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猴吃驚得眼珠子差點瞪掉了,用手指着郝大富,“你……什麼?你要找丁義?你……開什麼玩笑?”
弄明白了眼前的人就是丁義,郝大富吃驚之後仰頭哈哈大笑,把手裡的日本戰刀往土裡一插,“這就叫有緣千裡來相會,不是冤家不聚頭,老丁,閑話少說,我找你是因為受人之托,快,咱們馬上去救和尚。”
“和尚?”丁義吃了一驚,“哪個和尚?呂和尚?”
“對嘛,”郝大富向四周張望兩眼,壓低了聲音,“我在射雁莊村,因為打抱不平,跟聯莊會的頭目胡萬仇,打了一架,結果被他們用計,拿酒灌醉抓了起來。給關在黑屋裡,說來也巧,那屋裡還關着一個和尚,就是呂和尚,我醒過來以後,和尚跟我聊天,他是個足智多謀的人,教了我一個計策,我們倆裝作打架,在黑屋裡連打帶罵,結果引得外面的看守打開屋門,我便乘機打倒了兩個,逃了出來。但這些漢奸們人多勢衆,我救不了和尚。”
“和尚是怎麼被抓的?”丁義問。
“不知道,他沒告訴我。隻讓我出去以後,到城外破廟裡尋找丁義,說你一定有辦法救他。和尚其實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才讓我去找你求救。他實在聰明,真是料事如神……”
和尚落到聯莊會手裡了,這事看來有點棘手。聯莊會是日本鬼子管理下的鄉村武裝,有的村叫自衛團,有的村叫特務隊,好幾個村聯合起來,叫做聯莊會,他們是鬼子手下的爪牙,狠毒狡詐地理熟,往往比正規和平軍還難對付。
丁義思忖了一陣,“老郝,這事兒不那麼簡單,我得找組長報告。你的腿受傷了……”
“這點傷,算個毛,”郝大富滿在不乎,他一挺身站起來,“走,老丁,保證不比你走得慢。”
丁義和小泥猴對這個鋼鐵一樣的漢子滿是敬佩。當下三人匆匆穿過重重青紗帳,抄小路回到袁将軍廟。郝大富頻頻點頭,“沒錯,和尚正是讓我到這裡來,就是這個破廟。”
袁将軍廟是秘密基地,本不應該向外洩露,但郝大富慷慨豪爽,是個讓人信任的人,和尚一定是心知肚明,拿準了分寸,這才不加隐瞞。躺在床上的方江乍一見到郝大富,交談了三言兩語,便直截了當地說道:“老郝,要救和尚,還得你再去一趟。”
“沒說的,”郝大富一拍兇脯,“方組長,你這話算是對我的脾氣,痛快。”
“呵呵,”方江的目光一直和往常一樣平靜和藹。他慢聲細語,跟丁義商讨營救和尚的方案。說出一個“擒賊擒王”的營救方案。這回輪到旁邊的郝大富佩服了,他望着身子虛弱、神色平和的方江,“方組長,原來你才是高人,跟你相比,我連個臭蟲都不是。咳,要是早兩天認識你們,我還打那個冤枉架幹嗎?”
“老郝,那個胡萬仇,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六親不認的王八蛋。”郝大富一臉鄙夷地說:“跟他叫人,有點擡舉他了。他那雙王八眼裡,認得錢,認得勢力,就是不認得祖宗,不認得道義,别說鄉親街坊,就連親戚同僚,沒有不罵他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
郝大富還講了個故事,胡萬仇當年是個破落戶,因為沒理沒面,不受鄉親們待見,便跑出去拜了黃沙會的頭子張胖子為師,在張胖子手下打雜護院,日本鬼子侵略中國以後,招張胖子投降,但張胖子推三阻四猶豫不決,這時候胡萬仇瞧出了門道,一天夜裡掖着把尖刀,裝作給師父送酒,一刀殺死張胖子,借助日本人的勢力,一躍而升為黃沙會頭目,并擔任了維持會長,最近又升任聯莊會“司令”,正在日本人面前紅得發紫。
“嗯,很好。”
老夏等人,陸續從外面回來了。大家因為丢失了宋維昌,都有些垂頭喪氣,老佟爺做好了飯菜,好多人都懶怠吃。老鐵氣忿忿地摔打着滿是汗污的短褂,“早知道這樣,一刀劈了他,反倒好了。”
方江對老夏說道:“告訴大家,趕緊吃飯,下午還有任務。要鼓起勇氣來,不要灰心。”
“好。”
“記住,時刻要保持大家的士氣,失敗挫折在所難免,告訴大家,雖然宋維昌逃掉了,但咱們身處敵後,環境險惡,能把這個特務頭子抓住,本身便是勝利……咳咳……”
旁邊的“護理員”大柱趕緊制止了方江說話。
吃過飯,老夏、丁義等人便按照方江的計策,依次出發。因為郝大富腿上有傷,丁義趕了一輛驢車,鞭子一甩,拉着老鐵、老夏與郝大富,直奔射雁莊而去。一路上,郝大富仍在不住地罵着胡萬仇,“這個賊心爛肺的狼羔子,認準了日本鬼子是親爹,這幾年橫行霸道,也不知道害了多少好人的性命。這回,要是抓住他,非得一刀劈了。”
“對,”老鐵很同意,“劈了最省事,夜長夢多。”
老夏沒有吱聲,盤腿坐在車轅上,一邊抽煙,一邊打量着四周的原野。上午的戰鬥,此刻已經完全平息,遠遠近近的田野,一片靜谧,藍天綠野,襯着遠處的高山丘陵,風景秀麗如畫。
“老郝,你跟我們入夥吧。”老鐵和郝大富一見如故,兩人脾氣很投緣。
“行,我正想入夥呢。隻不過,我得先去常州辦點事。回來就找方組長申請。這年頭,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想活命,就得參加抗日,你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不跟大家擰成一股繩,也施展不開。”
“這話說對了。”
到了射雁莊外,上午戰鬥的痕迹宛然,大家對于宋維昌的走失,依舊耿耿于懷。老夏觀察着掩映在樹叢中的射雁莊,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咱們在外面打仗,捉宋維昌的時候,胡萬仇近在咫尺,為什麼不出動給宋維昌的隊伍助陣呢?老郝逃出來後,在砂崗子上遭遇鬼子騎兵,他也沒有出來呀,這個聯莊會會長,看起來并沒盡職盡責。”
“你不知道,”郝大富恨恨地說:“這個賊坯,無利不起早,他舔日本鬼子腚溝,你以為就是忠心耿耿麼?他才不會真的賣命呢。到了真刀槍見血的時候,早當縮頭烏龜了。你看着,要是日本鬼子垮台了,他還會頭一個跳出來抗日。”
“咱們不讓他活到那時候。來,老郝,該把你給綁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