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繁華依舊。
隻是,因為近幾年的對匈奴戰争,對大漢的消耗也是極大。表面的繁華之下,難掩民生的困苦。
若不是燕銘的玉米、土豆高産,如今已經成為大漢的主打糧食,恐怕國力會更加衰弱。
文景兩朝的積攢,也抵不住一場戰争的消耗。
如今,這種消耗還因為燕銘的戰略而減少了許多,但依舊是讓人們感到了生活的困頓。
從春末以來,整個的天氣就陰沉着。
雨水不斷。
負責河工的官員已經奏報了朝廷,提前做好防汛準備。
南方百越地帶,已經平定下來。如今大漢朝南北通透,已經沒有了内憂外患。
當然,年富力強,好大喜功的劉徹是不會讓資源閑置的。
他想到了西南夷,想到了東邊的遼東半島。
然而這一切都還沒來得及實施,窦太皇太後就倒下了。
這個在他登基之初,掌握了政權的老太太,如今終于不能再對劉徹造成一絲一毫的掣肘。
在孤獨的深宮之中,窦太皇太後孤單的躺在大床之上。
周圍的宮女很多,内侍也不少,可她就是感到了一陣的悲哀和孤獨。
年少時期,和劉恒在代地,那無憂無慮的時光似乎活了過來,在老太後的眼前紛繁而過。
劉恒那細長的眉眼,棱角分明的額頭,都讓窦漪房感到愛慕和親切。如今,這一切已經成空。
劉恒已經仙去多年,剩下她孤兒寡母的一邊幫着應付朝局,一邊幫着應付匈奴。總歸,景帝還是個拿得出手的好皇帝,為人略顯深沉了些,可那是她的兒子,怎麼做,都是好的。
想到了現在的孫子劉徹,窦漪房不禁也想到了小兒子劉武。
人生之末,一切成空。
窦漪房歎息了一聲,不再想那些多餘的。原本以為心已經夠瓷實了,不會再把誰放在心上。可一道身影就是抹不去,總是在她的心上萦繞。
“老羊啊!”窦太皇太後聲音很細,幾乎不可聞。
羊公公的身子越發彎曲了,走了過來。
太皇太後用手拍了拍床沿,羊公公就坐了下來。
“去召燕銘的人,回來了麼?”窦太皇太後問道。
“去的是武安侯田蚡,應該已經往回走了。”羊公公小聲說道。
窦太皇太後的頭在枕頭上活動了一下,說道:“歸根結底,是徹兒有些過分了。”
羊公公低頭說道:“于皇權而言,不過分。”
窦太皇太後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皇權!”
她的青春在眼前閃過,那自由奔放的年紀,讓她用多少皇權來換回,她都是願意的。
“若我死之後,燕銘歸來,看看他是什麼态度。若還和原來一樣,一定要說服徹兒,重用之。若變了心,你就替我……”下面的話,太皇太後沒說。
羊公公點了點頭,說道:“老奴明白。”
“這種時候,說這些事兒,俗了點兒。”窦太皇太後歎息一聲說道:“可這大漢的天下,終究由不得旁人做主。沒辦法啊——”
兩個老人沉默了良久。
“直指繡衣尉的權力,交給皇帝吧。你我也都老了。等我走了,你就不必在這深宮之中,找個好地方,養老去吧。”窦太皇太後說道。
羊公公點頭,說道:“原來老奴是想到弘燕堂養老。可現在看,怕是不成了。都說江南還不錯,老奴想着這把老骨頭就埋在江南吧。”
“這一輩子,雖然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可哀家倒是真的想到你說的江南去看一看啊!”窦太皇太後歎息一聲。
她的一生,不是沉浸在後宮争鬥之中,就是憂慮在前朝國事之下。此刻風燭殘年,細細想來,一生之中,除了文帝劉恒這個他愛的男人還算稱心如意之外,竟然在沒有一絲一毫的自由。
想到這裡,頓時覺得這一聲過的索然無味。
“哀家,似乎有點兒明白燕銘為何不愛權勢了。”窦太皇太後感歎道。
“燕銘是個奇人,老奴也很看好他。”羊公公适當的說道。
他不想做燕銘的終結者。窦太皇太後讓他觀察燕銘,視情況而定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殺是不可能的。
如果燕銘真的存了其他的心思,羊公公就決定提前離開長安。
這大漢朝,他也兢兢業業的守護了三代,三代之後,不問是非。
陰雨綿綿,淋漓在長安城的上空。
把整個城池陷入一片黯淡之中。
下了早朝的劉徹,并沒有離開未央宮的大殿。
他屏退了所有人,獨自一人端坐在大殿之上。陰郁的天氣影響了他的心情。
确切的說,自從燕銘走後,他發現自己做的決定很多都不順利。倒不是這些決定不正确,可戰略上總是差那麼一絲一毫。
這一絲一毫的差距,讓劉徹心情極為不爽。
“死猴子,你這次若再不回來,我就讓衛青再去一趟,把你拎回來。”劉徹的手緊緊的握住了龍椅。
這五六年,再也沒有人和他在這未央宮的大殿上比武打鬥。
他,真的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所有人見到他都帶着畢恭畢敬态度。雖然這些人背地裡也會說自己的壞話,可表面上都是誠惶誠恐。
隻有衛青和虎子還是老樣子。
他給虎子取名叫去病,從虎子的娘嘴裡得知虎子的親爹叫霍仲孺,是個小縣吏。
霍去病也到了上學的年紀,叫着讓當初那個死猴子教他。請來的其他師傅,都被他捉弄的團團轉,留不住。
打敗匈奴之後,衛青也閉門不出。
大将軍印,大司馬職銜,都被衛青退了回來。
這種做法,讓劉徹很放心。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心理不舒服。
因為他對燕銘的态度,讓衆人都感到了心寒。
“田蚡,有消息了沒?”劉徹開口問道。
大殿之中,回響着他的聲音。
劉徹這才發現,人都被自己趕出去了。大殿上隻有自己,算是自問自答。
就在他略有失落的時候,大殿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武安侯送信過來,說他們已經接近長安。燕侯,回來了。”外面的内侍平靜的報告着。
他是新晉的内侍,都沒見過燕銘。但卻聽說過燕銘的名頭。
“是嗎?”劉徹一下站了起來。
因為太過用力,一股寸勁兒,竟然把龍椅上的扶手掰的‘咔’一聲,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