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微微睜眼,如刀的目光在朱厚照臉上一掃,朱厚照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太子!你冷嗎?”弘治道。
“回父皇的話,兒臣一點不冷。”太子規規矩矩地答道。
“噢!”弘治臉稍霁,笑道:“那你來說說,曹公為什麼立曹丕為世子?”
朱厚照一愣,稍後拱手道:“父皇!兒臣是這樣想的,嫡長繼承制在夏朝、商朝時期已經萌發,至周朝立國而正式确立。嫡長繼承制因其繼承人選的确定性有利于減少紛争、穩固家業,因此周朝以後延續兩千多年的各個朝代大多嚴格遵循嫡長繼承制來制定繼承法和選立儲君。”言罷惴惴不安地望着弘治。
“呵呵,功課倒備得挺足,這些都是你那個劉(健)師傅教的吧!嗯,還算差強人意。”弘治點點頭道。
太子朱厚照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暗道:好險!好險!虧得劉師傅有先見之明,提早有準備。否則今天的糗可丟大了。
“驸馬!别愣着啦!到你說了。”弘治望着階下的李壹揶揄道。
李壹聞言恭謹地拱了拱手,道:“陛下!微臣非正經科舉出身,言語中若有些離經叛道,尚請陛見諒!”
“行了,偏就你事多!朕又不是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夫子,你隻管放開了說,說錯了朕不怪你!”弘治不耐地擺擺手說道。
李壹聞言這才面上一肅,拱手侃侃而談地說道:“陛下!曹植雖有才,卻隻是在寫詩的時候很厲害,在處理政事的時候怎麼樣呢?那曹植為人任性而行,把自己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寫詩詞歌賦和喝酒上,不務實事,甚至還常常做出一些越軌不合禮法的事情。像曹植就曾經乘車在隻有皇帝才可以通行的馳道上奔走,讓曹操大怒,并表示從此之後再也不會相信曹植,相信任何兒子了。
可是曹丕呢?雖然年輕時也曾經出外打獵,生活細節上有些缺點。可是當崔琰義正詞嚴的告訴曹丕不能再如此繼續下去的時候,曹丕非常謙卑的回複說:‘昨奉嘉命,惠示雅數,欲使燔翳捐褶,翳已壞矣,褶亦去焉,後有此比,蒙複誨諸。’曹丕表示,以後我一定會痛改前非,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由此可見,曹丕心中有政務,并且聽得進他人的建議,對于禮法是非常看重的。
當然,曹丕這個人很虛僞,很多事情都是做出來給世人看,給曹操看的,可是,當虛僞可以給國家給百姓帶來好處的時候,那也未嘗不可。于是崔琰毅然選擇了處世嚴謹,善于納谏,有心國事的曹丕,而放棄了好酒輕狂、放誕任性的侄女婿曹植。”
朱厚照完全聽傻了,因為這小子與師傅所授完全不同,虛僞能給國家和百姓帶來好處??!!這麼大膽的話竟然敢當着皇帝的面講!
弘治聞言冷冷地瞅着李壹,足足有一盞茶功夫。
“你讀過帝王心術?”
“啟奏陛下,臣沒有讀過。”
“那你為何知曉這些帝王權術?”
“回陛下的話,臣僅讀過《資治通鑒》、《左傳》這些史書。”
“噢!這就難怪了,不過你能從中悟出這些,卻屬難得。”弘治釋懷道:“你分析地合情合理,入木三分。如果單單聽你這番言論,而不見你的人。朕會認為你是個飽經世故的老頭子。”頓了頓,繼續道:“李壹呀李壹!朕怎麼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李壹聞言沒有答話,心道:皇上啊!若被你看穿了,我的小命也就完了。
少頃,又聽弘治說道:“太子啊!以後讓你那個劉師傅不要再來了,他己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你了。你倒是該和李壹走近些,跟他學一些經世緻用的東西!”言罷疲倦地沖朱厚照、李壹揮揮手,示意二人可以離開了。
一出宮門,朱厚照立刻就象換了個人似的,笑着問李壹道:“今兒咱們去哪玩?”
“咱們去北海破冰釣魚,然後烤魚吃!”李壹道。
“妙!孤好久沒吃到過鮮魚了!”朱厚照立刻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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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春釣灘、冬釣潭,冬天想要釣到魚,最好用浸在蜂蜜中的紅蟲作餌,這樣魚兒才願來咬鈎,……”一路上朱厚照侃侃而談釣魚經。想不到這家夥還是位垂釣高手。到北海後,鑿好冰洞,挂餌下勾,不一會便釣上了兩條鮮美的鯉魚。朱厚照大為得意,親自扛着魚杆,提着兩條魚招搖過市,到處顯擺。
天空灑着雪花,氣溫冷得厲害,街上的行人攏着袖、縮着脖在路匆匆地走來走去。時近年關,百姓們最操心地事是米、面、油、雞、鴨、豬肉等年貨。根本沒人注意提着鮮魚的朱厚照,朱厚照有些失望,轉身問李壹道:“晌午飯到哪兒去吃?”
“就這家吧!”李壹指着一間烏漆嘛黑的小店說道。
“有點太髒了!”朱厚照皺眉道。
“是嗎?我怎麼覺得還行。”言罷李壹徑直走了進去。
朱厚照見狀無可奈何地搖着頭,跟了過去。身後侍衛見狀也要進去,卻被朱厚照伸手止住。
小店不大,裡面隻有兩三張桌子和幾條長凳。一個紮着小辮的姑娘跑了過來,怯生生地問道:“兩位先生想吃點什麼?”
“咦!”朱厚照驚奇道:“你這麼小!便出來做生意,你們家大人呢?”
“我就是我們家的大人!”小姑娘擡起頭,望着朱厚照說道。
李壹聞言心生好奇,便上下打量起她來,小姑娘十一二歲的樣子,面色發黃,拾掇地倒挺幹淨。
“你會做菜嗎?”李壹問。
“會做!”
“你都會做些什麼菜?”
“雞、鴨、魚、肉我都會做!”
這時朱厚照突然插話道:“小姑娘!你能幫我們把這兩條魚烤了嗎?再給我們弄幾個小菜,我們打算喝點酒!”
“我隻會做紅燒魚,這兒隻有醬菜。酒要到外面去買。”姑娘利索地答道。
李壹順手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笑道:“幫我們把魚做了,再打一壺好酒。随便來點飯菜,你看這錠銀子夠嗎?”
“太多了!我沒錢找給你們。”姑娘小聲道。
“多的就賞給了!”朱厚照大方地說道。
“真的嗎?”小姑娘喜道,伸手便向桌上的銀子抓去。
“住手!”裡間的簾子被掀開,一位中年女子趴在床上,聲音威嚴地叫道。
“娘!你怎麼起來了,小心摔着。”小姑娘聞聲放下銀子,轉身向裡間跑去。
過了一會,裡間布簾再次被打開,一位中年婦人拄着拐杖被小姑扶着走了出來,婦人在一條長凳上緩緩坐下來,對朱厚照、李壹福了福,道:“二位公子!妾身張氏有禮了。”
朱厚照、李壹連忙還禮道:“張夫人好。”
張氏又道:“感謝二位公子的好意,我們家中雖窮,卻不能亂拿客人的銀子。這我們張家的祖訓。”
李壹道:“敢問夫人,家中因何這般景象?”
“哎!”婦人歎了一口氣,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們原是山西大同人氏,隻因遭了兵災,家被鞑子一把火燒了。萬般無奈之下便進京來投奔親戚,誰料沒有找到親戚。隻好在此開了一間小店謀生,不料前年我相公得了疫病末了,留下妾身和一對兒女相依為命,誰料禍不單行,妾身今年又得了場怪病,癱瘓在床。家中生計便落在女兒肩上……”
朱厚照眼中閃着淚光,喃喃自語道:“可憐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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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店吃完飯,朱厚照、李壹在回來地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沉悶地讓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