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設在小學校裡,可是一直到日上三竿,人也沒到齊,一間破爛的教室裡,稀稀拉拉坐了十幾個各村的村長或自衛隊長,還有的村長沒來,來的是聯絡員。大家沒精打采地聊着天。
阿混正要宣布開會,忽然外面的暗哨跑進來,湊近他耳朵悄悄說:“外面不對勁,有可疑人。”
阿四湊過來,小聲問:“什麼可疑人?”
“一個圍着大圍巾的女人,鬼鬼祟祟,在附近繞了兩圈了。”
阿混和阿四咬了咬耳朵,将會場交給老山東,便跟着暗哨走出教室,來到小學校的外面,阿四眼尖,一眼看到對面一處民房背後,一個身材纖細的身影,正朝這邊打量。
那人穿着一身黑布褲褂,頭上包着個頭巾,看打扮是個不起眼的農家女。
女人?
刺殺鈴木的女俠?打傷老榮的刺客?
阿四和阿混都把手槍悄悄掏出來。
這人臉上圍個黑圍巾,将臉遮擋了大半,隻露兩隻眼睛,也看不出什麼模樣。她站在牆邊,抄着袖,看似閑逛,眼睛卻不時往學校的方向瞄。
一見阿混和阿四出來,那人迅速扭過身去,往前就走。
顯然,她覺察出危險了。
阿混說:“抓住他。”
兩人一齊沖過去。那穿黑衣的女人非常機警,一見有人奔自己過來,立刻撒腿就跑,她一跑路,身姿輕盈,兩腿如風,一竄一跳,便是一丈來遠,就象一頭迅捷的小鹿,很顯然,是個身有武功的人。
這人絕非平常人。
前面一幢房屋,是一間獨立的瓦房,那黑衣女人兩步拐過牆角,便到了院牆的另一面,不見了,阿四和阿混邁着大步追過去,繞過牆角一看,那人已經騎上一匹紅馬,向前跑去。
阿四舉起手槍來,阿混趕緊說:“别開槍。”
“我打馬行吧?”
“别打,”阿混趕緊說道:“追追看,别傷人。”
鎮子裡的街道七扭八歪,并不适宜縱馬奔馳,黑衣女人騎着馬,左拐右拐,始終甩不開兩人,那人忽然右手向後一揚,一道白光,沖着追在前面的阿四飛過來。
阿四目光銳利如鷹,早已發現前面黑衣女人的動作,将頭一偏,一柄飛刀“唰”地從耳旁飛過,去勢不減,紮在路旁一棵老榆樹上,發出“當”的一聲,刀身插入樹幹,刀尾的紅布猶自輕輕搖動。
此時,馬匹已經跑出街口,前面道路平坦,紅馬四蹄躜動,撒開了步伐,疾馳而去,兩人再也追不上了。
阿四一跺腳,遺憾地說:“你非得不讓我開槍。”
“這人不是漢奸特務,當然不能開槍。”阿混追上來,喘着氣說:“肯定是老榮說的那個女刺客,也就是刺殺日本顧問的人,咱們得想辦法把她找到。”
“剛才若是打倒了馬,不就抓到了嗎?”
阿混笑了笑,“我是看那馬,又俊又神氣,打傷了太可惜。”
“你算了吧,你是看着那人,又俊又神氣吧。”
“你這叫什麼話。”
阿四說的雖然是玩笑話。但阿混仔細一回憶,忽然心生疑惑,“老四,我怎麼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眼熟?”
“你認識她?”
“不認識,不知道為什麼,她一舉一動,逃跑的動作,老是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
回到小學校時,會議已經快開完了。老山東要求各村及時報告情況,編成了聯防組,但與會者并不熱情,有的悶頭抽煙,有的蔫頭耷腦,大多數都抄着袖子,一言不發。
看着會場的情形,阿混搖搖頭,又給老山東補充了幾句,便散了會,老山東有些洩氣。阿混鼓勵他說:“在他們眼裡,咱們都是漢奸,他們态度不好,實際是好事,說明死心塌地投靠敵人的,基本沒有。咱們慢慢來,今天的會,隻是先摸一下底,以後再想辦法将這些村都控制在咱們手裡。”
…………
入冬了。
北風呼嘯着卷過山嶺,天上的陰雲,一層層疊加着,整個世界灰蒙蒙一片,冷氣透過領口袖口鑽入,又潮又涼,有經驗的人都說:“要下雪了。”
太平營車站上,成了一個大工地,百多号勞工,搬石打夯,挖土奠基,在呼呼的寒風裡一片忙亂。
老山東、阿混、阿四等“駐軍頭目”們,都聚集在一處高坡上,等待着迎接客人。
久保帶着手下的五個日本兵,也等在這裡。
他們頂風冒雪,不辭辛苦,将要迎接的人,是花山縣裡日本駐軍中隊長加藤少佐,這個“大太君”今天要來工地視察。
陰沉沉的天空,飄起細碎的雪粒,風卷起細雪,直往脖子裡鑽,等了半天,不見“貴賓”的蹤影,阿四悄悄對阿混說:“大太君别是讓黑衣女刺客給殺了吧?”
“殺了最好。”
直到快中午的時候,前方終于出現了一列隊伍,一小隊日本兵,十幾個便裝的漢奸,走了過來,中間一匹馬上,坐着個日本軍官。
隊伍來到跟前,久保和老山東等人迎上去,那馬上的軍官下了馬,久保一個立正,咕噜了幾句日語。老山東和阿混等人也趕緊立正敬禮。
這時,“大太君”的隊伍裡,一個穿便衣的人,笑嘻嘻地走上前,替日本軍官加藤拍打肩上的雪。
這人身上斜背着支盒子槍,三十餘歲年紀,留着大分頭,在日本軍官面前渾身媚态,惹得老山東等人直皺眉,旁邊的翻譯官給大家介紹,這人叫“萬才”,是城裡的便衣隊長。
加藤腆兇挺肚,随着久保等人,耀武揚威地向前走來。
看着面前熱氣騰騰的建築場面,加藤非常滿意,拄着指揮刀,得意洋洋地說:“喲稀,太平營車站非常重要,治安必須強化,保障運輸暢通,以後這裡建成基地,一定要固若金湯。”
加藤講話的時候,萬才站在一旁,彎着腰,側耳傾聽,腦袋如雞啄碎米一樣頻頻點頭。
阿四看得直皺眉,這人怎麼這樣?
雖然見風使舵,讨好日寇是某些漢奸的共性,但随時随地就跟個哈八狗似的,搖尾乞憐,這人的“無恥之功”,也太深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