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龍聽出了姜奇的無奈。
忍不住心中好奇,就是開口問了出來。
姜奇此刻心情很不好,換别人來問,脾氣暴躁的他肯定要橫眉豎眼的一頓臭罵,把氣撒在不開眼的對方身上。
但此時看了江龍一眼,卻是輕歎了一聲,沒有隐瞞,說了出來。
江龍這才了解了事情經過。
陳百戶曾是姜奇身邊的一個親兵,因為年輕,手下頗有本事,很得姜奇的欣賞,所以當年已經近五十歲的姜奇就想着讓陳百戶從大頭兵當起,趁着自己還能在位幾年,把陳百戶給提拔上來。
親兵等同于武将的私兵,是要武将自己花錢來養的。
朝廷不會給發放俸祿。
而且大多數是簽了賣身契,是武将的家奴。
親兵的數量朝廷并沒有硬性規定,豪門世家出身的,自然親兵衆多。
而從大頭兵一步步爬上來的武将則親兵就要少。
想要親兵賣命給自己,不是光握着賣身契就行了,還得給其安家,配備武器盔甲,吃好喝好,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再有,除了讓親兵忠收于自己,另外還要讓其刻苦的訓練提高實力等等,同樣有花費。
所以普通武将根本養不了幾個親兵。
陳百戶對姜奇忠心耿耿,姜奇提拔他自然有莫大好處。
等姜奇退了位之後,到時陳百戶可以關照一下姜奇的後人。
姜奇隻是武将,并沒有爵位,後代不能世襲。
一開始陳百戶沒有讓姜奇失望,立下不少功勞,姜奇便順理成章的将之從大頭兵提拔為百戶。
之後陳百戶又是接連立下不少功勞,離提拔其為千戶都已經不遠了。
但偏偏這個時候,陳百戶家裡出了事。
陳百戶的父母早亡,是大哥大嫂把他養大成人。
後來家中實在是困難,陳百戶才自賣自身,去給姜奇當親兵。
之後沒幾年,陳百戶的大哥病逝。
家中就隻剩下了寡嫂與兩個小侄子。
說起來他的大嫂長的真的是非常漂亮,而且論及年齡,才剛剛三十,必然是要改嫁的。
雖然陳百戶看顧嫂子家,發下俸祿全拿給嫂子養家,但寡居的婦人到底是日子非常難熬。
後來就有家中長輩,提議讓還沒有成婚的陳百戶續娶大嫂。
這樣婦人便有了倚靠,陳百戶也算有了自己的家。
提議說出,二人都沒有反對。
北疆這個地方大家都是見慣了生死,所以很多事情比較看的開。
陳百戶更是在姜奇身邊當了多年的親兵,經曆戰仗無數,有幾次差點就戰死沙場。
看的更開。
人活一輩子不過幾十年,在乎那麼多做什麼?
覺得娶嫂子進門,既可以保護嫂子不被外人欺負說些閑話,又可以讓兩個侄子有了爹,是件大好事。
但眼見婚期臨近,卻是出了大事。
陳百戶的嫂子出門進城買東西,被城中一個纨绔子弟給看上,想要搶回家納為小妾。
結果陳百戶的嫂子甯死不從,自缢身亡。
纨绔子弟并不知道陳百戶嫂子的身份,如果知道陳百戶曾給姜奇當年親兵那麼自然不敢亂來。
以為隻是普通百姓,就沒當回事。
結果事情傳到陳百戶耳中,陳百戶直接單人匹馬,殺到纨绔家中。
不但殺了纨绔,而且還砍死打傷纨绔家中多個親人與奴仆。
殺了人後,陳百戶沒有逃離,結果被縣衙的差役帶走,關進了大牢。
那戶人家在望沙郡也是頗有幾分勢力,好幾個人在朝廷任職,出了這等大事自然要取陳百戶的性命。
姜奇是望沙郡的二把手,沒有敢平白得罪。
但家中死傷好幾個人,就是不能忍了。
即便姜奇發話,那戶人家也非要砍了陳百戶的腦袋。
之後姜奇想要在府衙中活動一下,把陳百戶給撈出來。
但龐成安突然插手其中,府衙中的官員就是不敢有小動作了。
雖然龐成安與姜奇平日裡不合,但總歸要面子上過的去,沒有特殊的原因龐成安為什麼要插其中呢?
江龍就是疑惑,開口問出來。
“還不是那姓龐的要教什麼仁義廉恥,其中就有說明,小叔子與嫂子是不可以成婚的……”龐成安的粗嗓門又是大了起來,“真他娘的!在北疆這個地界哪有那麼多的講究?
小叔子娶大嫂,大伯子娶弟媳,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放在異族,兒子娶老娘也一樣能行!”
其實這種現象也是有現實原因的。
一是這裡讀書人少。
二是北疆這裡地廣人稀,哪裡去找那麼多合适婚配的人家?
三是窮困,辦喜事是要花錢的,給媒人的,擺酒席的,蓋新房的,總之娶一個媳婦回家那麼十幾年的積蓄就是要給花沒了。
小叔子娶大嫂,完全可以大事小辦。
請幾個得高望衆的親戚過來,喝杯喜酒,把房子稍稍收拾一下,那麼親事就算是辦過了。
這些原因,江龍多少能想到一點。
明白了龐成安插手的原因,江龍也是皺眉。
的确是有點難辦。
陳百戶要娶大嫂過門,這有違龐成安在望沙郡施行的政策,而那戶人家肯定是走門路,把話遞到了龐成安的面前。
龐成安不知道便罷,知道了,自然是要插手其中。
事件中,陳百戶本身是不占理的,因為發生命案後,要交于衙門處理。
親自殺上門去,有理也變成了沒理。
不過相對于龐成安插手來說,事件本身的不占理反而沒有什麼了。
要不為什麼人人都想要當官呢?
上位者,自然有優勢,與自己的特權。
事情介乎于對錯之間,那麼上位者開口,說是對,就是對,說是錯,便是錯。
就算黑白颠倒,普通百姓也隻能是徒乎奈何。
這還真是件頗為頭疼的事情,江龍一時間也是想不出應對辦法。
一行人快要來到府衙門口,突然再次有人攔在前邊。
“景大人,這是您的書的信。”
來人是官方驿站中的一個軍卒,先前有人把書信送到驿站,讓幫忙将書信轉交給江龍,并且說事情緊急,軍卒知道江龍天天都要來一趟府衙,所以便在這裡等候。
江龍見過這個軍卒,輕輕點頭。
荼都便是下馬接過書信,再轉交給江龍。
随手扔給軍卒一塊不大的碎銀子,将之打發走。
軍卒把銀子揣進懷裡,大聲道謝後,喜滋滋的離開。
江龍這才緩緩的打開信封,攤開信紙後,結果看着看着,臉龐上就是有了笑容。
這封信來的還真是時候!
信是由黛麗絲寄來,上邊所寫内容,是兩個官員貪賊枉法。
事件清楚,證據确鑿。
而這兩個人,則是龐成安最近提拔起來的親信。
“姜大人,陳百戶有救了。”江龍一邊說着,把信紙遞給了姜奇。
姜奇雖然是個大老粗,但字還是認得一些的。
接過信紙,快速的掃過,姜奇就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走,咱們進府衙!”
一瞬間,姜奇就是有了底氣。
卸掉兵刃,江龍在姜奇的帶領下,徑直走向龐成安處理政事的地方。
半路上遇到彭喜,彭喜卻是不敢攔下江龍。
誰不知道姜奇是個爆脾氣?
隻要品階不及姜奇高,姜奇一個不高興,就敢拿鞭子抽你。
這等粗人,根本不和你講道理。
所以彭喜就是直接假裝沒看到江龍,匆匆走向府衙大門的方向,想要給躲出去。
姜奇要見龐成安,龐成安就算品階高,也不能不見。
不過龐成安卻沒想到姜奇會帶個年輕官員進來。
等年輕官員一開口,自報家門,龐成安的臉色就是瞬間陰沉。
上邊讓他給江龍找麻煩,不讓江龍有精力做一些事情,所以他把江龍叫到望沙城,打算耗着。
但沒想,姜奇這個老混蛋居然帶着江龍一道過來。
“你就是新上任的靈通縣令,景江龍?”既然已經見到人,自然是不能再想要拖下去了,龐成安暗中瞪了姜奇一眼之後,聲音淡漠的開口道。
“下官正是。”江龍恭敬應聲。
不管心裡怎麼想,表面上的功夫總歸是要做的。
“正好本官想要召你見面,你自己到來了。”龐成安的臉皮不是白給,厚度是有一些的,讓姜奇與江龍坐下,就是開口說将了起來,“其實此次召你來望沙城,是想要與你說一說縣學的事情,三年一度的秋闱就要開始,但靈通縣内夠資格參加科考的學生,卻是太少……”
當官的,會當官的,能當官的,都是能說會說的。
上綱上線,随便開個口,發個言,就可以用小時來計。
龐成安也是一樣,不過說個縣學而已,就是叨叨個沒完沒了,直讓江龍打磕睡。
但在這裡,卻得強忍着不打出哈欠,不然就是藐視上官,對上官不敬。
足足講了一個半時辰,換了五盞茶龐成安才停下。
江龍連忙從椅子上起身應是。
龐成安又說了幾句,叮囑江龍給縣學征召兩名訓導,給潘文長當助手,江龍離開。
離開府衙後,江龍等人回驿站,打算明天一早就回靈通縣。
龐成安之所以說那麼半天,其實也是要給姜奇氣受,姜奇是大老粗,脾性耿直暴躁,平日裡聽不得讀書人不停的磨叽。
以報姜奇把江龍帶進來之氣。
而且龐成安也記得陳百戶的事情,刻意要讓姜奇着急。
不過今天的姜奇卻是出奇的耐心好,仿佛化身為世外高人,一直靜坐着,半閉着眼睛喝茶。
反而讓龐成安有些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