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富從腰裡掏出一個扁平小酒壺來,湊到胡萬仇的嘴邊,胡萬仇心知必定不是“好酒”,仰着脖子往後躲,郝大富伸左手曲臂一攬,把胡萬仇的腦袋摟住,他力大無窮,直夾得胡萬仇哼哼叽叽直叫,老夏伸手捏着他的鼻孔,酒壺嘴硬塞進胡萬仇的嘴裡,“咕嘟嘟”半壺酒全倒進他的腹裡。
胡萬仇的眼淚都給嗆了出來,一陣咳嗽。郝大富冷笑道:“姓胡的,你沒忘了給我喝毒酒的事吧,咱們現時現報,兩不虧欠。”
“郝……郝兄弟……誤會,咳咳……你……”
老夏冷冷地打斷他,“胡萬仇,要想活命,先把你抓的那個和尚放了。你讓人把他押到這裡來,實話告訴你,我這酒裡裝的是金腹蛇毒,隻要你聽說,我就會給你解藥。”
“是,是。”
扁平酒壺裡的“酒”,是從南京帶來的,匡老伯和陳槿精心研制的毒藥,效用無比靈敏。胡萬仇此時隻覺得腹如刀絞,抽搐着痛,他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陣呻吟。老夏摸出一顆土色藥丸,“解藥,吃下去。”
胡萬仇有些半信半疑,郝大富冷笑一聲,“那你就忍着吧。”
胡萬仇此時肚子裡翻倒了江海,越來越痛,他一口便把藥丸吃下去,果然,腹中疼痛立刻便減輕了。經過這一番折騰,胡萬仇原本打算耍點花招的心情,全都一筆勾銷了。他順從地按照老夏的指示,開門向外喊道:“喂,把那個和尚給我押過來。快點。”
“很好,”老夏誇獎他道:“第一顆解毒藥,把中的毒解了一半,但又種下了另一種毒,等我們走了,就會給你第二顆解毒藥。那時候你的毒就全解了。你不信嗎?現在摸摸你的肚子上邊左側,是不是有些發酸發癢?”
“啊?”
老夏把胡萬仇的手槍拿過來,退出裡面的子彈,然後把空槍筒子又塞在胡萬仇的手裡,還拍了拍他的肩膀,“胡兄,隻要好好合作,不但給你解毒,以後咱們還是朋友,常言說,多個朋友多條路,你胡老兄好象做事不太講究,搞得天怒人怨,難道就不想留條後路麼?”
“是是,一定,一定。”胡萬仇一臉苦色,揉着肚子。
和尚被押了過來,五花大綁,黃色的袈裟被扯開了幾條,圓胖胖的臉上有兩道血痕,但依然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樣,眯着眼睛向屋裡打量。這時候胡萬仇和老夏、郝大富都走出了屋子。和尚的目光和老夏目光一接,細眼眯了一下,臉上表情如故,絲毫沒有異樣。
“好樣的,大将風範。”老夏心裡贊歎道。
胡萬仇拎着手槍,押着和尚在前,老夏押着重新“被綁”的一瘸一拐的郝大富在後,四個人又腳前腳後走出院子。老夏怕胡萬仇起壞心,嘴裡小聲嘀咕着:“胡司令,我們這酒,醇厚無比,百日留香,保證你喝了一回,想喝第二回……”
院裡,那些仍然在賭博遊戲的聯莊會員,對胡萬仇帶着客人們,押着人犯出去,絲毫沒有在意,一陣陣嘻笑聲、咒罵聲在院裡回蕩。出院門的時候,兩個門崗對胡萬仇打了個立正。
外面,丁義坐在驢車的車轅上,嘴裡叼着煙卷,手抄在衣兜裡緊攥着槍柄,和老鐵一起,嚴密注視着這邊的動靜。射雁莊的大街上,行人稀少,一切如常。
能不能逃出莊去,關鍵就看現在胡萬仇的心理了。為了這個時刻,方江和老夏曾經反複讨論過。
老夏盯着胡萬仇的眼睛,在心裡度量着局勢,逼着胡萬仇送出莊外,最為穩妥,但他未必會同意,因為那對他意味着有被殺的危險,一旦逼急了硬抗,雙方皆輸。就此分手,他若引兵追殺,行動失敗的可能性最大。主要因素,就在于胡萬仇的心兇膽量了。
還好,胡萬仇的眼睛裡,恐懼多于憤怒。他的臉色依然煞白。老夏心裡有底了。他不會為了一個囚犯,去賭自己的性命。
“胡司令,”老夏沖胡萬仇一笑,“感謝你的合作,第二顆藥丸,我們一定會準時送來。咱們就此别過。”
“那……”
“那什麼,”郝大富沖他瞪了瞪眼睛,低聲說道:“要是取你性命,八個腦袋也早砍了。說送給你,就準會送過來。”
“是,是。”
老夏押着和尚和郝大富上了驢車,和胡萬仇揮手“告别”,老夏的眼睛,始終緊緊盯着胡萬仇的動靜。眨也不眨。還好,驢車走出一箭之地,胡萬仇并沒有别的異樣。他轉身走進了院子,那個據點似的聯莊會“司令部”裡,并沒有人馬沖殺出來。
“快走。”老夏低低地說道。
驢子撒開四蹄,迅速走出射雁莊。
到了莊外,大家都松了一口氣,郝大富把身上的綁繩解下來,笑着罵道:“胡萬仇這個膿包,我就知道他連蹦三蹦都不敢。象這種無恥小人,欺軟怕硬、見風使舵是骨子裡天生的。賊骨頭。”
路邊,高大茂密的玉米田裡一陣搖晃,頭上戴着草圈的遊老三提着槍,帶着兩個隊員從莊稼地裡鑽出來,丁義笑道:“你看遊老三那副樣子,臉上顯得還挺着急,他一定以為咱們有麻煩呢……不對不對,喂,怎麼回事?遊老三……”
遊老三沉着臉,朝着驢車一面擺手,一面迅速跑過來,神情緊張地說:“不行,有情況。”
丁義和老夏、老鐵都已經覺察到了異樣,把手槍從懷裡掏了出來,遊老三眼睛瞅着大路的遠端,緊張地說:“有兩股敵人,一股鬼子,一股僞軍,正從兩面運動過來,頂多再有半袋煙的功夫,就會給射雁莊形成合圍,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幸虧你們出來得早,快,掉轉方向,向北走。”
“嗯,”老夏點了點頭,“不奇怪,宋維昌從墳窟窿裡逃掉以後,絕不可能甘心受辱,一定會招來鬼子漢奸報複,他們一定是在搜尋咱們。”
驢車掉轉車頭,跑向村北,越過一片長滿桑樹的沙丘,剛拐過一個彎,就見從一片低矮的豆地裡,插過來一片黃乎乎的身影,一個個端着大槍,漫地而來。
“僞軍。”遊老三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