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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錦 明月珰 3420 2024-01-31 01:11

  “哦?”楚懋的聲線提高了一點兒。

  阿霧沒好意思說什麼“你不回來我睡不着之類”的溫柔小語,實打實地道:“因有件事想同王爺商量商量。”

  楚懋點點頭,往阿霧對面一坐,示意她說。

  阿霧聞着他身上傳來一股酒氣,有些不喜,卻也面上不顯,柔聲道:“王爺還是先去洗漱吧,我的事也不急在這一刻半刻的。”

  楚懋沒反對,起身去了淨房。出來時,見阿霧還在燈下做針線,因問:“做的什麼,這麼勤勉,也不怕壞了眼睛?”

  阿霧心裡一動,聽楚懋與自己說話的口氣,比起開頭兩日的冷硬,如今可親近多了。“給王爺做的一雙襪子。”

  大夏朝的習俗裡,準嫁娘在繡嫁妝的時候,都要給未來夫婿繡東西,但那都是在家裡準備的,實際上是不是新娘子做的,還未為可知。那些物件,遠遠及不上在他眼前繡的東西讓他覺得貼心。

  以阿霧每日的忙碌,要作點兒大物件,譬如衣裳之類的,恐怕耗時頗多,而她為了盡快籠絡住楚懋的心,這才從襪子這種小件入手。

  阿霧将那襪子攤開給楚懋看,“王爺瞧着可還行?”

  這下楚懋也不能不看了,掃了一眼,應該是費了幾日功夫了,“唔。”

  阿霧如今算是明白了,但凡楚懋不想評價的東西,他都用“唔”來代替,所以能得他一句“還不錯”的評語,已經實屬不易了。

  但女紅對于阿霧來說,不比其他的信手拈來,這是實打實要費她許多功夫的,因此尤為不喜楚懋這種敷衍的态度。因此她又将這襪子上自己最得意的部分往楚懋眼前送了送。

  這下楚懋終于說話了,“為什麼你在我的襪子上要繡一隻水鴨子?”

  “呃。”這個還真問着了阿霧,她當時是自己擅長什麼就揀什麼來繡,而她最擅長的就是鴨子,畫鴨子,繡鴨子,“唔。”阿霧也學着楚懋,想敷衍過去。

  最後還是楚懋替阿霧解了圍,“這鴨子還挺神氣的。”

  阿霧沖着楚懋感激地燦然一笑,讓他怔忪了片刻。

  阿霧也不敢再顯擺自己的繡工和心意,收拾了針線,躺入了床内,這才側過身對在旁邊躺下的楚懋道:“王爺,聽說我大哥這回鄉試中了頭名解元,明日我想回榮府一趟。”

  黑夜裡,清澈黑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着你,你還真不容易說出拒絕的話。

  “聽梅影說,姑姑今日已經勸了你了?”楚懋問。

  阿霧一聽梅影的名字,就知道她肯定在楚懋面前編排了自己,既然楚懋已經知道郝嬷嬷勸了自己,那他若同意了,也就會拂了郝嬷嬷的面子。本來阿霧還打算蒙混過關的,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但是阿霧也不是沒有收獲的,為何楚懋要點名是從梅影那兒聽說的,這不是明擺着讓自己對梅影生隙麼。阿霧尋思着,是他無意間說漏嘴的麼,還是他不喜梅影在背後編排他的王妃,想讓自己敲打敲打梅影?阿霧衷心希望是後者,并且也十分願意按照後者辦。

  “是,嬷嬷說要避嫌,可是我想,若要避嫌,王爺也不該娶我。叫我說,真要那樣,那王爺就該娶個山裡的農家女,指不定才能撇開。”阿霧插科打诨地道,有些話嚴肅起來反而不好說。

  “哦,我怎麼就該娶個農家女了?”

  “王爺若娶個勳貴之女,有拉攏世家之嫌,若娶個武将之女,又有籠兵權之嫌,娶我這樣的文臣之女,有拉攏言官、清流之意,若娶個商家女,難免就有貪金之嫌。是以,我想王爺若娶個農家女,隻怕才好些。”阿霧嘻嘻笑道。

  楚懋道:“恐怕,娶農家女也有嫌疑。”

  這回輪到阿霧驚奇了,“什麼嫌疑?”

  “恐有占地兒之嫌。”楚懋正經道。

  阿霧卻已經“嘻嘻”地笑開了,越想越覺得楚懋這句“占地兒”妙絕了,真恨不能捶床而笑。“王爺太會講笑話了,那王爺覺得你合該娶個什麼樣兒的才沒有嫌疑?”

  楚懋仿似真順着阿霧的話認真想了想,這才道:“恐怕隻能娶個街上那親族死絕的乞丐婆才能沒有嫌疑。”

  阿霧笑得更樂了,幾乎撐起了半個身子朝着楚懋。

  “隻是乞丐婆裡哪能找到如此絕色佳人。”楚懋那手指捏了捏阿霧那細潤滑膩、線條優美到極緻的下巴。

  這是這一捏,讓兩個人都仿佛瞬間被點穴似的,而本來和諧的氣氛瞬間就尴尬起來。

  阿霧心裡懊惱,自己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兒,怎能“唰”地撇開下巴,也不知當時自己是個什麼表情,可别被楚懋看出什麼才好。其實阿霧倒不是厭惡楚懋的碰觸,而是她厭惡所有人的碰觸,并非針對他個人,可這卻也不好解釋。另一方面,阿霧也懊惱,他不也是個不喜被碰觸的人麼,怎麼就随随便便來捏自己的下巴?

  而另一側的楚懋心裡大約也是懊惱的。人在不防之下的反應幾乎都是真實的,楚懋無法說服自己,阿霧那眼裡流露的不是一抹嫌惡。當然他肯定大約也在懊惱,自己怎麼就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這句話後,兩個人都再沒說話,面朝床頂地閉目假寐。

  良久,阿霧大約也意識到自己先才估計反應不夠好,因而彌補道:“其實,王爺若真娶個乞丐婆子,恐怕也有嫌疑。”

  楚懋那邊許久沒出聲,阿霧還以為他睡着了,過一會兒才聽他道:“什麼嫌疑?”語氣裡添了一絲清冷。

  阿霧心裡歎息,倒底還是露了餡兒,真是糟糕。

  “哦,隻恐大家肯定要猜那乞丐婆怕是哪個大人流落在外的骨血了。”

  人,就是這樣,若他要猜忌你,無論你做什麼,他都能找到猜忌的地兒。

  又是半晌後,阿霧都要睡着了,才又聽得楚懋道:“我會跟姑姑說的,舅兄高中,你的确該回去看看,若我有空,也是該去的。”

  阿霧忙說,“不敢,不敢,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阿霧心裡盤算着,楚懋這樣說,那就是此次在郝嬷嬷和自己之間選着了後者,看來,紅藥山房也不是什麼動不了的堡壘嘛。

  不一會兒,阿霧那側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寂靜的夜裡,隻留下另一個人睜眼到天明。

  次日,阿霧梳洗一新地出了門,沒有擺親王妃的儀仗,靜悄悄地回了榮府,就是怕先讓人去說了,那邊不得不大張旗鼓地迎接,反而生分了。

  因此當門房見到祈王府的馬車時,吓得飛快地往裡頭去報。

  崔氏見到阿霧時,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也不讓人通知我們一聲,這樣就回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什麼事兒也沒有,就是不想鬧了你們。”阿霧随意地道。

  榮三老爺如今越老越嚴肅,清了清嗓子道:“胡鬧,你如今已經嫁為了天家媳,新婚一個月都沒到,就往家裡跑,像個什麼話。”

  阿霧卻不怕榮三老爺,“哥哥中了解元,我這個做妹妹的如何能不回來,是吧,大哥。”阿霧沖榮玠一笑。

  榮玠如今和榮三老爺如出一轍,“爹爹說的對,你的心意我如何能不知,你即便不回來,我們兄妹也不會生分,你還是要顧着自己些,雖說府裡沒有長輩,可皇子殿下的事情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你也該謹慎些。”

  阿霧真是怕了這家裡的人了,崔氏一見自己就以為出了事兒,兩個頂梁柱又是一通說教,阿霧隻得不耐煩地道:“好啦,好啦,既然被人嫌棄,以後我不回來就是了。”說罷,還假裝拿手帕拭了拭淚,看得衆人好笑。

  “那可不行,你大哥成親你還是得回來,指望你給他們添光呐。”崔氏笑道。

  一家子又說了會兒話,崔氏拉了阿霧去内室坐,“王爺對你可好?”

  阿霧自然是報喜不報憂的,嬉皮笑臉地道:“太太就是不信我,也該信我這張臉啊。”

  崔氏罵了她一句“都嫁人了還這麼沒正形兒”。

  倒底中午,在榮三老爺的堅持下,崔氏也沒敢留阿霧吃飯,就将她“攆”了出去。阿霧在回王府的馬車上,有些郁郁,嫁給皇子,娘家也不像娘家了,連人之常情有時候都成了奢談,以後等大嫂、二嫂進了門,還不知會是如何的景象,阿霧一時有些心酸起來。

  阿霧回到祈王府後,又重新振作了精神,一時見桌上那針線笸籮裡未做完的襪子,想起昨夜自己驚惶之下恐怕有失儀之處,又拿起針線做起來,心裡隻但願楚懋人忙事多,别放在心頭才好。

  這頭,阿霧一邊做針線,一邊吩咐道:“紫扇,你去外院給吳管事說一聲,請他明日進來一趟。”

  紫扇雖然心存疑惑,可也不敢過問阿霧的事情,出了玉瀾堂往外院去,哪知道才轉了個角就見遊廊那頭走來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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