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遠躺在軟榻上,一動也不動,劉承祐觸手之處,一片冰冷,顯然父皇已經死去多時了。劉知遠的突然駕崩,不僅讓李皇後手足無措,就連劉承祐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此時劉承祐除了哭還是哭,直到片刻之後李皇後叫住了他。李皇後畢竟跟在劉知遠身邊多年,年紀也要大一些,比較有經驗。當即叫過劉承祐,道:“陛下已駕崩,如今擺在眼前,是要穩住開封城的情況,順利掌權。”
劉承祐反應過來,擦了擦淚水,道:“不錯。”
“那你該怎麼做?”李皇後問道。
劉承祐畢竟經驗不足,當即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李皇後道:“如今陛下駕崩的消息,許多人還不知道,娘已經将知道消息的宮女和太監都關了起來。”畢竟是個女子,心還不夠狠。
“蘇逢吉、史弘肇、蘇禹等人,都是陛下重用的心腹,當沒有貳心。如今,要速速召見他們入宮,讓他們知道此事,扶持你登基。”李皇後又道。
劉承祐機械地點點頭,父皇的死令他方寸大亂,心亂如麻的他根本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李皇後叫過幾名太監,讓他們立刻去請蘇逢吉、史弘肇、蘇禹等朝廷重臣,太監們匆匆而去,留下兩母子相對歎息。
楊琏沉默了片刻,見李皇後似乎沒有了想法,忍不住上前道:“皇後、二皇子,我有一個建議。”
李皇後看了一眼楊琏,見他一副侍衛打扮,不覺皺了皺眉頭,道:“你是什麼人?”
劉承祐還沒有回答,楊琏朝着李皇後施禮,道:“皇後,我乃是大唐使者楊琏。”他知道,他的身份不可能一直隐瞞,因此不如索性直接說出來,反而有益。
李皇後張大了朱唇,大唐的使者怎麼來了?她反應極快,道:“來人……”
劉承祐忙道:“母妃,是孩兒将他帶進來的。”
楊琏拱拱手,道:“皇後莫急,楊琏雖然是唐人,但此來并沒有惡意。漢國内亂,對于大唐來說,并沒有好處。”這話說出來,有些言不由衷,但楊琏也知道,一個表面上保持穩定,内部暗湧不停的大漢才是最理想的大漢——當然這是對于大唐而言。
李皇後還沒有反應過來,她不明白楊琏來到這裡,究竟有什麼企圖。
楊琏點點頭,道:“皇後,我與二皇子相交莫逆,大唐與大漢又有極為深厚的友誼,相信我,這一次來是幫助大漢的。”
劉承祐也道:“是啊,母妃,楊琏是個好人。”
李皇後冷哼了一聲,她自然不相信楊琏怎麼會是好人?在這亂世之中,無論是武将還是文臣,又有幾個是好人的?若是一個不小心,恐怕就會被吞的渣滓都不剩了。
“皇後,恕我直言,天子駕崩,漢國局勢危如累卵,且不說各地的節度使,就是這開封城,也難免有異心之徒。前幾日楊邠、王章造反,便說明了此事。”楊琏說道。
這話讓李皇後連連點頭,她雖然不管政事,但楊邠、王章一案何其大也,她有怎會不知道?這個案子至今還沒有結,刑部一直在忙碌着收集罪證。李皇後也相信,有一個楊邠,便有第二個楊邠。楊琏的話讓她有了警惕之心。
“除夕之夜,朝廷更是發生了駭人聽聞的毒鸠事件,這證明在這皇城之中,隐藏着不軌之徒。恐怕此時天子駕崩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此時,絕不能讓那些個心懷不軌之人成事。我有幾個意見,一是将皇城的禁衛軍調動,東門的去守西門,西門的去守東門,北門的去守南門,南門的守北門。如果有可能,可以考慮更換帶兵的将領。”楊琏說道,這是要确保皇城的安全。
“開封城内的各門守将也是如此,另外,讓高懷德領兵在城中四處巡邏,如有行蹤詭異者、集會者、帶兵刃者,可将其就地斬殺,将一切隐患扼殺!”楊琏說的斬釘截鐵,殺意森森,聽得李皇後身子一個哆嗦,心想這楊琏居然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劉承祐聞言,點點頭,既然父皇駕崩,他就是大漢的繼承者,又怎麼甘心有人奪走他的花花江山?楊琏如此布局,正合他的心意。
楊琏獻計之後就不再說話,李皇後和劉承祐細細思量了一番之後,立刻按照楊琏的計劃行事。開封城内、皇城内的守軍立刻動了起來,嚴格按照劉承祐制定的行軍路線行走,直到黃昏時分,各門的守軍這才換好了駐防。
與此同時,朝廷重臣蘇逢吉、史弘肇、蘇禹等人也都來了,進入皇城之後,三人聽說太子突然駕崩,無不震驚萬分,尤其是蘇逢吉,撲到在劉知遠的身上,淚流滿面,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比起李皇後、劉承祐還要傷心。
在掌控了局勢之後,劉承祐派人通知漢國群臣,群臣得到消息,紛紛趕到皇城祭奠天子,一時之間,皇城内哭聲四起,聽的人一顆心瘆得慌。
楊琏混迹在人群中,看着哭泣的群臣,有些不安,因為他覺得,這事情太順利了一些,雖說劉知遠大權在握,但他不相信漢國群臣裡,沒有異心之徒。在人群裡,他看見了郭威的養子郭榮,隻見他一臉沉思的模樣,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麼?
說起郭榮,楊琏覺得郁悶,郭威溜回了邺都,等于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想要在他身上下手,就難了。而他聰明地留下郭榮在京中,又等于表明他是忠于大漢的,讓楊琏找不到機會。
楊琏同樣思考的時候,與郭榮目光相撞在一起,兩人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短短的一瞬間,兩人又都将目光移開。楊琏還在人群裡看見了趙弘殷、趙匡胤父子,兩人同樣在哭泣,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整個朝廷一片悲恸,所有人都在哭泣——當然有少部分的人内心卻在狂歡,隻是暫時無法察覺出來罷了。
李皇後見群臣哭了半響,站起身來,道:“諸位卿家,陛下已經駕崩,哭泣無益。國不可一日無君,偏偏陛下生前沒有正式立儲,陛下隻是給哀家說過,打算立二皇子為儲君,不知道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李皇後話音剛落,蘇逢吉對着劉知遠的屍體拜了三拜,道:“皇後,陛下生前也曾與老臣說過此事,老臣也認為當立二皇子為儲君!”
随着蘇逢吉的聲音,史弘肇、蘇禹等人也高聲喊了起來,都道:“不錯,國不可一日無君,自當立二皇子為帝。”
群臣中,除了這幾人高聲喊着,餘下的人都面面相窺,其實誰都清楚,這幾人是主張立劉承祐為儲君的,至于楊邠、王章則是反對的臣子,可是,楊邠與王章的後果大家都看見了,他們都被滅族了。因此,群臣之中雖然有人不滿,但大多數的人選擇了沉默,這個時候反對,是不想活了嗎?尤其是史弘肇掌握着開封的軍權,誰敢與他争鋒?
蘇逢吉、史弘肇等人呼喊了半響,李皇後擺擺手,示意衆人安靜,道:“諸位卿家的意思哀家已經明了,既然如此,就立二皇子為帝。處理完了天子的喪事,便正式登基。”
李皇後話音剛落,就見張彥威高聲叫道:“皇後,二皇子一向纨绔,恐怕不能擔當重任吧!”
張彥威是劉知遠身邊的老臣,跟随劉知遠多年。實際上,張彥威在這個時候說話,并不是反對劉承祐繼任為帝。他十分清楚,蘇逢吉、史弘肇等人擁戴劉承祐為帝,一旦劉承祐登基,他們就成了擁戴之臣,權勢必然大的驚人。
那時候,恐怕整個漢國朝廷的軍政,都要被這幾人牢牢掌控。這對于張彥威來說,是難以忍受的。他之所以在這個時候發難,是覺得在這個時候,就算有人出言反對,也不會有人對他怎麼樣。
随着張彥威的聲音,果然有幾人高聲反對,這幾人多半是與蘇逢吉不對付的臣子,他們也不願看着蘇逢吉等人掌控漢國的大權,因此臨時團結了起來,一緻反對起來。
本來沉默下來的群臣,突然再度變得人聲鼎沸起來,有人支持劉承祐,有人反對,這就熱鬧了。
楊琏冷冷地看着張彥威,忽然覺得十分好笑,這個人在這個時候發難,真是選錯了時間選錯了地點,可以說劉承祐登基為帝,已經是十拿九穩了的,而且,高行周、高懷德父子已經帶着禁衛軍的士兵掌控了整個皇城,又有誰能翻起大浪?充其量這幾人隻是大海裡的一粒沙,不足為慮,很快就會湮滅。
張彥威的反對頓時激起了蘇逢吉等人的強烈反對,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史弘肇是個武人,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破口大罵,語氣極為難聽,弄得文人張彥威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有心與他對罵,又覺得丢了臉面。
看群臣的樣子,是擁戴劉承祐的居多,張彥威等人想要反對,卻被淹沒在蘇逢吉、史弘肇、蘇禹等人的口水裡。
大殿裡人聲鼎沸,亂成了一鍋粥,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了輕輕的一聲咳嗽!聲音雖然輕,卻猶如驚雷,将衆人都給震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