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龍背負雙手,陰沉着臉踏步走進小院,第一時間就是把目光移向了玉钗的方向。
玉钗此時背對着他這邊,而一個幹瘦的老者則是看見了他的到來。
姚媽媽緊緊跟在江龍的身後,這時小聲道:“這位就是咱們景府的庫房與賬房的管事,他姓李。”
江龍無聲的點了點頭,一邊往前走,一邊打量這位李管事。
隻見李管事長的又黑又瘦,身材矮小,站在玉钗近前,居然還低了半個頭。
年齡在六十歲左右,穿着一身上等的絲綢長衫,背着雙手,揚着下巴,一臉的傲氣,即便目光穿過玉钗的肩膀看到江龍此時走進了小院,神間色也是無動于衷,絲毫沒有要迎上一步的意思,好像他才是景府的主人一般。
“李……”
能管理景府的賬房與庫房,說明李管事極得景老夫人的信任,錢财是何等大事?
如果不是絕對的心腹,景老夫人怎麼可能放心?
江龍雖然不高興被李管事掃了面子,但仍是客氣的拱了拱手,不過他剛剛開口隻吐出一個字,就是被李管事眯着眼睛給打斷了。
“你終于來看舅爺爺了?”
嗯?
江龍就是愣住。
這時姚媽媽急急湊上前,在江龍耳邊壓低了聲音道:“這位李管事是老夫人的遠房表兄,論輩份,的确是您的舅爺爺。”
難怪這麼大的架子!
江龍的眉頭皺起,原來是自己的一位長輩。
即便隻是遠親。
“李管事。”
姚媽媽笑呵呵的打了聲招呼。
李管事雖然是景老夫人的表兄,但其實兩家的關系當年就已經是比較疏遠了,隻因偶然一次機會他意外在大街上碰見了景老夫人,那時家道中落的他才厚着臉皮找上府去,那時的景老夫人還沒有出嫁。
之後随着相處的時間久了,景老夫人發現李管事甚是精通算術與記賬之法,且為人精明能幹,這才同意他想要跟着一起來到景府的請求。
當年景老夫人剛剛嫁進府中時,束手束腳,過的比較艱難,之後在穩住腳跟,一步步奪取景府的後院與财政大權的過程中,李管事在其中都是出了大力的。
正是因為有莫大的功勞,所以李管事才敢在江龍面前擺這麼大的譜。
不過他雖然的确是江龍的長輩,但在府上任職做事取薪水,則表明他不過是受景府聘用的一個管事而已。
李管事雖然驕橫傲氣,卻也知道姚媽媽在府中頗有地位,尤其是姚媽媽的母親那才是景老夫人真正的左膀右臂,所以撫着下巴上的花白胡須,客氣的點了點頭道:“翠兒也來了。”
姚媽媽可以說是李管事看着長大的,自然是稱呼其小名。
經過短暫的緩沖,江龍回過神來。
他很是看不慣眼前異常傲氣的李管事,但卻又隻能低頭叫了一聲,“舅爺爺。”
沒辦法,一來這個年代極重孝道,而李管事則的确算是他的長輩。
二來李管事是景老夫人的心腹,幫着打理府中财政大事,在景老夫人面前頗有體面,他如果硬要得罪的話,估計景老夫人得知後,肯定要責備他,然後再去安撫李管事。
這并不是說他在景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不及李管事。
“嗯,江龍也長大了。”
李管事聽到這聲舅爺爺的稱呼,一雙精明的小眼睛瞬間發亮,顯然非常的享受,有些個志得意滿,“你是來催問那十兩銀子的事情吧?來,舅爺爺這就取來給你。”
如此的爽快,到是出乎江龍的意料。
這時姚媽媽小聲道:“李管事雖然傲氣了一點,但人并不壞。”
“嗯。”
江龍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先是用眼神安撫了一下仍然氣嘟嘟的玉钗,這才緊跟了上去。
“聽聞江龍在伽藍寺作了一對絕妙挽聯?”
李管事一邊取出賬簿,一邊笑呵呵的開口說着,也不要别人應答互動,單是自己在那裡自說自話就仍然是興緻高昂,“伽藍寺院死個和尚,西天淨土多一如來!
真的是很不錯。
你很有文采,不,應該說是才華橫溢,舅爺爺建議你以後走科舉路線,以後好恢複咱們景府的往昔威名與榮光……”
“這位李管事管着咱們府上的銀錢,經常會有人請求多撥一些費用,他自然是不答應,所以平日裡總是闆着一張黑臉很少說話,顯得很刻闆很吝啬,今天見到小少爺到是非常開心,念叨個不停。”姚媽媽噗哧一笑,湊到江龍耳邊低聲道。
江龍嘴角含笑,不動聲色。
他聽出來姚媽媽這是在幫着李管事說好話。
說李管事平日裡是盡職盡責的。
而且點明是見到自己才會如此高興。
本來江龍見玉钗來這裡半天沒有拿去銀子的确是有些生氣的,之後聽到李管事的話語,對此人更是沒有半點好感。
不過現在他已經是想通了,消去了氣。
這個李管事不過是有點好面子,而且為難玉钗的原因,多半是因為聽聞他看望過了府上的護衛,卻一直沒有來見見他,好歹他也算是江龍的長輩,所以心下不是滋味,這才找個借口拖住玉钗,讓他親自登門。
李管事做事麻利,不一會就是做好賬,然後拿了兩錠各有五兩的銀元寶給江龍。
江龍有禮的伸雙手接過,嘴上則道:“待把這些銀子給了關世豪,我會給我奶奶說一聲的。”
“好,好!”李管事隻是望着江龍,笑的合不攏嘴。
玉钗則是氣哼哼的。
寶瓶之前聽到玉钗與李管事的對話也有生氣,不過見李管事沒有再為難自家小少爺,很是痛快的拿錢出來,便是上前安慰玉钗。
和李管事告辭,離開了小院,江龍把兩錠元寶遞給了寶瓶,讓她往護衛們那邊跑一趟送銀子過去。
姚媽媽見這裡沒有鬧出什麼事情,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江龍帶着玉钗走向了練武場的方向。
時間流逝,一眨眼過去了三天。
這三天來除了晚上睡覺,白天的時候江龍大多待在練武場上習練形意拳三體式站樁法。
因為每天都喝有按照古藥方熬制的湯藥,很是滋補,江龍今天早晨起床的時候感覺手腳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這是氣血旺盛的表現。
除此之外,江龍的力氣也是大了許多。
江龍此時打完一趟拳,擡手擦拭額上的汗水,見寶瓶笑呵呵的從遠處跑了過來,手裡還捏着幾根挂着粉紅色花骨朵的細嫩枝條。
昨天夜裡一陣春風吹過,天氣變暖了。
“小少爺,今天一大早後花園的杏花全開了。”寶瓶蹦蹦跳跳的來到江龍近前,眨巴着靈動的大眼睛,神色間有些期待的提議道:“不如咱們明天駕車出去踏青吧?”
京城附近有幾處面積頗大的園林,園林是野生的,其中生長着許多果樹。
每到初春時節,天氣回暖,整片整片的杏花,桃花,以及梨花相繼盛開怒放,瓣開蕊吐香,景色美不勝收,就會引的很多豪門公子與文人騷客們結伴前去遊玩踏青。
有時也會有豪門千金在家中長輩的陪同下去遊玩散心。
踏青?
江龍突然一笑,“好啊。”
幾天前他想要找點事情做,結果景老夫人讓他管理幾處農莊,有一個農莊的附近就有一大片杏樹林。
“好耶!小少爺答應了。”
寶瓶高興的揮舞着手中的枝條蹦跳了起來,然後突然轉身跑開,“奴婢去告訴玉钗。”
望着寶瓶遠去的歡快背影,江龍輕輕一笑。
然後整理好衣衫,輕輕撣了撣袖口處的灰塵,擡起腿緩緩的朝着景老夫人小院的方向行去。
遠處剛剛訓練完一趟,累的躺在秦羽腳邊的前鋒見他要走,張嘴大聲汪汪叫了幾聲。
江龍偏頭望去,輕輕擺了擺手。
前鋒就是把下巴放在地面上不吭聲了。
不一會,江龍來到景老夫人的小院,先是問過好,然後就是表明來意。
景老夫人見江龍在府上休養了有三四天時間了,精神已經恢複,便是爽快的答應,“你想做些事情曆練曆練,奶奶自然是舉雙手贊成,明天我就派人帶你去一處農莊。
不過到了地方後,如果有什麼想法,不要輕易去做決定。
先回來和奶奶商量一下,如果真的可行,奶奶會全力支持你的。”
“是。”江龍知道景老夫人這是擔心他閱曆太淺,以前根本就沒有接觸過農莊上的事宜,所以有些不放心,提前叮囑。
“奶奶,孫兒的名帖已經送去京兆府好幾天了,卻一直沒有回信。”江龍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景老夫人笑眯眯的擺手道:“那些将領的罪名頗大,但是依我猜測多半是沒有真實證據的,不然早就被判了斬立決!不過既然是沒有實據就被安上了如此重的罪名,則說明他們應該是被人給陷害的。
而且陷害他們的人應該是頗有些勢力。
京兆府的官員們沒有傻笨的,一個比一個有眼色,一個賽一個的精明,不然在這滿大街都是二品三品大員與勳貴世家子弟的京城,他們稍有不注意得罪一個,那就是烏紗不保的下場。
精明的他們不會因為礙于咱們景府的名聲,便立即放人。”
江龍認真聆聽着,心中也是品出了一絲滋味。
先大緻查明陷害那些将領之人的身份,看是否比景府還要勢大。
如果是的,京兆府的官員便會把自己的名帖給退回來。
而若是那人的勢力比不上景府,京兆府的官員也不會憑白得罪人,他們會先很有技巧性的給那邊通風報信,看那人有什麼反應。
若是那人走動關系,京兆府的官員便暫時觀望。
而若是那人沒有什麼動作,認栽了,京兆府的官員才會一一放人。
這時即便放了人,那人知道是景府出面救人,也不會怪罪到京兆府的官員們頭上。
而這一來一去,都是需要時間的。
“是孫兒太沉不住氣了。”
“呵呵,你還小,性子急些也是正常。”
景老夫人先是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然後突然換了話題,“你幾天前見過李管事了?”
“嗯。”
“那也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