些讪讪。

  “你也别怕,這個藤條還是很安全的,現在山上的兄弟功夫都不差,一般是不死人的。”

  一般,的确是不死人的。

  偶爾有個别失手死了,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們身為山匪,本來就是刀尖舔血的人。

  不從藤條上摔下去死,也會在劫道的時候被砍死,或者被官兵圍剿殺死……

  死是他們逃不過的宿命,衆人早有覺悟,所以面對方才那麼危險的情景,才能開得起玩笑。

  軒轅玦朝他點了點頭,而後繼續往山下墜去。

  他看得出來,方才大當家是真的害怕,二當家會摔死。

  兩人的身手都算好,卻落後于其他人,安靜而緩慢地下墜。

  軒轅玦忽然道:“你想一直過這樣的日子嗎?我的意思是,如果能過其他富足的生活,你願意嗎?”

  大當家年輕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許嘲諷。

  “你是京城來的貴公子,你一定以為我們是十惡不赦,才會做山匪吧?”

  他一隻手抓着藤條,同時用腳把底下的藤條勾了起來,而後伸出了一隻手,朝着腳下的十萬大山畫了一個圓。

  “你看看,你能看到的地方,這些山民有一個富足的嗎?你們逃出來的那個村子,他們要不是活不下去了,會整個村做山匪去嗎?”

  他危險的動作,惹得軒轅玦眉頭一蹙。

  “這山裡頭不行,山外頭總是可以的。以你的身手,你可以到城裡開一個镖局,或者是武行,不愁沒人捧場。你就沒有考慮過嗎?”

  “怎麼沒有考慮過?”

  大當家嘟囔道:“我大哥的身手比我還好,他當年也是靠着一身蠻勁,就去了縣城給有錢人家當護院。我們十裡八鄉都說,大哥出息了。”

  “結果呢?才不到一年,大哥就沒有音訊了。爹娘實在等得着急,就把才十五歲的我趕去城裡打聽情況。我走了整整五天的山路,到了城裡,才知道大哥死了。說了替主人家當了替死鬼,人家嫌路遠,死了都沒給他屍首送回來。”

  看起來陽光而明朗的大當家,竟然還有這樣的往事。

  這些在山上嬉笑怒罵,插科打诨的人,或許心底裡都有這樣的一段傷。

  “再後來,你猜怎麼着?”

  大當家說着自己笑了起來,重新雙手抓住藤條,朝着底下墜去。

  “怎麼?”

  “你可真笨啊,去了可不就要回來麼?我就走了六天的山路回來了。”

  去的時候,走了五天的山路。

  回來是六天。

  像是怕軒轅玦沒聽懂似的,他又補充了一句。

  “回來的時候背着我大哥,所以走得慢了些。”

  軒轅玦陷入了某種沉思,大當家的聲音又從底下傳來。

  “反正從那以後啊,我就再也不想去城裡了!身手好有什麼用?大字不識幾個,城裡人欺負咱呢!哪有占山為王來得痛快?就算我今日被人砍死,至少我痛快了這一輩子!”

  他的聲音已經恢複如常,充滿了樂觀的情緒。

  如果說他今日被人砍死,那他最大的遺憾,大概是……今天沒見到沈風斓。

  軒轅玦忽然也起了勁,飛快地往下墜去,超過了大當家。

  “放心吧,有我在,你今兒死不了。”

  他的聲線微微冷冽,帶着一種隐含的得意,惹得大當家一愣。

  而後他忽然反應過來,一邊飛快朝下墜去追趕軒轅玦,嘴裡一邊大喊——

  “是有我在,你死不了才對!老子可是大當家,要你保護?扯淡!”

  一旁的人就見他兩個鬥氣似的,比着誰的速度快。

  他們索性看起了熱鬧。

  “王公子,快快快!超過大當家!”

  “大當家,你的位置要不保了,快啊!”

  喝彩聲,風聲,衆人的笑聲。

  最後,所有人都平安落了地,朝着山道上趕去。

  “王公子,你放風去!”

  大當家丢了一把劍給他,“要是有什麼可疑人物,就打個唿哨!”

  明明他們得到消息,官家的隊伍已經走了,大當家還讓他去放風。

  分明是想照顧他這個傷員。

  軒轅玦接了劍,沒說什麼,便朝着山道前頭走去。

  而後看見衆人埋伏在了山道兩旁,用樹木和雜草掩飾着身形,趴在地上等着商隊的到來。

  按照線報,那個商隊快到了。

  不出多時,山道的遠去,果然晃晃悠悠過來了幾輛馬車。

  因為馬車走得太快,所以看起來十分不穩當。

  坐在馬車上頭看貨的人搖搖晃晃,幾雙眼睛都朝着附近的山林看,顯得畏畏縮縮的。

  “大掌櫃,你說那群山匪,真的被咱們騙過去了嗎?”

  一個随車搖擺的夥計,朝前頭一個胖子詢問。

  那胖子一雙細細的眼睛,格外精明地朝着四周打量。

  “都說天懸峰的山匪厲害,能打就叫厲害了嗎?這年頭沒點腦子,去哪兒都混不開!你瞧瞧,這輕輕松松就被咱們騙了!”

  那雙細眼睛露出得意之色,活像隻大老鼠。

  他得意的聲音被山風刮來,正落入了衆人的耳中。

  差點在山壁上出事的二當家,此刻平靜下來反倒心有餘悸,恨不得找點事來轉移注意力。

  他便要起身去打那個大掌櫃,被大當家壓住了身形。

  “再等等,等他們到咱們正前方。”

  對方有馬,若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們駕馬逃脫就不好了。

  二當家隻好一屁股又窩了回去。

  “大掌櫃說的是,這次全靠大掌櫃機靈,省了一筆過路費。這筆錢少說一二百兩呢,大掌櫃……”

  大老鼠痛打了他一下。

  “咋,你還想分我的錢?這主意是我的出的,省下的錢當然歸我!做你娘的春夢去吧!”

  原來他們是打算悄悄過了天懸峰,到時候拿走東家的銀子,謊稱是交了過路費。

  還真是狡猾。

  大當家氣哼了一聲。

  “就這豬頭豬腦的模樣,還以為自己多聰明,想騙咱們?”

  豬頭豬腦四個字,引起了最近身體越來越發福的二當家的敏感。

  他連忙挺兇收腹,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大塊頭。

  大當家的眼死盯着那個商隊,一手舉在半空中,做最後的準備。

  “上!”

  那手一揚,衆人飛快地朝着商隊圍上去,車上的夥計和掌櫃吓得跳車就跑。

  才沒跑開兩步,已經被天懸峰的弟兄抓了回來。

  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輕松。

  至于跟車的那些護衛,竟然連刀都不敢拔,見着他們沖出來便抱頭投降。

  敵衆我寡,就那商隊區區十幾個人,哪裡敵得過?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我們早就備好過路費孝敬大王了,大王别嫌棄!”

  大老鼠方才還一臉得意,這會子又變了一副面孔,卑躬屈膝地讨好。

  “饒個屁!”

  二當家一腳把他踹了個四腳朝天。

  “你剛才說我們什麼來着?說我們沒腦子是不是?說我們被你小子騙了,是不是?!”

  他這一吼中氣十足,大老鼠連忙抱緊了頭,聲聲哀求。

  “那都是小的胡說,小的嘴巴臭!諸位大王就饒了小的吧,人家都說天懸峰的大王是好漢,是不殺人的!”

  他倒是有幾分小聰明,知道自己方才的話惹了衆怒,所以拿道義來壓他們。

  “胡說八道,誰說我們不殺人了!”

  二當家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作為山匪,不殺人這種名聲傳出去,可不是什麼好事。

  隻會讓别的山頭,覺得他們軟弱可欺。

  大當家微微俯下身去,朝大老鼠道:“不招惹我們的人,我們當然不殺。像你這樣背後诋毀我們的,不殺了你,我的兄弟們能服氣嗎?”

  大老鼠吓得連忙爬起來,跪地求饒。

  “大王,我交過路費,我交兩倍的過路費!要不你們把這些絲織品都拿走也行,給我們留匹馬回去就行了,大王!”

  大當家哈哈大笑。

  “東西都在眼前,我想拿什麼不行,憑什麼要聽你的?你敢拿我們當猴耍,就得付出點代價!”

  那大老鼠眼見活不成了,竟然擡頭朝天大呼。

  “大人啊,快救命啊!再不出來我可就沒命了!”

  大當家臉色一變,隻見附近的山林中,不知何時埋伏了衆多士兵。

  他們聽見呼聲之後飛快上前,那身手靈活的模樣,全然不像是本地的窩囊屯兵。

  他忽然反應了過來。

  這是京城來的兵!

  “不好,有埋伏,快跑!”

  他們丢下了商隊,朝着天懸峰的方向跑,卻被一大股兵力擋住了去路。

  并非無意,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他們會往這邊跑。

  這種被敵人牢牢掌握了底細的感覺,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

  大當家大吼一聲,“殺出重圍去,隻要回到山上,他們奈何不了我們!”

  這種早有預謀的埋伏,和巨大的人數懸殊,讓他們失去了殊死一搏的能力。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逃。

  隻要能逃回山上,他們便有卷土重來的希望。

  兩方的人馬立刻交纏到了一處,兵戈之聲铮铮作響,在山谷中回蕩。

  ……

  沈風斓忽然從夢中驚醒,這才發覺,屋子裡一片昏暗。

  軒轅玦不知何時,已經起身了。

  他怎麼把窗簾都合上了呢?

  沈風斓慢慢起身,穿好了衣裳之後,趿着繡鞋打開門。

  屋外的陽光格外熱烈,她眯着眼睛手搭涼棚,擡頭看了一眼太陽的位置。

  這個位置,都快到做午飯的時辰了。

  沈風斓不禁好笑,懷這一胎她竟懶散成這副模樣,能睡到這個時辰。

  她朝着四周一望,那笑意忽然僵在了嘴角。

  不對。

  這個時間,寨子裡怎麼會這麼安靜?

  軒轅玦又去了哪裡?

  “你醒啦?”

  十三大夫在隔壁的雜物間煎藥,見沈風斓出了房門,笑着和她打招呼。

  “你先喝點粥,我給你煎着安胎藥,你吃了飯再喝。”

  “安胎藥?”

  山上藥品短缺,大家受了傷都舍不得用藥,這安胎藥更是很難才能配出一副來。

  十三大夫曾經告訴她,因為藥材不夠,所以不能讓她天天喝安胎藥。

  要把藥材留到危急之時。

  現在是什麼危機之時?

  “是啊。王公子說你昨夜沒睡好,你平常從來不會睡得這麼晚還不起身的。我尋思着怕是你腹中的孩兒不好,所以趕緊給你煎了藥。”

  她昨夜的确是沒睡好,可睡到現在的主要原因,分明是軒轅玦把窗簾子合上了。

  “十三大夫,那他人呢?大家呢?寨子裡怎麼這麼安靜?”

  十三大夫嘿嘿一笑。

  “下山做買賣去了。你不知道吧?昨兒那賣絲織品的根本沒走,是诳咱們的。想趁着今天咱們不注意偷偷過路,被咱們的人發現了,大當家帶人揍他們去了!”

  沈風斓眉頭微蹙,又問道:“昨日不是說,和官家的隊伍一起走嗎?那官家的隊伍……”

  “官家的隊伍是真走了,放心吧,他們不會有事的。”

  怎麼可能真走了?

  陳執轼如果知道他們在山上,是絕不可能離開的。

  “那我相公怎麼也去了?他……他怎麼把我一個人留下了。”

  沈風斓覺得事有蹊跷,想問個明白,又怕引起十三大夫的懷疑。

  便略作羞澀的模樣,低着頭笑了笑。

  十三大夫果然沒有懷疑,道:“大當家是讓他别去的,讓他在山上照顧你。可他猶豫了好一會兒吧,又說我在這照顧就行了,他下山去幫忙。”

  軒轅玦能放心十三大夫在這照顧她,是不是也代表着,他心裡也是信任天懸峰的人的?

  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那個說走又沒走的商隊,應該是一個誘餌。

  陳執轼他們用商隊做誘餌,是想把天懸峰的人都引下山,控制住他們後救出沈風斓二人。

  軒轅玦本不該下山的。

  隻要待在山上,就能等到結果,等到救援的人。

  他卻不顧自己的傷情尚未痊愈,就跟着他們下了山。

  也許隻是因為,她昨夜一個猶豫的眼神,一個試探性的想法……

  她終究是不希望山上的人受傷,而軒轅玦選擇了,成全了她的心願。

  “你怎麼了?”

  十三大夫見她愣神,便一邊扇着爐火,一邊同她說話。

  “我跟你說啊,幾個當家的都商量好了,把我排在我十三前頭,第十二!你是讀過書的人,算賬又好,生得又美。日後咱們再下山擄人啊,隻要把你帶去,那些後生還不乖乖跟着咱們走?”

  “就同他們說,上了天懸峰,就能娶到這麼美的姑娘呢!那他們一定争着搶着上來!至于王公子啊,那就看他打得過誰了。咱們天懸峰上,除了我們這等有特殊才能的,其他的全靠打來排名次,沒二話!”

  沈風斓在廊下,随手撿了個馬紮坐下。

  天生麗質的美人,就算穿着粗布衣裳,随意地坐在馬紮上,也顯得極美。

  逆着陽光,她的睫翼染上一層金黃。

  “十三大夫,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不想待在山上,想回京城呢?”

  十三大夫扇着爐火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他正說得津津有味,沒想到沈風斓沒搭他的茬,反而說了這樣的話。

  叫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是,是哦。你們是京城來的,還是有錢有勢的人家。你們還有家人的,我聽你說,你還有一雙龍鳳胎的兒女是吧?”

  一向話多到沒人願意聽的十三大夫,忽然講話不利索了起來。

  沈風斓輕輕嗯了一聲。

  “那也是,我要是你們,我也想回去。誰願意在這窮鄉僻壤當山匪呢……”

  他忽然頹然地把扇子一放,歎了一口氣。

  “十三大夫,你說你也曾遊曆大江南北,為何最後到這個地方落草呢?”

  “我跟你們也差不多,這不遊山玩水,遊到嶺南這個鬼地方了嗎?以前聽人說,嶺南被定國公治理之後,就再也沒有那麼多山匪了,全他娘是……”

  十三大夫也想學着他們的樣子,說句粗話來表達自己的憤懑。

  想了想沈風斓肚裡還有個寶寶,還是不要讓寶寶聽見這等有辱斯文的話了。

  “定國公治理嶺南是二十年前了,後來那些官員不作為,嶺南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我當時不知道啊,結果就被擄到天懸峰來了。當然了,當時擄我的不是他們這些人。”

  不是大當家這些人,便是老一輩的天懸峰山匪了。

  “他們聽說我會看病,就說山上正好缺個大夫,就把我好吃好喝地留下來了。我也想跑啊,我也想回家啊!可我書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怎麼跑得了?”

  别說是剛上山哪會兒,就算是現在,十三大夫摸透了天懸峰的地形,也跑不出這個地方。

  “你山上來的時候,坐的那個竹籃,記得嗎?那個東西啊,一開始就是給我準備的。天懸峰上,就連女人都彪悍得很,根本用不到那東西。”

  沈風斓點了點頭。

  看四娘就知道了,以女子之身能居四當家之位,悍勇非常。

  原來十三大夫和他們,也算得上是同路人。

  沈風斓道:“當初天懸峰的老當家,沒有讓你離開。那現在,大當家大約也不會讓我們離開吧。”

  十三大夫從眼底觑了她一眼。

  “那……那也不好說。”

  他不是大當家,也不能全然猜測到大當家的心思。

  唯有一點,全山寨的人都知道,大當家喜歡沈風斓。

  與其說是喜歡,準确地說,應該是仰慕。

  他從來沒有想殺了軒轅玦,來把沈風斓搶到自己身邊。

  隻是和她說話會臉紅,對她的意見不自覺地接納。

  “你和王公子都是人才,可你們畢竟有那麼好的出身,強把你們扣在山上,大家也不忍的。如果你真的這樣想,等大當家他們回來,你就找他好好談談,我看能行。”

  他這話一出口,沈風斓輕輕笑了笑。

  “好啦,能行不能行,等他們回來再說。哎,他們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啊?”

  十三大夫站起來朝外看,一邊招呼沈風斓,“你把藥喝了,我下去看看,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沈風斓也站了起來。

  “十三大夫,你别動。”

  他忽然僵直了身子,“咋,咋回事?”

  “你後頭有人,我怕吓着你。”

  沈風斓瞧他膽小的模樣,不禁好笑。

  “有……有啥人啊?”

  沈風斓無奈地朝他身後看去,那裡悄無聲息地站着一個黑衣男子,高大筆直,面無表情。

  “陳墨,他隻是個大夫,不會武功的。”

  陳墨點了點頭,而後身形一閃,将十三大夫敲暈在地。

  “娘娘,你沒事吧?”

  “沒事,現在山上怎麼樣了?”

  看到陳墨的那一瞬間,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殿下和世子已經彙合了,大家都沒事。那些山匪也被我們制服了,殿下吩咐不能傷他們性命。我們是來帶娘娘下山的,即刻便可離開。”

  除了在半山腰那個山洞接應的山匪外,山頂上他們都搜查了,隻有沈風斓和十三大夫兩人。

  沈風斓默默端起藥碗,慢騰騰地喝着。

  陳墨抱着劍站在一旁,等她把藥喝完。

  那是十三大夫費了好大的勁,才配出來的幾副安胎藥,一大早就蹲在隔壁給她煎藥看爐子。

  她不舍得浪費。

  “把十三大夫也帶走吧,山上都沒人了,不能隻留他一個。”

  “是。”

  山下的山林中,士兵們看守着被五花大綁起來的山匪們,那個賣絲織的商隊早就離開了。

  軒轅玦和陳執轼站在樹下,望着天懸峰的方向,等陳墨把沈風斓平安帶回來。

  “我們此番奉了聖旨出行,陳墨和風斓傳回京的訊号,聖上已經看到了。老詹帶着虎騎營的士兵出京,已經把長公主派出的刺客剿殺得差不多了。”

  “老詹也來了?”

  軒轅玦道:“那些南甯城内那些官員,是長公主買通的不假。但是那些刺客中真正精銳的,并不是長公主的人。”

  是誰的人,他們心裡都有數。

  陳執轼歎了一口氣。

  “沈風翎至今下落不明,甯王這回是兩手都沒有落空。一邊派人在嶺南暗殺你,一邊還能遊刃有餘,把自己的婚事攪黃。”

  “什麼?沈風翎不見了?”

  軒轅玦眉頭蹙起,“她不是住在晉王府麼?難道甯王的膽子這麼大,敢明目張膽對晉王府出手?”

  晉王府守衛森嚴,就是因為如此,沈風斓才會把她安置下來。

  而沈風斓離開京城,并沒有帶走原先的防衛,照理來說不應該出問題。

  陳執轼提起沈風翎,也是一副諱莫如深的口氣。

  “别提這個了,殿下和風斓生死未必,這等小事,還有誰去在意?”

  就連聖上和沈太師都不在意,如今京城中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嶺南這片煙瘴之地罷了。

  隻要軒轅玦能平安回京,一切便會變得不一樣起來。

  “如今長公主府已經被查封了,長公主身在宗人府大牢聽候處置。至于甯王那邊……他沒有直接參與任何行動,我們沒有證據。”

  軒轅玦冷笑一聲。

  “這個替罪羊找得可真好,長公主孤身一人,無夫無子,他竟然也下得去這個手。”

  那到底還是他和甯王的,親姑母。

  天懸峰的那個方向,忽然走來一隊人。

  為首的正是陳墨和沈風斓,二人連忙迎上去。

  “風斓,你沒事吧?”

  陳執轼見着沈風斓,見她一身粗布麻衣,精神倒還好,這才放心了下來。

  “殿下說你又有身孕了?怎麼每次有孕都沒趕上好時候,讓你白白遭罪!”

  陳執轼懊惱地拍在樹幹上。

  軒轅玦道:“是我,每次都是我連累的你。”

  他看着沈風斓,眼底帶着愧疚與懊悔。

  沈風斓是為了來救他,才會身懷有孕卻不得休息,還要經受這連番苦難。

  他這樣一說,陳執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再瞧他們夫妻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隻有對方的模樣,不禁掩口輕咳一聲。

  “好了,咱們先回欽州城吧,到城裡安頓下來再說話。”

  陳執轼朝身後一揚手,士兵們将那些被捆綁的山匪押了起來。

  “等一下。”

  軒轅玦出言阻攔。

  他走到大當家的身旁,後者用一種敵意的目光盯着他。

  一向豪邁開朗,隻在沈風斓面前羞澀的大當家,像是忽然變了一個人。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不信任。

  “把他身上的繩索解開,他是山匪,也是我們的朋友。”

  “是,殿下。”

  身後的士兵替大當家解開繩索,大當家狐疑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什麼人?”

  連定國公的世子,在他面前都要纡尊降貴,他絕不是普通的富貴纨绔子弟。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你,你是那個被歹人所害的晉王?”

  軒轅玦點了點頭。

  “我的傷是你們治好的,斓兒在山上也多蒙你們照顧。世子對你們如此,隻是為了以防萬一。”

  大當家想起他方才告訴那些士兵,不許傷了他們的性命,面色才好看了起來。

  他嘀咕道:“你要走你說一聲,我才不稀罕強留你們……”

  而後朝着二當家等人看了一眼,示意軒轅玦把他們都放開。

  軒轅玦道:“大當家,你還記得在山壁上,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嗎?”

  大當家愣了愣,回想起他的問題。

  “你是,你是說……”

  “本王是說,如果你願意過堂堂正正的生活,就随本王進城。還有你手底下這些兄弟,是要進城過正常人的日子,還是回到山上刀尖舔血——”

  他看向那些被捆綁着的山匪們,朝士兵一揮手,示意他們解開繩索。

  “你們,自己選。”

  二當家等人面面相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

  離開天懸峰,進城?

  這是他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問題。

  四娘皺眉道:“可是咱們大字不識一個,人窮志短,到了城裡誰看得起我們?”

  “可如果我們跟着王……不,跟着晉王殿下進城,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二當家看着軒轅玦,充滿了信心。

  有人猶豫不定,有人不敢擺脫現狀,有人想跟着他們進城。

  一時之間,天懸峰一百多号兄弟,頭一次産生了異心。

  “大家相信我們,跟我們走吧。”

  沈風斓上前一步出言勸說,給了他們一個鼓勵的眼神。

  有了她的話,衆人的意見一下子達成了統一。

  “好,去!”

  大當家大喝一聲,“老子想進城很久了!”

  軒轅玦:“……”

  是誰在山壁上說,再也不想進城了來着?

  ------題外話------

  軒轅玦:終于見到一個,比我還口是心非的人了。

  沈風斓:(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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