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義洋洋不睬地揚了揚脖子,從上衣口袋裡用手指夾出自己的“特務證件”,在士兵的眼前晃了晃。
那士兵也是個混蛋秧子,把證件拿過去翻來覆去看了兩遍,一臉酸氣地說:“下車,搜身,車上有什麼夾帶違禁品沒有,趕緊交出來。”
丁義勃然大怒,一把搶過自己的證件,兩隻眼睛一翻,“什麼?搜身?你奶奶的,違禁品,有啊,老子的槍違不違禁?”他伸手将身上的盒子槍掏出來,嘩啦一聲頂上子彈,指向僞軍的腦袋。
僞軍士兵愣了一下,也把背在肩上的步槍摘了下來,但丁義手快,手腕一擡,黑洞洞的槍口已經頂在了僞軍士兵的腦門兒上。
“慢來慢來,”“住手住手,”旁邊的幾個士兵,趕緊過來勸解,“自己人嘛,别動手,”“都息怒,這是幹嗎?”幾個人一起把那個歪戴帽子的混蛋兵給拉到一邊,一個蝦米腰對丁義陪笑道:“老兄,别發火,我們也是例行公事嘛。”
“公事,難道我不是公事?我就讨厭這種裝逼的孫子。”丁義将盒子槍插進槍套,嘴裡依舊不依不饒,“出來混,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要是不服,拉出來咱倆單獨練練。”
阿四笑咪咪地盤腿坐在車轅上,并不上前參與。隻是若無其事地看着丁義跟這些大兵們逗趣演戲。許群卻是頭一回見識特工們在敵後面對面跟敵人耍威風,心裡欽佩不已,想自己剛化裝潛入敵占區時,神情緊張草木皆兵,卻還是不經意間洩了密,被敵人抓捕。
天壤之别啊。
旁邊有個穿軍裝的中年人,湊了上來,笑嘻嘻地對丁義說道:“兄弟,我搭個車,可以嗎?”
丁義愣了一下,這人的穿着打扮就是個普通士兵,剛才也沒注意,自己還以為是這群守哨卡的僞軍裡的一個呢,現在看他的裝束模樣,沒帶長槍,屁股後面背着個牛皮挎包,年紀少說也有三十多歲了。
“請問,您是……”
“兄弟姓楊,名貴,是往木城辦事的,剛才走到這裡,扭歪了腳,正坐在旁邊跟弟兄們聊天休息。嘻嘻,正好你們的馬車過來了,兄弟,腳扭了,疼得厲害,這個……請幫個忙。”
這人滿面嘻笑,神态謙恭,讓人沒辦法拒絕,看看他的腳脖子,果然是腫起一片,丁義隻好捏着鼻子答應,“好吧,楊兄,請上車。”
“多謝,多謝。”
楊貴謙和健談,坐在馬車,和丁義諸人聊得甚是火熱,他稱自己是“守備二師政訓處”的副官,南下木城是奉命例行公務。丁義問道:“什麼公務這麼急,扭了腳也不能歇息?”
“嘻嘻,也沒什麼,就是有幾份公文……需要洽商,上支下派嘛,也沒有辦法,上頭一句話,當兵的跑斷腿呀。”
丁義幾乎能肯定他在胡說八道。這人滿面嘻笑,平易近人,卻越發引起了丁義的警惕,他在江湖上闖蕩多年,經驗豐富,知道越是不起眼的人或事,越是不能馬虎。
馬車行過一段,天色将晚。路旁有個大車店,挑出大紅色燈籠幌子。丁義将馬車趕入店内,準備住宿。這幾個人除了“軍官”便是“特務”,店小二不敢怠慢,趕緊準備了最好的房間,伺前伺後,楊貴扭着一瘸一拐的腿,和丁義勾肩搭背,談笑風生,并且定要代出房費飯費,親熱得就象老朋友一般。
吃罷晚飯進入客房裡,阿四對丁義說:“這個楊朋友,可不一定是好人。他那眼珠子轉兩轉,跟你一樣,滿是彎彎繞。”
“哎,你這叫什麼話,他彎彎繞,跟我有什麼關系?”
晚上,大車店裡安靜下來,隻有後院的馬棚裡,偶爾傳出馬匹的響鼻聲。睡到半夜,阿四忽然一骨碌爬起來,對身邊的丁義和許群說:“有情況。”
“啊?”許群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望着爬起身來的阿四和丁義,他也是軍人出身,論警覺也算上乘,但對阿四和丁義這種超越常人的特工素質,仍是十分驚訝。三個人都摸着黑起身湊到窗戶跟前,透過窗縫朝外望去。
天上大半個月亮,灑下皎皎月光,照得客店裡亮亮堂堂,對面的客房,正是楊貴的房間。隻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正伏在窗外。這人一身黑衣黑褲,臉上依稀蒙着塊黑布,若是在月黑風高的夜晚,本來極不易發現,但這天月色大亮,卻是看得纖毫可辨。
隻見那黑衣人縮肩拱背,縮在窗下,手裡拿着一個煙袋杆似的東西,貼在客房的窗戶上。
窗戶是普通的方格窗棂,用粗毛頭紙糊裱,許群看不清那個“煙袋杆”是什麼東西,他悄悄問丁義,丁義說道:“吹管,吹迷魂香的。”
“哦。”
許群瞪大了眼睛,隻見那人一動不動,象個蜘蛛似地貼在窗下,想必是把“迷魂香”一口口地通過吹管,紮透窗紙吹入了屋裡,那麼,裡面的楊貴,是不是已經被熏得昏迷了呢?
又過了一陣,窗下的黑衣人影,把吹管收起來,站起身來,高擡腿輕撂步,蹑手蹑腳,移到房門前,用一個看不清的刀片類東西,輕輕挑撥門栓。阿四用鼻子哼了一聲,“就這兩下子,比咱們阿混差遠了。”
“吱――”一聲輕微的木門轉動聲,屋門,被黑衣人推開了。随即,那黑衣人閃身而入。
“怎麼辦?”阿四問丁義。
“不管他,坐山觀虎鬥。”
“乒乒乓乓,”忽然那屋裡邊,傳來一陣打鬥聲,寂靜的黑夜裡,聽起來異常清晰,可以分辨出是桌椅翻倒、拳打腳踢,夾雜着呼喝怒罵,打得很是激烈。許群驚異地說:“不對啊,不是吹迷魂香嗎?楊貴沒給迷倒嗎?”
“哼,你太小看姓楊的了,這種江湖小技,隻能糊弄糊弄嫩雛兒。老楊是老辣椒,不是生瓜蛋子。”
“怦”的一聲,門被推開了,兩個人影,叽哩骨碌的搏鬥着,從屋裡翻滾出來。楊貴穿了件白汗衫,與那黑衣人正形成鮮明對照,一黑一白,鬥成一團。黑衣人的右臂,被楊貴緊緊抓住,扭打之中,那隻被抓住腕子的手裡,攥着一隻細長的刀子,刀刃晃過,月光下閃出一絲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