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大概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是多麼的恐懼和無助,直将楚懋澆了個透心涼,她應聲地擡眼看着楚懋,手指不自覺地緊抓住被子。
“睡吧,明天還有得你辛苦。”楚懋往後躺了躺,隔了阿霧至少有一臂的距離。
阿霧心下松了口氣,直到楚懋轉過身去,她才緩緩地松開了抓住被子的手指,隻覺得抓久了有點兒酸疼。
阿霧盯着楚懋的背,似有若無地歎息了一聲,隻覺得未來的日子恐怕有得難捱了,哪裡料得到清華高潔的祈王殿下居然也有尋常男子的欲、求。阿霧失望歸失望,可他們畢竟是正頭夫妻,躲也不是長久之道。阿霧這會兒異想天開地期盼也有個人膽大包天若她,把楚懋給廢了也就好了。
阿霧還以為自己今夜肯定無眠,結果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楚懋都已經打了拳回來了。阿霧想起今日府上宴客的事情,趕緊披了袍子起身,正待要喚紫扇她們進來伺候,卻見楚懋坐在榻上道:“過來,替我束發。”
阿霧轉過頭去,見楚懋正坐在榻上,手握書卷,幾上一杯清茶,好不惬意的樣子。阿霧想着昨晚才拒絕了楚懋的親近,難得他不計前嫌,這會兒她當然是要順他的意的。
阿霧雖然沒替男子束過發,可也見過幾個梅伺候楚懋梳頭的手法,并不太難,便去淨房裡洗了洗手出來,拿了檀香木梳,站到楚懋的身側。
楚懋的頭發一入手,阿霧才發現其柔軟順滑的程度完全不下于自己,摸起來十分舒服。阿霧又是有心讨好,學着紫扇給自己梳頭的樣子,先給楚懋從頭頂往下梳了一百下,以舒筋活絡,開竅甯神。
屏風外頭,紫扇正等得焦急,今個兒府裡宴客,昨天主子就交代下來,讓她們記得喊她,哪知道到這個鐘點還不見裡頭叫起,便偷偷轉到屏風外頭,想看一看,才一探頭,就見阿霧玉立在祈王的身後幫他梳頭,便趕緊退了回去。
一旁的紫宜正等她的意思,去見紫扇拿食指擱在唇中央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忙和她一起退到了次間,“怎麼了?”
紫扇神秘兮兮地一笑,“不着急,已經起來了。”
而這廂内室裡,楚懋卻開口道:“你的丫頭太不講究,連主子在内室也敢偷觑。”
阿霧的手頓了頓,不知楚懋緣何忽然這樣說,她背對門兒,自然沒看到紫扇的動作,不過也猜出了兩分,大概是紫扇着急了,阿霧停下的手又梳了起來,“殿下,待會兒我會說說她們的。”
阿霧這會兒正全神貫注地給楚懋梳頭,當事情上了手,她才知道,看着簡單的事兒其實并不那麼簡單,好比她已經替楚懋束了兩次發了,都覺得後腦勺梳得不光潔,以祈王殿下的脾性,肯定是要嫌棄的。
在阿霧失敗了第三次後,她懊惱地叫了一聲。
“去喚丫頭進來吧,你今後多練練。”楚懋放下手裡的書卷道。
阿霧如蒙大赦一般喚了今天當值的畫梅、簪梅進來伺候楚懋梳頭,她自轉去淨房,梳洗了出來,卻見那頭,畫梅、簪梅兩個丫頭正伺候楚懋穿衣。
見阿霧出來,楚懋的眼光一掃過去,畫梅和簪梅就捧着漆盤,退到了一邊。阿霧看着那漆盤上剩下的青地黃竹荷包并玉佩,很自覺地走上去拿起來,低頭替楚懋系在腰帶上。
“這穿玉佩的絡子舊了。”楚懋低頭道。
阿霧隻覺得脖子上一股熱息,有些癢人,瑟縮了一下肩膀道:“我重新替殿下編一根兒可好?”
“可會太麻煩?”楚懋仿佛不好意思地道。
阿霧盯着楚懋腰間那個荷包,又想起了自己給他做的卻被他鎖在箱底的荷包,口裡道:“不會。”
待阿霧梳妝完畢,兩人用了早飯,見還有些時間,便去了次間用茶。
“殿下,五皇子那邊……”阿霧的心始終還是放不下楚懃那邊的事兒。
楚懋道:“這事兒你做得太魯莽。老五那樣的人,這幾日是在忙着延醫問藥才隐忍了下來,若是無果,他就算一步登天也沒有滋味,指不定要和你拼一個魚死網破。田後雖然無寵,可她隻要在皇後的位置上,要整治你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前因後果阿霧也想到了,因而才一直盼着楚懋回來,也好有個人商量。
“那我該怎麼辦?”阿霧問道。
“難道不是我該怎麼辦?”楚懋反問道。
阿霧一時讪讪,隻差沒磕頭認錯了,卻也再套不出楚懋的話來。
一時,客人陸續到了,楚懋在錦江漪的得月樓招待男賓,而阿霧帶着陶思瑤在花萼池旁的雙輝樓接待女眷。
這還是上京最負盛名的園子相思園在事隔多年後再次開園廣延賓客,前些年因為沒有女主人,祈王府在正月也不曾舉辦宴席。
一時,花萼池的秀美和雙輝樓的古雅堂皇,皆叫一衆女眷看迷了眼。阿霧自然要略盡地主之誼地領着一衆女客,在花萼池附近走一走,看一看,“這園子也隻有四皇兄和你這樣的神仙人物才配得。”殷雪霞贊道。
阿霧笑了笑,心思卻全部轉到了紫宜剛才回的話上頭,說是五皇子今日也到了。阿霧本還以為楚懃肯定不會露面。
且聽紫宜的意思,五皇子對楚懋不僅毫無芥蒂不說,還格外的熱情,這越發叫阿霧摸不着頭腦。
“聽說,相思園裡住了位相思姑娘?”阿霧的耳畔忽然有人低聲道,她轉過頭去,卻見榮五正扶着腰站在自己身旁。
阿霧擡眼看了看榮五,沒有接話。
榮五遠眺對面的得月樓,長歎一聲道:“咱們做女人的都難。我家殿下雖看重我,可畢竟上頭還有一位王妃壓着,你也是知道她的性子的。沒成想,你雖是王妃,卻也……”
阿霧見榮五一臉憐惜地看着自己,明顯話中有話,便低低地喚了聲,“五姐姐。”這一聲似愁還怨,便叫榮五有了說下去的由頭。
“聽說,祈王殿下最是敬重他的乳母,為着夫妻和順,你也别太往心裡頭去。”顯然榮五這是知道祈王府的管家權并不在阿霧手裡了。
阿霧沖着榮五無奈地笑了笑。
“前日在老太太那兒,你可别怪我,老太太就是那樣的性子,你何苦當面頂撞她,落個不好的名聲,不過是兩個玩意,帶回府來還不是由你安排。”榮五忽然換了話頭,這是要拉近姐妹之情了。阿霧想着,果然是嫁了人便不同了,以往榮五對自己還頗為傲慢,這會兒怎麼忽然轉了性要做知音姐姐了。
“我明白的。”阿霧歎息一聲。
“咱們做女人的,隻能大度些。隻是聽說你們府上那相思,人生得天仙似的,又是祈王殿下乳母的義女,你多少也得防着點兒。她可不同别人。”榮五又道。
阿霧不明白為何榮五一個勁兒地在自己面前提相思,像是要往自己眼裡揉沙子似的。但是單憑一個妾身不明的相思,能翻出什麼浪花來,了不起進門也就是個妾氏,難道還能壓過自己這個王妃,阿霧覺得榮五不該是這樣膚淺的人。
“說來,也不怕五姐姐笑話,雖然我才是王妃,可府裡頭大小事都是紅藥山房做主,殿下的乳母郝嬷嬷身子不好,其實泰半的事情都是這位相思姑娘在安排。”
“真是難為你了,若是叫三嬸嬸知道了,還不知怎麼心疼你呢。隻是你也莫急,你生得如此顔色,祈王殿下遲早會知道你的好的。”榮五一臉的心疼,不知道的,還隻當她二人打小就姐妹情深呐。
可這話聽在阿霧的耳朵裡,越發覺得不對勁兒來,便酸不溜丢地道了一聲,“我哪有這樣的福氣,你是不知道,他……”阿霧說得又羞又氣。
榮五長歎一聲,表面上是憐惜不已,可神情裡卻透出一絲果然如此的表情來。
“你若是能早些有個孩子,恐怕就好了。”榮五歎道,“我先頭也是一直懷不上,是看了長陽大街的蔡明城,吃了幾服藥之後,才有的,你若是有需要,我可以薦他來給你把把脈。”
阿霧越發肯定了自己心底的猜測,卻聽有人來報,說是衛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到了。阿霧對榮五說了聲“再說吧”,就去迎郭氏了。
榮五也不再繼續,免得顯得太急切,而讓人生疑。
阿霧見郭氏一人來,便知道長公主肯定是不會來了,五、六兩位皇子的邀宴她都去了,卻獨獨不來祈王府,難免又讓人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不過好在衛國公卻來了,這多少讓阿霧安慰了些,隻是上京的圈子裡,誰都知道,衛國公打小就是個纨绔,分量實在是不重,阿霧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也不會将主意打到她上輩子的老爹身上。
不過這一日阿霧腦子裡的事情實在太多,隻盼着送走客人,能找楚懋好生問一問。
哪知到晚上,前頭呂若興卻來傳話道:“殿下酒喝得有些多了,便在冰雪林歇下了,叫奴婢來給王妃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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