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崗鎮.
蕭條破敗的大街上,離着那座三層的磚塔不遠,來了兩個賣蛇藥的販子。大包小包的蛇藥,曬幹了的青褐色、黃白色蛇皮,擺放在路邊上。一個長相帥氣的年輕小夥子,手裡拿着一條油光碧綠的青花蛇,一會繞在手臂上,一會纏在脖子裡,引得街裡的小孩子們都圍過來看新鮮。
另一個身材瘦小的年輕人,站在路邊比比劃劃地揚着脖子大聲吆喝:“蛇毒散,蛇毒散,祖傳秘方,十代單傳,專治各種毒蛇咬傷,一副就見效,兩副就拔毒,三副就痊愈。不管你是金環蛇,銀環蛇,竹葉青,五步蛇,響尾蛇,眼鏡蛇,見了我的蛇毒散,個個全都翻白眼。”
旁邊,還豎起了一根竹竿,挑着一個顯眼的黃布招牌,上面畫了條五彩斑斓的的大蛇。旁邊四個大字:治蛇,抓蛇。
耍蛇的是陳榆,賣嘴皮子的是阿混。他們倆專門到鎮上的磚塔下來“賣藥”,是項先生等人精心拟定的“毒蛇計”。
陳榆抓蛇玩蛇,是從小在山裡練出來的拿手活。阿混雲山霧罩地吹噓了一通“祖傳蛇藥”,直嚷得口幹舌躁,他悄悄望了一眼那座磚塔的尖頂,問陳榆,“我吆喝得夠意思吧?塔上能聽到吧?”
“聾子都聽見了,你歇會吧。”
“不保險,我再嚷幾句,”阿混喝了口水,抹了把嘴巴,又喊起來,“秘制蛇藥,天下一絕,不靈不要錢。大江南北看一看,我家蛇藥最靈驗。既治蛇,又抓蛇,家裡進了蛇,盡管來找我,不管是大蛇小蛇,黑蛇白蛇,成了精有了道的蛇,保準手到擒來,抓個幹幹淨淨,保您高枕無憂。”
“很好,”陳榆說道:“你吹牛皮真有兩下子,趕上丁義了……注意,注意,那邊來了幾個大兵。”
幾個和平軍士兵,松松垮垮地沿街走過來,阿混叫賣得更加起勁,“抓蛇治蛇,天下無雙,大蛇小蛇見了我,個個翻背見閻王,家有蛇患,不用慌張……”
和平軍牽着一條大狼狗,身高體壯,象小牛犢子一般,搖頭晃腦,一副兇相。恰好在這時候,從胡同裡走出來一個要飯的乞丐,滿頭白發,佝偻着腰,背着一個破筐頭子,手裡拄着根讨飯棍,耷拉着腦袋往前走,猛地見到路上的大狼狗,吓了一跳,轉身想躲,那大狼狗欺生,腦袋一晃,便朝着老乞丐沖了過來。
牽狗的和平軍士兵并不阻攔,反而撒開了狗繩子,嘻嘻笑着看熱鬧,老乞丐年老力衰,腿腳不靈,後退了兩步,絆在一個老樹根上,身子趔趄了兩步,坐倒在地上,那狼狗吐着血紅的舌頭,猛地撲了上來,老乞丐害怕,掄起手中的讨飯棍,朝着狼狗亂打,大狼狗體壯如牛,讨飯棍打在頭上身上,渾若不覺,腦袋一搖,便朝着老乞丐的肩膀上咬過去。
“嗤――”老乞丐本來就破舊的上衣,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陳榆在一旁,看得火冒三丈,狼狗如此欺負窮人,而幾個僞軍嘻嘻哈哈在旁邊看熱鬧,他猛地一個箭步,沖到老乞丐身邊,狼狗正要再撲向老乞丐,忽然發現陳榆沖了過來,立刻轉換了目标,後腿一蹬,身子靈巧地一彈,張開血盆大口,朝着陳榆咬過來。
“叭,”陳榆飛起一腳,正踢在狼狗的肚皮上。
狼狗“噢”地一聲,被踢得翻了個身,滾到一邊,那幾個僞軍不幹了,氣勢洶洶地逼上來,捋胳膊挽袖子,好幾個人圍住陳榆,就要群毆。旁邊的阿混趕緊跑過來,把陳榆拉到身後,陪着笑臉給僞軍們點頭哈腰,“幾位老總,息怒息怒,我這兄弟脾氣有點惡,别跟他一般見識,我給你們陪禮了。”
幾個僞軍指着鼻子罵了一陣,又順便抄走了兩包蛇藥,歪歪愣愣地離開了。老乞丐走上來,感激地對陳榆說:“謝謝你了,小夥子,唉,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哪裡呀,老伯,是他們太欺負人了。這群狗日的。”
老乞丐坐在馬路邊,搖着頭歎氣,阿混帶着針線,幫他縫被撕破的上衣。老乞丐自稱姓蓋,要了三十年的飯了,“你們倆,就叫我老蓋,我那些徒子徒孫們,都叫我‘蓋兒爺’。”
“喲,您還有徒子徒孫?”
“呵呵,要飯花子要想不挨欺負,就得拉幫結夥兒呀,要不然,怎麼對付那些惡狗,還有比惡狗還惡的人呀,現在這世道兒,狼心狗肺的,狗仗人勢的,遍地都是,小夥子,你說是不是呀?”老蓋說起話來诙諧幽默,一副樂呵呵的模樣。
幾個人聊了一會,老乞丐拍拍屁股起身離去,走了沒幾步,忽然又轉身回來,晃着腦袋笑嘻嘻地說:“你看我,人老了就愛忘事,你們倆心腸好,有件事可得提醒你們。”
他将要飯的口袋放在地上,瞅瞅附近無人,湊過來小聲說:“注意啦,小夥子,可并不是所有的要飯花子,都是好人喔。就在這個鎮子上,我遇到了一個,戴個破帽子,四處賊眉鼠眼地瞎轉悠,這個王八蛋,他根本不是花子,是探子,我老蓋要了三十年的飯了,想蒙我,還嫩了點兒……”
假乞丐?
阿混注意起來,黃崗鎮上,出現僞軍、鬼子、特務,都不稀奇,但是如果有人要冒充乞丐,那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