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陶邑之戰一
“你..你要弑君。”如姬夫人有些驚恐的看着魏無忌,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櫻唇,她向後退了幾步,拍了拍兇口,猶豫再三問道:“無忌,你真的要這麼做?”
魏無忌的眼神還是如同以往一樣謙遜,柔和的目光向一口老井,平靜的不起波瀾,他拉了拉腰間太阿劍,淡淡的說道:“弑君魏無忌做不到,可是...這魏國終究不能在落寞下去了,要知道現在可是戰國啊!”
“戰國?”如姬夫人下意識的随口。
“是啊!身處戰國之世,亡國滅宗更是家常便事,就連周之賓客的宋國都滅亡了,要知道當年的宋國可是号稱五千乘巨宋,宋襄公之時也是一方霸主。二十年前,不可一世的齊國都險些被燕國吞并,齊闵王田地可是能與秦惠文王号稱東西帝的人。魏國,已經不是當年的文候、武侯時代了。”魏無忌似是回憶,似是歎息。
現在的戰國,亡國實在是太容易了,号稱東帝的齊國就因為戰略失誤,險些滅國,要不是當時出現了安平君田單這個力挽狂瀾的人,現在的齊國是燕地也尚且未知。
而宋國,作為春秋時期的老牌諸侯國,雖說比不上齊國、晉國、楚國,但是偶爾打一打鄭國、陳國、衛國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要知道因為滅國不亡其祀的原因,纣王的兒子武庚被受封在宋國,後來武庚叛亂,周公旦讨伐取勝,将纣王的庶兄微子啟封在商地,公侯伯子男,五等貴族,宋國是最高的公爵,在齊桓公尊王攘夷的時候,舉行會議就是宋公舉行的。
當年的秦國,卻是不屬于五等貴族中,是更低一級的附屬國,也就是不配稱之為國,說是部族更好,在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後,西戎大破鎬京城,赢氏部族的首領因為趕退西戎,被周平王也就是太子宜臼封為伯爵,自此秦國才有秦伯之稱。
“信陵君果真是信陵君。”如姬夫人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原來魏無忌并不是為了自己才背叛魏王圉的,隻是因為不想魏國走下坡路而已。
魏無忌搖了搖頭,眼睛像是能夠劃破空間的阻礙,淡淡說道:“不久之後,便又有大戰了,秦國已經出兵了。”
......
清晨的黎明在黑夜的沉寂劃出一絲光亮,清晨的微涼氣息在青草上蔓延,出征的号角聲在關中的各個角落吹響,成年男子懷揣着家傳的铠甲,踏着号子走出了家門,他們的眼裡含着熱切。
“娘,不用送額咧。”穿着粗麻黑布的男子對着村角土攏的婦人說道,他的語氣異常的興奮。
在他的身旁圍着幾十人,他們有老的,少的,更多是青年男子。
“崽兒他娘,咱們秦國此次出征,崽兒,是給咱去争爵位呢?最不濟給咱們掙個公士,到時候不說是人上人,回來也能多分幾畝地,到時候就有好日子過了。”一個中年漢子說道,他的身上穿着還算是精良的甲胄,這是他在戰場上殺死的楚國士兵得到的,他也因此成了一個公士的爵位。
中年漢子的公士爵位,是他在鄉鄰吹噓的根本,雖然公士的爵位在秦國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可是至少在他村裡,他就是當之無愧的官家人。
自秦國商鞅變法,為激勵秦人,也為了杜絕内鬥,商鞅制定軍爵制,以賞軍功,共分二十級:一級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長,十一右庶長,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車庶長,十八大庶長,十九關内侯,二十徹侯。徹侯以一縣為食邑,并得以自置吏于封地;關内侯有食邑、封戶,隻能衣租食稅而已;大庶長以下十八等,皆有歲俸。臨戰,斬敵首一級(顆),即賜爵一級。
“崽兒,你娘額不求你能得到那公士的爵位,隻要你好好回來就行,你二大爺上戰場瘸了條腿,你又不是不知道,額們能說啥?還不是求你這些娃娃們,能好些。
軍隊裡,不比咱屋裡,啥事你要放乖巧些,遇見那些官大人不要多說話,小心被人家打,知道不?你娘額,不求别的,就求你給咱平平安安的回來。”中年婦人拉着名叫“崽兒”的手,一字一句絮叨着。
“娘,額知道咧!你不用給額說了。”崽兒無奈笑道。
他娘用手指指了指崽兒的額頭,說道:“你知道個啥?”對他瞥了一個白眼之後,繼續說道:“這包裹裡面,有額給你縫的衣服,全部是好料,知道不,還有兩雙好鞋,全是布料做的。遠征走的時候,你的腳才不至于磨出血泡。”
崽兒憨憨的摸了摸額頭,将手裡拖着的包裹越發離兇近了些,裡面是他從來沒有穿過的好鞋,好衣服,他下定決心要讓自己娘,還有自己過上好日子,“娘,額知道咧!”崽兒攤開嘴笑道。
他娘緩慢而沉重的點了點頭,記着這句話她曾經也對另一個人說過,可是......
“崽兒”嬉笑的對着自己的鄉黨吹了個自己放羊時吹的口哨,“巧妙”的掙脫娘的手,跳了幾步,走到參軍的男人中間,對着他娘大喊道:“娘,額知道咧!額就先走咧!”
“你這碎慫!”他娘怒其不争的喝罵道。
“崽兒他娘,額們走咧!”唯一的“公士”對着他們招手道。
......
“快,小崽子!你娘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一個年輕小夥拍打“崽兒”的肩頭,笑着問道。
崽兒愣了愣,将緊貼兇口的包裹假意遞給年輕小夥,打開道:“也莫啥?就是額娘給額的衣服。”
包裹裡面确實沒有什麼,制作嶄新的黑色細布衣裳,底子紮的厚實的黑布白尼布鞋。
“莫啥麼?”年輕小夥有些失望,這和他家人給他的夜差不多。
可是就在崽子有些悶悶的時候,他感覺道衣服有些鼓脹,搖了搖,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啪的一聲,那團“金屬”掉了下來,是五十個大錢。
外圓内方的秦半錢,這五十個大錢可以讓一個漢子湊合吃上個十天的館子。
可是,崽子的心卻怎樣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家裡就隻剩這些錢了,還是自己父親戰死的撫恤金。自己的家中隻有十畝地,不是水田地,是那種貧收的旱地,灑下一袋谷子,明年收回兩袋的那種。自己家中就自己和十歲弟弟以及娘親三口人,今年的吃食交上了公家一半,剩下的一半咋辦呢?不夠自己三家人吃的。
現在自己的娘将這五十個大錢給自個,弟弟和他咋辦呢?這是崽子擔心的地方。
可是他卻忘了,走了他一個半大小夥吃死老子的家夥,家裡反倒能輕松些,不過憑借他的智商是斷然無法想到這些事情的。
“你們幹啥呢?”公士不耐煩的喊了喊他們。
“山大伯,你給額們講講這戰争的事啊!”半大小子們圍成半圓,跟在老公士的後面,想聽這老公士講了千遍的内容,來壓壓心中的惶惶落失和蠢蠢欲動的迫切感。
老公士吞了吞自己口中的唾沫,潤了潤嗓子,開始吹噓了自己在戰場上的見聞:“在戰場上,那氣勢,知道一群惡狗追着你咬的感覺不!
對,就是窩{陝西話,意思是那個}感覺。那些穿着一色的軍隊,可怕的很!可是楚國就不一樣了,到底還是蠻夷麼,穿的就花哨多了,額就是拿咱窩矛戳死咧,長的矮慫,哪有額們長的高,就這一個,公士!”說完之後,老公士吧唧吧唧了嘴,回味無窮啊!
周圍人投來羨慕的目光,也開始幻想着自己面對的對手就是那個矮慫的楚國人,憑借自己的勇武就可以一矛能捅死。
聽到周圍後輩投來的羨慕目光,老公士感覺自己的背越發挺直了些,繼續說道:“别看那楚國人是矮慫,那蠻勁大的很,額當年戳進去咧,可是窩楚國人硬是把額夯出十幾米遠,那腸子、血、白的骨頭都露出來咧。
你信不!就這!你山大伯,額,就是莫慫,楞是把那個楚國矮慫給幹死了!”
“山大伯,弄死一個人就是公士咧!”崽子摸着懷裡的包裹,問道。周圍的人投來詢問的目光,對于他們來說那些關内侯、徹侯太遙遠了,還是一個公士來的實在,等到若幹年後,自己也可以像老公士一樣,蹲在村頭的老槐樹下面對着後輩吹噓自己的見聞。
“當然!窩還能騙咱?公家明文給咱說的,你伯額莫啥本事,就這一個公士爵位到手咧。”老公士對着周圍人辯駁道。
“可是...可是...我爹當年把自個也丢在了戰場上,啥也莫撈着!”崽子有些悲傷,慢悠悠的說道。
衆人一陣沉默,他們當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父輩抛屍沙場的,卻是一個東西也沒有撈着,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老公士一樣,殺了一人得到了公士的爵位。
老公士咽了咽唾沫,拍了拍崽子的肩膀,歎息道:“你爹那是沒那個當貴族老爺的命!死,這是命!你們這群小崽子給老子聽好了,上了戰場,千萬不要慫,否則隻有一死。”
周圍的年輕小夥子也不像初來的時候那麼興奮了,因為不僅隻有公士的爵位等着他們,還有着死亡在凝視他們,前行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是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這...這...次,我們是撈功的。”老公士斷斷續續的對崽子們說道。
“撈功?山大伯,你該不會騙我們吧!”立刻就有人質疑道。
老公士狠狠的呸了一口,說道:“額能騙你們,這是有消息的,據說這次是白起将軍統兵!”
“白起?白起是誰啊!”長在深山的小夥們确實不知道白起是誰?隻得相互看了一眼,看自己的同伴知道不知道。
老公士隻感覺自己兇中噎着一口氣,生生被這群小崽子氣的,他憤憤的說道:“這白起将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據說當年就是和你們一樣,從軍裡面的小卒子一步步走到武安君的爵位,你說厲不厲害?”
“武安君,乖乖,原來是武安君。”衆人一片感慨,他們或許不知道白起的大名,可是武安君的大名可是響徹秦國的。
白起能從小小的兵卒走到封君的位置,這他媽簡直就是神話!趙國雖說也有廉頗、李牧這兩個家夥,可是這兩個至少還是寒族,也就是說人家的地位不低,在春秋的時候就是最底層的士!
商鞅規定:秦國的士兵隻要斬獲敵人‘甲士’(敵軍的軍官)一個首級,就可以獲得一級爵位(公士)、田一頃。宅一處和仆人一個。斬殺的首級越多,獲得的爵位就越高。證據是敵人的人頭。就是說在戰後,把敵人的人頭砍下來,帶回軍營。作用證據。如果一個士兵在戰場上斬獲兩個敵人‘甲士’首級,他做囚犯的父母就可以立即釋放。如果他的妻子是奴隸,也可以轉為平民。殺敵人五個‘甲士’可擁有五戶人的仆人。打一次勝仗,小官升一級。大官升三級。
白起不愧是殺神,從他參軍至今,救他親手殺死的人恐怕至少都超幾百了,要不然也不會得到魏冉賞識,在伊阙之戰,受封為左更,統帥十萬秦軍開始了自己的成神之戰。
老公士哼了哼幾口氣,說道:“武安君統領,到時候人頭還不是送。”
在長平之戰,白起坑殺趙軍四十萬也是有原因的,雖然戰打勝了,可是沒有人頭做功勞,秦軍的人如何提升爵位?白起絕不是為了秦大一統做努力,斬殺趙國降卒,破壞趙國勞動力,而是為了軍功。
衆人的興奮勁又提了上來,一個個鼓着力氣想要更快一步去藍田。
不錯,是去藍田,接受軍事化訓練,在秦國,藍田大營就是軍隊速成器,不然秦軍的戰鬥力還真靠着勇武就能勝利,還有嚴明的紀律!
看着走到前面的小崽子們,老公士狠狠歎了口氣:“這個命,由不得你不信。
可是額卻是不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