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被送走的禁軍軍士一個個垂頭喪氣,如喪考妣。
回去之後,他們就不再在禁軍軍士了。
沒有了這層身份,隻能當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以後的日子……雖然退役後,會由家中兄弟又或者是族中堂兄弟補缺,但這個位置是他們當年競争得來的,彼此之間難免鬧矛盾,補缺之人将來會不會幫襯他們,就難說了。
再有,落下殘疾,以後生活不便,有的甚至斷腿斷手,将來怎麼生活?
實在是他們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今天。
在京城,有二十幾萬禁軍軍士,偏偏他們上了戰場。
望着這些重傷之人被送走,其他禁軍軍士都是心有所感。
接下來還有路要走,會不會再次碰到馬匪?
又或者會不會有異族軍士前來偷襲?
如果真的遇到,他們會不會也受到重傷,然後被送走?
又或者是直接被殺!
一大清早,這些軍士就是挖坑,幫着收拾掩埋死去的同胞,有些人死狀太過凄慘,許多人受驚,直接吐了。
邊軍這裡犧牲的軍士不多,不過也要把沒有了腦袋的馬匪屍身給掩埋。
不是慈悲,而是怕生起什麼疫病。
休整了一上午,隊伍繼續啟程,江龍看着那些禁軍軍士,不由搖頭。
因為這些禁軍軍士仍然沒有恢複過來,個個臉帶驚懼。
走在路上,總是會左右張望,生怕有敵人突然間殺将出來。
像是受驚的兔子一般。
這副模樣,能打仗?
敢與敵人拼殺?
再瞧瞧邊軍,早就已經是從同胞的死亡中走出來,上了戰場的個個臉上帶笑,吹噓着昨天自己有多麼的勇猛,殺了多少馬匪,賣了多少人頭,得了多少銀子。
隻是負責守衛車輛食鹽的邊軍軍士們,則一個個的眼紅,不服氣。
他們可不怕與馬匪厮殺,并且巴不得能沖上去。
不打仗,從哪裡去賺外快。
沒有外快,隻靠那被苛扣了不少的軍饷,根本無法養活家人。
邊關軍士大部分祖輩世代居住在北疆,北疆生活艱苦,時常有異族部隊前來劫掠,就算是種了糧食,到了豐收的時候也不一定就能收回到自己家裡。
有時候全家都依靠那點軍饷過日子。
下午時分,幾個商販再次來到了隊伍之中。
牧軒看着幾人,又氣又怒,但偏偏又沒辦法發火。
是他讓馬匪盡管沖殺的,現在損失慘重,又能怪的了誰?
幾個商販也大體知道了昨晚戰役的前後經過,但自知有責任,卻也不能完全怪他們。
第一次他們隻讓馬匪吓唬。
牧軒責怪,說軍隊不夠混亂,沒有辦法向江龍下手,也沒有理由讓郭放帶着邊軍追擊。
這第二次是牧軒下令,讓馬匪一定要沖殺上去的。
結果誰知道禁軍軍士居然是如此的不頂用!
這些商販心中對于禁軍軍士很不屑,暗歎幸好有邊軍守衛北疆,不然若是換成禁軍來守,那麼若大北疆早就落入異族人的手中了。
來到這裡,商販們自然是催促,想要早點把食鹽拿到手中。
他們已經是支付了訂金,貨拿不到手中,懸着的心就不能安穩放下。
牧軒則是被催的很不耐煩,昨天一役禁軍這邊損失慘重,很多伍長什長等低級将官戰死,要重作安排,不然隊伍就亂套了,并且還得費盡腦筋寫折子推脫責任,擴大吹噓禁軍軍士的勇猛無雙,往自己身上攬功。
給上邊彙報這裡的情況,可謂是事情繁多。
再有,江龍沒死,還讓他很鬧心。
一時之間也沒有心思去想在哪裡給商販交貨的事情。
好在前邊路途還遙遠,總是有機會,商販們才沒有逼的太狠。
北疆地廣人稀,隊伍走到這裡,也不過是才走了一半的路程而已。
送走了商販,但事情還沒有解決,一路上,牧軒的心情都是很不好,時不時的就會發脾氣。
有幾個親兵做事不小心,還被牧軒牽怒,狠狠的抽打了一頓。
一連兩天,隊伍都是平安無事。
不過牧軒這邊暗中有動作,郭放派來的人有察覺,但卻不知道牧軒等人要搞什麼鬼,江龍與郭放等人隻是暗中提防小心着。
誰也不知道,有幾個人神色焦急的騎着馬兒正以最快的速度從隊伍後方飛奔而來,馬背上的人們都是一身塵土,已經是接連趕了幾天幾夜了。
這一天夜間,牧軒身邊的一個親兵前來通傳,說牧軒找郭放,江龍,以及程剛韋煥四人有事相商。
江龍隐隐感覺有些不對勁。
有什麼事情,牧軒隻需要和郭放與自己商量就好,為什麼還要叫上程剛與韋煥?
這二人隻是百戶,而且是邊軍的百戶,牧軒高傲自滿,之前一直是不放在眼裡的。
江龍提醒郭放。
郭放也是覺得蹊跷,叫來親兵,去通知所有什長伍長,如果發現他有發出暗号,又或者等會發現牧軒大營有什麼大的動靜,立即帶人殺過去。
一切都詳細的安排好了,江龍帶着荼都等幾個貼身護衛,郭放則是帶着程剛與韋煥與幾個親兵,一行人才是朝着牧軒的大帳走去。
來到大帳的近前,江龍就發現分立兩側的幾個負責值守的軍士眼光有些不對頭。
于是他便偷偷給郭放打了個眼色。
郭放微不可察的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牧大人請郭大人,景大人,還有程百戶與韋百戶進帳。”進去通報的軍士折身而回,“其他人站遠一些,不得偷聽大人們議事!”
荼都眉頭一皺。
江龍則是看了他一眼,把長槍遞過去,示意暫且忍耐。
荼都接過長槍,與岡蒂巴克,秦羽,以及郭放帶來的親兵,慢慢退下。
江龍伸手掀開大帳的布簾,大步踏入。
郭放等人相繼跟進。
“不知牧大人深夜相召,有何要事?”江龍看了眼牧軒,以及坐在帳内的毛鳴與許有才。
牧軒卻是根本沒有理會江龍,而是把目光緊緊盯在了郭放身上。
郭放抱拳行禮,“還請牧大人明說。”
“好!”牧軒霍然起立,“本官便告訴你,就在二裡外,有一支數量足有一千五百人的馬匪,隻要本官一聲令下,他們就會配合禁軍将你手下的四百餘邊軍全部剿滅!”
“牧大人不怕被砍頭麼?”郭放雙眼微眯,“居然敢勾結馬匪!”
“大家都是明白人,不要再繞什麼彎子,之前兩次馬匪偷襲,郭大人應該能猜的到是本官指使。”牧軒不再掩飾,徑直說了出來。
“死去的那些軍士,都是你的手下啊!”郭族的神色,終于難再保持平靜有些激動起來,一瞬間還想到那天晚上,有幾個軍士正是因為要救他,才慘死在了馬匪們的手中,顫聲道:“你就一點也不覺得羞愧麼?”
“本官看的起你才給你機會,與你商量正事,也是給你條活路,别說那些沒用的!”牧軒一聲低喝。
“好!”郭放深吸一口氣,強自讓自己平靜下來。
牧軒眼中沒有半點悔意與不安,可見此人的确是鐵石心腸,心狠手辣!
“那不知牧大人想要下官做什麼?”
“很簡單!”牧軒猛然擡手指向了江龍,“先殺了他,再繼續幫着本官将食鹽平安護送到目的地。”
郭放譏笑,“牧大人似乎有打這批食鹽的主意吧?”
“那是本官的事情,總之到了目的地,能讓你平穩交差便是。”牧軒見郭放沒有妥協的意思,不由皺眉道:“雖然邊軍的戰力強悍,但面對禁軍與馬匪的兩面夾擊卻是必輸無疑。
郭放,你不會如此不識時務吧?”
“隻為能活着,便可以放棄尊嚴,仇恨,還有信仰麼?還有這批食鹽,你知道對于北疆來是多麼的重要?每到食鹽緊缺的時候,替大齊苦守邊關的軍士們每隔兩三天才能嘗到一丁點鹹味!”郭族先是猛然變的激動,接着又快速平靜了下來,“你不懂,跟你說這些,你根本不懂!”
深吸了一口氣,郭放一雙銳利的眼眸在帳内緩緩掃過,“郭某有自己的行事方式與底線,這次怕是要辜負牧大人的好意了!”說罷,嘴帶嘲諷。
邊疆軍士吃不到鹽,關本官何事?
牧軒心中不屑,但牧軒還是要盡量拉攏的,不然接下來路途危險,沒有戰鬥力強大的邊軍的保護,他沒有信心能成功把食鹽送到目的地。
“本官是信王的心腹,郭放,如果你點頭答應,本官可以為你引見!”
想要利誘麼?
信王,好大的靠山!
郭放一聲冷哼。
“信王是程貴妃的親子,而現在程貴妃不是皇後,卻勝似皇後,在全權打理後宮所有事宜,後宮諸妃無人能與之相比,隻要程貴妃稍稍吹吹枕邊風,郭放你就可以青雲直上,步步高升,說不定此次任務結束,就能被調入京城,與本官一樣在禁軍中任職!”
牧軒再次遊說,但看到的隻是郭放倔強的眼神。
不由也是有些個惱了,“郭放,你居然如此不知趣!那本官就告訴你一個秘密,當今皇上也有要殺景江龍的心思!”
郭放大吃了一驚,本能的偏頭看向了江龍。
江龍面色淡然,沒有反駁。
“賢弟,你……”郭放瞪大眼睛,江龍居然沒有反駁。
帳内的其他人也都是很意外,顯然第一次聽到牧軒提及。
江龍見郭放開了口,這才是淡淡的開了口,“當今聖上想要殺一個人,何其容易?”說到這裡後卻是話鋒陡然一轉,“但為何卻還要把本官派到邊疆借異族與馬匪之手?”
郭放就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