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江回倒轉流啊!
雪樓的媽媽驚呆了。
這不是個丘八嗎?怎麼忽然就有皇家門下的走馬出手相救了?
而且這走馬還用的是敬稱?
難道這哥兒是荊李王韓的大家子孫?
這........
“哪......哪能這麼說呢!這.......誤矣!前面的全都是誤會啊!好女兒,好好陪陪這位濁世佳公子啊!這五貫大錢,女兒你好好拿着!為客人多上樊樓的正店好酒!剛剛那個錦衣官人還要我去作陪呢.......”
辛操不由搖了搖頭。這女人的反應也算得上絕頂迅速了。一見有便宜可占,便轉過頭要坑辛操幾千錢;一見這邊出來了援兵,馬上又千萬可憐,要請一個行首俯身投降。
“滾吧滾吧!”
辛操擺了擺手,讓那一臉可憐的媽媽趕緊滾蛋。剛剛被媽媽那麼惡心的訛錢他都沒有吐,看到這媽媽谄媚的,皺成一團的臉,他反而快要吐出來了!
“來,辛兄,請!”
辛操本來準備回去,但是連英卻挑了挑劍眉,把辛操離開的路給堵住了。
“那好吧。”辛操隻好回頭到了屋裡。桃夭小臉煞白的看着星眸劍眉的連英,拔腿想走,但是看到連英軟中帶硬的動作,也隻好老老實實的低着頭進了屋子。
侍女戰戰兢兢的送上了五弦琴,桃夭坐在了庭中撫琴的位置。
千萬别讓我作陪啊!
桃夭膽戰心驚的想。
“你不用拘謹,就叫她......叫她佳玉兄便是。”辛操看這小姑娘吓壞了,忍不住又開連英的玩笑。
連英的名是英,有勃發英才之意,佳玉與英配在一起,倒也合适。
不過連英咀嚼了一下佳玉這個字,忍不住氣急的給了辛操一腳,罵道:“活該個青皮,嘴上也要占人便宜?”
這場景看的桃夭冷氣直冒!
難道.......難道這位走馬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
辛操也不管自己的屁股訴苦,反正被踢了好幾次了,也不在乎這一次。他施施然的又坐了回去,看小厮換上一桌新的酒菜,笑着說:“大士讓你去而複返,是因為我,還是蕭靖鐘?”
聽到這裡,桃夭的手直接抖了幾抖。
這些世家子弟,怎麼說話都這麼直接的?
都還沒有找我唱曲子呢!
好在連英比辛操懂規矩,或者說是辛操故意不懂規矩。她頭也不回的說:“随便唱個曲吧。清平樂便好。”
“不!”辛操忽然站起來,興緻勃勃的拿起了旁邊的文房四寶,對連英說:“我不知你來意,你不知我憂起,不如我寫一首詩餘,你讀了就懂了。”
桃夭現在的心情是懵逼的,表情是麻木的。
寫一首詩餘?你以為那是随便就能寫出來的嘛?這個纨绔子弟實在是太可恨了!
不過作為一個行首,職業道德還是讓桃夭隻能起身走到了辛操的身邊,伸出纖纖素手為辛操磨墨。
“好啊,今天才知道那些老措大是怎麼玩的哈哈!”辛操很沒素質,且沒心沒肺的說,讓連英的臉色又壞了一分。
敢這麼罵朝堂諸公是老措大的,也就你辛當世一個人了!
“第一句,詞牌,嗯.....就沁園春吧!”辛操大笑着,然後随手寫下了沁園春三字。
桃夭悄悄别過了臉。
讓他寫詩餘,真是瞎了自己的眼睛啊!
“何處相逢?登寶钗樓,訪銅雀閣!”辛操忽然中氣迸發,心情激動的自己唱了第一句!
我與你何處相逢?忽焉漢武之寶钗樓,俄然魏武之銅雀台!
隻起手一句,讓桃夭别過去的臉愣住了。
這開頭,一股大氣磅礴的渾厚之氣如浩蕩江河般撲面而來!
就連連英都忽然失了神。
辛操手中狼嚎連點,一手行草瞬間寫下了第二句!
“喚廚人斫就,東溟鲸脍;圉人呈罷,西極龍媒!”
放歌大笑,讓廚子送來東海的巨鲸,讓馬夫為我牽來漢武苦苦追求的西天寶馬!
桃夭的臉不知不覺的别了過來。
然後她就看到那上好的宣紙上留下的一手不拘一格的大氣行草,灑脫的氣勢讓見慣了文弱書生互相吹噓風流的桃夭忽然體驗到了别有一格的粗犷風味!
“天下英雄,使君與操,馀子誰堪共酒杯?車千乘,載燕南趙北,劍客奇才!”辛操一股渾厚的大嗓門在這小小的閣樓裡就好像是黃鐘大呂一般,唱出了汴京從沒有人體會過的豪放之氣!
連英好似被封印住了一樣,有點木楞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好詞,好句!
但是連英又隐約覺得不對勁兒。
“飲酣畫鼓如雷,誰信被晨雞輕喚回。歎年光過盡,功名未立;書生老去,機會方來!”辛操借着一股豪氣,突然便寫下了劉克莊陡然一變,幾乎瞬間将壁立千仞的險峰化為滄海桑田的惆怅的名句!
但是接下來,辛操停筆了。
有一股悠然而來的惆怅充盈着内心。辛操知道這是死去的哪一位留下的怨氣。
桃夭都已經把心提到嗓子眼了!
這般豪氣的詩餘,恍惚間仿佛讓她回到了盛唐詩人的醉酒三千的世界裡。李白揮劍,貴妃倒酒,千裡出塞,兵擊萬裡!
而下阙的陡然轉回又讓桃夭的心不斷的顫抖,仿佛間看到了一個意在天下,卻寸功難立的惆怅落魄子。
“使李将軍!
遇高皇帝!
萬戶侯何足道哉?!”
辛操痛下筆墨,飽蘸怨言的筆墨在宣紙上寫下了劉克莊風流千古的一句!
使李将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
“辛當世!你這是什麼意思?”連英終于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她終于知道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哪來的了!
“你這是謗君啊!”連英咬着牙說!
辛操卻絲毫不管,手裡的筆墨突然變得柔情。他輕吟着,在紙上寫下了最後的一句。
“披衣起,但凄涼感舊,慷慨生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