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槿臉上露着喜色,他放下背上的藥簍,坐到項先生的旁邊,樂呵呵地說道:“剛才,惠姐我們采藥的時候,想到了一些法子。”
“那好啊,咱們一塊商讨商讨。”
惠姐把頭巾摘下來,甩了甩油黑的長發,“我們在山上,看到幾株紫色漿草,我就說可以采來搗碎了,去掉雜質,當作畫畫的顔料,筆色和潤,畫寫意山水最好。結果陳先生一下子靈感大發,說是把毒藥放在筆墨上,效果一定不錯。”
“毒筆墨?”項先生拿下嘴裡的煙鬥,思索起來。
陳槿說道:“我琢磨着,那汪精衛是大文豪,文墨佳絕,無論他的行宮設在哪兒,可以想見,房間裡文房四寶,那是必不可少的。咱們可以在他的硯台上、筆洗上,都塗上藥膏藥粉,匡老伯我們新近調配改進的蛇涎散,頗有成效,這物遇水而發,聞之而入肺腑,沉積而慢慢浸入心脈……等他拿筆寫作,涮筆蘸筆的時候,不知不覺,便把毒氣給吸進去了。”
“妙啊。”項先生一拍巴掌,哈哈大笑。
彭壯在旁邊咧開大嘴,“陳先生,也隻有你們文人秀才,才想得出這種鬼主意。”
“另外,”陳槿轉身從背簍裡拿出幾株細細的香草,放在項先生鼻子跟前,“你聞聞。”
香草細莖小葉,散着着淡淡的清香味。
陳槿搖動着手裡的香草,繼續說:“香草,加上茶梗、稗殼,用藥浸泡十天,毒就入骨了,晾幹以後,用細牡丹花瓣封閉,保存其毒性,再與谷殼混合,做成枕頭芯,若不用,藥性永存,若是枕着它睡覺,那麼花瓣必定破裂,藥性散出,也可對毒筆毒墨起到輔助之效。”
魯滿倉從石屋裡擦着汗走出來,搖着大腦袋感慨起來,“這年月,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可是兵遇到秀才,也得提心吊膽。我聽着陳老弟這些‘毒計’,隻覺得後脊背上發涼。這一回,我看妥了,汪精衛再也跑不了了。”
陳槿的主意,讓一衆特工們都興奮起來,大家坐在石凳上熱熱鬧鬧地議論一番,把“毒蛇計”慢慢添枝加葉,逐步完善起來。
“陳榆,”項先生扭過頭來,“黃崗那邊怎麼樣?”
陳榆坐在旁邊聽了半天,覺得别人的主意都很好,他一直沒有插嘴。自己和阿混在黃崗賣了幾天蛇藥,也難說有什麼成效。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也還是老樣子,蛇藥賣了一些,還被僞軍搶走幾包。别的,也沒見到什麼。對了,我們遇到一個破帽子。”他将破帽子假乞丐的事情報告了一遍。
“哈哈,東施效颦。”惠姐一拍手,笑道。
陳榆撓了撓腦袋,他沒弄明白惠姐這句成語是什麼意思。項先生滿意地噴着白色煙霧,點點頭,“嗯,雖然那個敵人的暗探東施效颦,裝扮乞丐并不象,但據陳榆他們的觀察,這人責任心還挺強,很好,對咱們非常有用。一定要把它緊緊抓住。陳榆,你們千萬不可打攪他,不能讓他看出破綻。”
“是。”
“惠姐,說說城裡的情況吧。”項先生又往煙口袋裡挖煙絲。
惠姐折了根樹枝,習慣性地在地上畫起圖形,“現在,已經肯定許群就關押在21号特工部,這塊區域,鄰近有汪精衛的僞國府,有中央銀行,有和平軍師部駐地,正是敵人統治的中心,靠偷或搶之類的攻擊手段,是不行的。即便是有陳榆那樣的武功,隻怕也進不去。”
幾個人都靜下來,看着惠姐畫在地上的圖案,那是一個寬闊的大街,兩旁邊的建築、林蔭道,都被惠姐用樹枝幾筆勾出,栩栩如生。
“這是一個酒店,名叫福至園,”惠姐用樹枝指點着,“那邊,拐過一個彎,是醫院,目前我們正在努力對酒店和醫院進行偵察,看看能不能滲透進去,咱們進不去21号特工部,但想辦法把四周的有利位置利用起來,還是有可能的,雖然敵特把這塊區域控制得很嚴密,但咱們隻有以進對進,才能找到機會,而且,”惠姐放下樹枝,擡起頭來,忽閃忽閃地眨眨大眼睛,“我們還準備對21号敵人内部,進行滲透,如果,咱們能打進這個魔窟裡,那就好辦得多了。”她向大家抿嘴一笑。
四周衆人,都沒接口說話,惠姐的話,說得輕輕巧巧,但大家心裡都明白得很,在頤和路那地方,進行偵察滲透,難度之大,危險之大,都難以想象。而打入21号特工總部魔窟,那隻怕比上刀山下火海,更加困難得多。
項先生拿着煙鬥,忘了吸,眼睛久久盯着地上的圖形,慢慢搖了搖頭,緩緩開口說道:“惠姐,你們是在刺刀尖上跳舞哇,一定要記住自保第一這個原則,千萬小心,千萬謹慎,甯可救不出許群,也别再出别的閃失。尤其是往21号院裡滲透,”說到這裡,他又搖了搖頭,“難啊,一定要穩妥,沒有九成九的把握,不要貿然行動。臘梅你們幾個,辛苦了,告訴大家,我們在城外的同志,向你們緻敬。”
陳槿向惠姐投去欽佩的眼神,神情有些激動,“我,還有匡老伯,我們代表日寇鐵蹄下的普通民衆,向你們這些在敵寇心髒裡戰鬥的民族精英們緻敬。”
“一定要小心,你,同時轉告臘梅她們,”項先生繼續說:“眼下鬥争殘酷,危險日劇,稍一失手,便釀大錯,你們記着,咱們自己的性命,遠比那些鬼子漢奸的性命值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知道,”惠姐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