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明亮的火光,丁義居高臨下,觀察下面的動靜。
柴堆着火了,濃煙烈火,烤灸着周圍,隐身在柴堆旁邊的幾個人影,藏身不住,紛紛亂竄起來,但沒有一個是袁猴子。
袁猴子在哪兒?原來這家夥長了副賊膽子,非常勇猛,嚴厲督促之下,帶着幾個老兵痞出身的自衛團員,沖到前面去了。他奪過一個團員手中的長槍,橫端在腰裡,一邊射擊,一邊向前沖,很快沖到鎮口附近。
這時候魯滿倉在外面卻是越打越順手,他将三八步槍抵在肩窩上,看見一個打一個,也不管他是偵緝隊員,還是自衛團員,還是“自己人”特務隊員,反正都不是好東西,他越打越上瘾,“叭,叭,叭,”接二連三撂倒了好幾個。
好幾個狂呼亂叫的黑影,從鎮裡沖過來。
魯滿倉瞄了瞄,扣動扳機,“叭,”打倒了一個。那幾個人影,卧倒在地,利用各種地形作掩護,“叭叭叭,”朝這邊開了槍,槍打得很準,子彈“啾啾”怪叫着從魯滿倉頭上飛過。
“好,”魯滿倉喝了聲彩,心道:“這才象個對手,這幾個家夥當過兵,打過仗。”
原來這幾個人,正是袁猴子率領的自衛團裡的兵痞。
魯滿倉又瞄準打了兩槍,卻沒有打着。旁邊的姚隊長,這時候卻拉了拉他的胳膊,“老魯,咱們撤退吧。”
這家夥害怕了。原本以為,到這裡耍一下威風,撈不着大魚也能捉點小蝦,完全沒想到戰鬥會打這麼慘,眼看着戰場上一個個黑影慘叫着栽倒,從來沒真正打過仗的姚隊長,從心底泛起一陣寒意。
魯滿倉還沒過足瘾,不想撤走。但姚隊長再也不想留在這裡了,他拽着魯滿倉的胳膊,“快,快撤,”同時招呼旁邊的特務隊員,“走,撤。”
“嗡――”從遠處傳來一陣引擎聲。
幾道摩托車的光柱,劃破夜空,由遠而近。好幾輛摩托車飛快地沿着鎮外的公路駛來。魯滿倉心裡一沉,他知道,這是據點裡的鬼子發覺了這裡的戰鬥,緊急派兵趕過來了。
鬼子兵不是吃素的,他們戰鬥力強,兇惡而狡詐,會很快弄明白局勢,控制局面,這裡不能再留了,他于是順水推舟,“好,隊長,咱們撤。”
幾個沒被打死的特務隊殘兵敗将,稀裡嘩啦地跟着姚隊長和魯滿倉,撒腿往田野裡飛奔,有倆小子隻顧逃命,卻不知道放低姿勢,被飛過來的子彈擊中,嗷嗷怪叫着,跌倒在地上。
姚隊長此時已經是魂飛魄散,抱着腦袋,連槍都扔掉了,貓着腰飛奔逃命,魯滿倉本想趁亂給他一槍,結果了他的狗命,但旁邊一直有人跟着,沒找着機會下手。幾個人越跑越遠,終于跑出了戰場之外。
看看離鎮子遠了,姚隊長一屁股坐下來,呼呼地喘氣,再清點人數,隻有兩三個人跟在自己身旁,帶來“捉土匪”的這些特務隊,差不多已經是全軍覆沒了。
“完了,完了,”姚隊長抱着腦袋,沮喪得象隻被剁了尾巴的喪家之犬。臨來之時那股“舍我其誰”的銳氣,完全找不見蹤影了。魯滿倉故意“鼓勵”他,“隊長,不必心急,好飯不怕晚,咱們重整旗鼓,再樹軍威。也真是奇怪了,鎮上的隊伍,到底是哪一路軍頭?真是厲害呀。”
“管他哪路軍頭,可咱們徹底完了。”姚隊長抱着頭滿是絕望。眼下,他幾乎成了光杆司令,不論認誰當主子,手裡沒有猴子牽,放屁也不響。實力沒有了,耍嘴皮子當不了飯吃。
“都是你的狗屁情報,”姚隊長忽然瞪起眼睛,沖魯滿倉發起火來,“你不說他們就兩三個人嗎?”
“咦?真是怪了,上次兩三個,難道這次就兩三個了?你倒怪起我來了。好,既然這樣,我引咎辭職,咱沒能耐,伺候不了你這路神仙,老子不幹了。”魯滿倉拍拍屁股,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這一下,倒将了姚隊長一軍,是啊,打了敗仗,怎麼能怪魯滿倉呢?要不是他一杆槍頂着打,說不定自己也給陷在戰場上,跑不出來了。以後,還要靠這樣的“能人”來給自己撐門面啊。想到這裡,姚隊長趕緊轉了風向,将魯滿倉拉住,好說歹說,才算大家又“擯棄前嫌,言歸于好”。
在充滿涼意的飒飒夜風裡,幾個人歇息了一陣,垂頭喪氣地站起來,互相埋怨着,消失在田野裡。
黃崗鎮上的戰鬥,此時已經停息了。
丁義爬在房頂上,始終沒有找到袁猴子的下落,他看到由遠而近的鬼子兵的摩托車,心裡也是一陣懊惱,鬼子兵趕到,那就意味着,這場“狗咬狗”的戰鬥,即将宣告結束了。他迅速在心裡度量了一下局勢,然後悄悄溜下房來。
柴禾垛還在燃燒,黑色的濃煙,翻卷着沖向高空,一股焦糊味,夾雜着濃烈的硝煙味,直欲使人喘不過氣來。
柴垛旁邊倒着一具屍體,丁義把屍體翻轉過來,發現這人幾乎被火燒成了黑炭。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三把兩把,脫下自己的衣服,給這人穿在身上,自己的酒葫蘆,也給他背在身上。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丁義看到,鬼子的摩托車閃着賊亮的燈光,風馳電掣般地馳過來,摩托車上,坐着滿滿的鬼子兵,鬼子們頭上鋼盔,月色下閃閃發亮。
丁義隻穿了件短褲,拎着自己的短槍,又從地上拾了支長槍,貼着牆根,迅速跑向另一個方向,他邊跑邊回頭觀察,黃崗鎮上,槍聲停息下來,一陣鬼子兵的怒吼聲,夾雜着滿街口傷兵凄慘的哀嚎,随着夜風傳過來,在明亮的月夜裡,就象是鬼哭狼嚎一般。
讓鬼子兵慢慢打掃戰場,裁判是非曲直去吧。
圓圓的月亮,升到了半空。黃崗鎮,逐漸遠了,望過去,隻有一片黑煙,籠罩地鎮子上空。丁義加快腳步,穿過黑沉沉的原野,奔向白楓寺的方向。
夜風吹過來,丁義光着身子感覺到一陣涼意。他縮了縮脖子,提着槍一溜小跑,越過重重丘陵田野,跑到白楓寺裡的時候,聽到寺裡傳來一陣輕輕的斧鑿聲響。
大半夜,難道有人在寺裡做木工活嗎?丁義覺得奇怪,推門進寺,果然,後院裡好幾個人正在月下忙碌。一個碩大的白木棺材,放在木架子上,阿四、跛腳龍,還有另外幾個人,正圍着棺材劈削加工。叮叮當當,一片斧鋸聲。
打造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