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是吳越國的西府,錢氏父子在此經營多年,錢塘江被治理,西湖被拓寬建了堤壩之後,杭州風調雨順,糧食産量逐步上升,隐隐有超越蘇州之勢。
江南一帶的豐腴地區,杭州、蘇州、秀州、越州、明州等地,都被吳越國所掌控,靠近那邊的台州、溫州,雖然不如浙東平原,但也在逐步提升,正是依靠發達的江南數州,吳越國才得以與大唐對抗,并牢牢占據了江南的精華地區。
可是,吳越相對大唐來說,地理位置相對不好,所以吳越國才會與中原王朝交好。曆來的中原朝廷了希望有人牽制強大的大唐,所以都樂于與吳越國結盟。可是這一次,愚蠢的漢國君王居然選擇了大唐,放棄了吳越,這讓吳越國的君臣感到了深深的危機感。
幸好,大唐天子李璟不通軍事,更不會用人,每次打仗,都是讓心腹帶兵,那幾個心腹,多半是讀書人,十分迂腐,更不通軍事,所以吳越國這才能以弱勝強。
這一次大唐聲勢浩大的動兵,想要拿下蘇州,不管是真是假,吳越國君臣不敢怠慢,糧草辎重紛紛送往蘇州,準備打一場消耗戰。兵部尚書胡進思更是做出了準備,讓幼子帶兵南下福州。胡進思雖然覺得唐人很有可能進攻福州,但這個可能性比較低,給了幼子兩萬兵馬,足以自保,先去福州鍛煉一番,回來就有升遷的可能。
胡進思年紀已經大了,他的仕途已經到了頂點,再往上是不可能了,亂世裡,他希望幼子能成長起來,胡家一門的榮耀,就看幼子的了。
這幾日,錢文奉的次子錢承禮也在杭州處理政務,胡進思與他聊過好幾次,覺得此人有乃父之風,日後定能獨當一面,這一日,兩人又王城裡的衙門聊着天,兵部侍郎匆匆走了過來,臉色陰沉。
到了胡進思跟前,兵部侍郎從懷中拿出一份急報,遞給他,道:“尚書,這是福安縣的急報。”
胡進思有些詫異地接過了急報,心想福安縣有什麼事情發生不成?匆匆拆開了書信,略略看了幾眼,胡進思手一抖,急報落下,原本就有些渾濁的雙眼變得霧蒙蒙起來。
錢承禮有些詫異,他彎腰撿起急報,匆匆一閱,頓時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胡進思讓幼子帶兵南下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在不少人看來,這個決定有些可笑。畢竟福州是李弘義的勢力範圍,吳越國幾度想要染指都不能。唐人即使南下,也不可能輕易拿下福州。胡慶是什麼人,雖然有才學,但能做到節度使這個位置,其中的原因大家都知道,心裡明白也就罷了,真指望他能拿下福州根本就不可能。
而今,不僅不可能,胡慶居然被唐人生擒,數萬大軍死的死,逃的逃,吳越國的顔面都被丢光了。胡慶被擒不要緊,福州落入大唐之手,這個問題可就大了。
錢承禮看完了急報,胡進思這時幽幽醒了過來,咬着牙齒,恨不成聲,他想要進宮面見大王,忽然覺得眼前一黑就此昏倒。左右的人忙成一團,送了胡進思回府上。
錢承禮回到了住處,迅速寫了一封書信,派人送給父親,這件大事必然會對吳越國的政局産生影響,别看錢承禮在人前對胡進思李金友家,但實際上,他恨不得把這個權臣給拉下馬,讓錢氏一門重新掌握大權。
胡進思在府上躺了不知道多久,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醒起來,肚子咕咕直叫。侍女見他醒來,忙端來了熱乎乎的米粥。胡進思扒拉了幾口,又覺得沒有了胃口,放下筷子坐在一邊直歎氣。
幼子被擒,讓他覺得生無可戀。這時,管家匆匆過來,道:“老爺,胡誠回來了。”
“他,還敢回來?”胡進思眼睛一瞪,管家不明所以。
胡進思想了想,擺擺手,道:“帶他進來。”不管是逃回來還是其他,先聽一聽,再做計較。
胡誠片刻之後被帶了進來,一進屋,胡誠“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道:“祖父。”
胡進思心煩氣躁,冷哼了一聲,道:“起來說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胡誠站起身來,把福州一戰事情說了,胡進思聽完,有些詫異,道:“該死,唐人果真進兵福州。”慢慢站起身來,仔細想了想,這一戰胡慶雖然是輸了,但輸的不怨,唐人的陰謀詭計,不是那麼容易看穿的,恐怕就是他,也要仔細思量一番。
“這麼說來,他是想要與我做一番交易?”胡進思想明白之後,沉聲問道。
胡誠道:“祖父,那唐将的意思是,可以送回小叔,兩家言和,不再動刀兵。”
胡進思有些詫異地看了孫子一眼,半坐在軟榻上,忽然笑了起來,道:“他還說了什麼?”
“他隻說這番心意,胡尚書一定明白。”胡誠說道。
胡進思苦笑了一聲,他當然明白,即使知道這是一個坑,他也要跳進去。
船隻沿着長江東下,水勢很快,隻用了一日,就到了池州,楊琏沒有停留,繼續讓船家航行,坐船的好處就在這裡,日月兼程,速度很快,而且長江中下遊,暗礁不多,航行十分快捷。
黃昏時分,楊琏負手而立,站在船頭甲闆上,凝視着遠方。這一次拿下福州,意義重大,楊琏更是從福州帶走了一百多名經驗豐富的船匠,楊琏已經打定主意,在海州城邊上的郁洲島上,修建船塢,制造戰船。當然了,這一百多人勢必瞞不過天子的眼睛,所以,楊琏一開始就沒有隐瞞,而是準備實話實說。
陳鐵、林仁肇都收精通水戰的人,楊琏已經想好,就讓林仁肇管理水師,日後無論是北上還是南下,從郁洲島都很快捷。
楊琏凝視着天空的時候,胡慶走了過來。對于胡慶,楊琏管理得相當寬松,胡慶也知道逃不掉,所以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偶爾在甲闆上透透風,和一頭豬差不多。
倒是李弘義,被楊琏嚴加看守,連吃飯都有人喂他。
聽見胡慶的腳步聲,楊琏笑了笑,道:“胡慶,這一路急行,明日就到了金陵,你當真不打算逃走嗎?”
胡慶聳聳肩,有些無奈地說道:“楊節度,可惜我不會遊泳,若是真的跳了江,恐怕就喂了魚肚子。”或許是這幾日楊琏對他還不錯,胡慶對楊琏的那股懼怕,少了幾分。
楊琏哈哈一笑,道:“你放心,到了金陵,我會想法讓你回到杭州。”
胡慶有些不解,認真地問道:“楊節度,這是為什麼?”明明捉到了敵人,為何要放了?
楊琏卻搖搖頭,并不解釋,而是笑道:“這件事情,等你回到杭州,可以問問胡尚書。”
胡慶苦笑一聲,這一次當真是丢盡了顔面,回到杭州,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彈劾父親,這一戰,被擒以及被殺死的吳越兵,約有萬餘,真的是一場慘敗。
接着一路無話,船夫加快了速度,次日傍晚,遠遠地看見了金陵城,楊琏催促船夫快行,到了亥時,天色黑下來的時候,楊琏到了城外。
陳鐵拿出令牌,叫開了水門,船隻到了碼頭停下,楊琏讓人看守船隻,與陳鐵等人押着李弘義、胡慶等人朝着皇城趕去。
皇城裡,李璟正在與皇後說着事情,福州被拿下,李璟龍顔大喜,找來了禮部的大臣,算了算時日,五月二十,就是良辰吉日,可以婚配。李璟決定把結婚的時日定在這一日,所以來找皇後商量。
鐘皇後自然是支持的,懷柔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勝似親生,更是給了公主的爵位,她決定好好教教她,以免出醜。兩人正在說着的時候,高澤喜氣洋洋來報,道:“陛下,皇後,楊節度回來了。”
“楊節度,那個楊節度?”李璟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畢竟按照腳程,楊琏至少要明日才能抵達金陵,根本不可能那麼快。
鐘皇後卻反應過來,問道:“莫不是楊琏楊節度?”
高澤點頭,道:“正是。”
“呀,這就回來了?”李璟聽了,興奮地站起身來,走了兩步,道:“帶他到禦書房來見朕。”
高澤正要領命而去,李璟又擺擺手,道:“罷了,朕親自去迎接他。”
李璟說着,先走了出去。高澤緊緊跟上,兩人一前一後,朝着皇城門口走去。
楊琏正與陳鐵說着話,回到金陵,兩人就安心多了,李弘義在一旁,被反綁着雙手,氣鼓鼓地看着楊琏,恨之入骨。胡慶也被困了雙手,不過還算輕松,至少他知道不會死。
李璟帶着侍衛趕來,見了楊琏,李璟眯起眼睛打理着他,即使是風塵仆仆,楊琏看起來頗有精神。
楊琏吃了已經,天子居然出來迎接,這是他沒有想到的。由于甲胄在身,楊琏隻得彎彎腰,道:“微臣楊琏見過陛下,請恕微臣甲胄在身,不能行禮。”
李璟哈哈一笑,并不在意,道:“楊愛卿勞苦功高,一路辛苦了。”
“為陛下效力,這是臣子的本份。”楊琏笑了笑,指着身後的李弘義,道:“陛下,此人便是李弘義。”
“嗯!”李璟打量着李弘義,見他目露兇光,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道:“李弘義,你曾經說不入金陵,想不到陰差陽錯,還是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