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話也說得差不多了,阿霧這才正色吩咐紫扇道:“今後你同采梅多接觸接觸,隻是記得多留個心眼兒。”
紫扇點點頭。
紫扇去後,阿霧又将彤管、彤文二人叫到身邊,“你們平日且替我留意着紫扇和采梅,紫扇是旁觀者清,我怕她被采梅框了還不自知。”阿霧又将采梅之事說了一遍,彤管、彤文二人便明白自家主子是對采梅有戒心,便慎重地點點頭。
“平素也多留意紅藥山房和梅影、梅夢一些,我總覺得這事兒不簡單。”阿霧蹙了蹙眉頭。因将來的事無迹可尋,也隻能防患于未然了。
倒是眼前,楚懋責怪她沒個主母樣兒的事情不能拖沓。
到晚上用飯前,荀眉等三個姨娘過玉瀾堂來伺候,雖也并非真要她們伺候,但這三人的禮數卻一直一絲不苟。不過前頭那些時日,楚懋在玉瀾堂用晚飯時,三個人都會被梅影、梅夢攔在外頭,阿霧也不做理會,她那時候心裡想的是祈王府如何幹她什麼事兒,當然也不過是想不通透才做的傻事兒,雖然阿霧也知道不該為前輩子的那些這輩子還沒發生過的事兒怨怪楚懋,可她到底有些意難平,所以行事才有些欠妥。
不過現如今楚懋對她開誠布公,阿霧也就再不好意思混吃混喝下去。
三個姨娘在請過安之後,不見阿霧發話,都有些惴惴不安,往日裡這位王妃早該打發她們出去了,今日卻不知為何将她們留下又不說話。
公孫蘭和歐陽芷且不提,她們人卑位輕,本就是最下等的舞伎出身,又不得楚懋歡心,全看上頭主子的臉色吃飯,這會兒都低頭不敢言。
阿霧倒覺得這兩人可惜了,舞姿是極好的,容色也上佳,卻落入了這深潭裡。
而荀眉算是這楚懋身邊的老人了,當年楚懋還住在宮裡時,就是荀眉在近身照顧,據說也是第一個伺候楚懋知人事的宮女,楚懋離宮開府後,她自然跟來了祈王府。所以,盡管荀眉和楚懋不算親近,她也稱得上是熟知楚懋的人了。
正因為熟知,荀眉才更敬重阿霧這個王妃些,别人不清楚楚懋的癖好,她難道能不知道,别說這位王妃讓王爺改變了初衷,一直留宿玉瀾堂,便是能留他宿一夜,都已經叫荀眉覺得驚奇了,何況還是這許久。
阿霧倒不是故意裝深沉,而是在琢磨着怎麼措辭,最後還是決定得把楚懋拖下水,便啟唇道:“今日王爺怪我進府這麼久,都沒給你們興出個規矩,也是我的不是,打明日起,你們早晨辰時三刻過來,晚上麼,酉時初刻過來伺候便是。”
一席話聽得荀眉等三個雲裡霧裡的,從玉瀾堂出去時還沒摸着主子的脈,公孫蘭湊上前問荀眉道:“荀姐姐,王妃這怎麼忽然就變了主意了?”公孫蘭也不是個蠢的,以前阿霧明顯是放任她們不管,怎麼今兒突然要興規矩了,她不太信什麼王爺責怪的托辭,若被王爺責怪了,反倒該遮掩才是,又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
荀眉蹙眉想了想,若真是王爺責怪王妃,那她們才該更打起精神來伺候這位王妃,王爺是何等人,哪會對人講這些心底話。荀眉伺候了楚懋許久,也沒見過這位主子開口責怪誰,不喜歡的一個眼神就打發了,這位倒底是正妃,又生得那般容貌,果然是不同的。
“咱們下頭的人哪裡猜得到主子怎麼想的,隻咱們自己進了本分就是了,王妃也不是那容不得人的人。”荀眉對公孫蘭道。
公孫蘭畢竟年輕些,不如荀眉現在那般想得開,聽了她的話,隻撇撇嘴,又同一旁的歐陽芷低聲說了起來。
第二日上頭,荀眉等三人自來請安,何佩真的瑤碧院和陶思瑤的瓊芷院都不見動靜,如今越發連派個人來知會一聲也懶怠了。
當然這也越發讓阿霧這個王妃汗顔,目前的種種看起來好像還真是她放任的。
當着三個姨娘的面,阿霧啜了口清茶,道:“兩位側妃呢?”
紫扇回道:“兩位側妃都沒打發人過來,奴婢這就讓人去碧瑤院和瓊芷院看看。”
不過一小會兒,翠玲、翠珑就來回話道:“何側妃和陶側妃都說正病着,所以不能前來給王妃請安。”
阿霧掃了一眼三個姨娘,笑道:“都是我這個做正妃的不是,一進門兩個側妃就病得起不來了,今日正好,雪也化了,咱們一同去探慰一下兩位側妃可好?”
荀眉等三人哪裡敢拒絕,自然隻能跟在阿霧身後,看神仙鬥法。
阿霧先去的是何佩真的碧瑤院,她是最先入府的側妃,外公又是鎮國公,這府裡誰不給她三分面子。阿霧既然要殺雞,當然得選一頭羽毛亮麗的。
瑤碧院裡的何佩真聽得阿霧領了三個姨娘來看她時,眼睛都瞪圓了,“呵,她還真敢來我面前擺譜兒,還正當她這個正妃有什麼了不起的啊,我倒要看看她能奈我何。”何佩真這個不請安的,倒比阿霧還更窩火些。
“主子,她畢竟是正妃,你是不是先去床上躺一躺,也算是給她個台階下。”何佩真身邊的竹意勸道,其實也是給何佩真自己一個台階。
哪知何佩真偏偏不領情,呵斥道:“我幹嘛要給她台階下,我不信她能奈我何,再不濟我也是皇上賜婚的,玉牒上寫了名字的。”
“就是,也不想想不過是個禮部侍郎家裡的姑娘,還敢在咱們主子面前擺譜,哼。”竹韻在一旁幫腔道。
竹意心底暗自搖頭,卻也知道自家主子是個什麼脾性,越勸越鬧,索性不再開口。
阿霧走進碧瑤院的正房時,就見何佩真氣定神閑地坐在榻上喝茶,見了她也不起身,“還請王妃見諒,我這兒正病着,起不得身給王妃行禮。”
這樣的睜着眼說瞎話,也虧她掰得出。
阿霧倒也不動怒,徑直走過去坐在何佩真的對面道:“既然病着,這些虛禮自然就免了。瞧瞧真是可憐,病得連站也站不起來了,看的哪位大夫,怎麼這麼久也不見效?”
何佩真被阿霧這居高臨下的語氣惹得怒火燒心,“不敢勞王妃挂心,我也不記得是哪位大夫了,王妃若想知道,去問紅藥山房就是,大夫都是她們請的。”
阿霧抿嘴一笑,也不是太沒腦子嗎,還知道挑撥離間。不過阿霧也不再跟何佩真廢話,又拿右手認認真真地撫了撫自己左手的手指,仿佛這天下再沒有能比她的手更精貴更值得她注意的了。阿霧這個動作是跟福惠長公主學來的,旁人看來這是最輕蔑人的一種舉止。
“前些日子王爺也說了,何側妃這樣一直病下去也不是回事兒,府裡人多事雜,不利于何側妃養病,還是去莊子上住一陣子,待病好了再回來吧。”阿霧淡淡地道,仿佛決定的不是何佩真的去留,而是一隻貓兒狗兒的去留。不得不說,阿霧很會激怒人。
“憑你,也敢?”何佩真壓根兒不信阿霧敢這樣對她。
阿霧不知道何佩真是哪裡來的底氣能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這下子就是楚懋先頭沒發過話,她也得好好收拾何佩真一頓,好叫她曉得,飯可以亂出,話卻不能亂說。
“我怎麼不敢,王爺昨日叫你抄三百遍女戒,去了莊子上你正好有閑工夫好好抄寫領悟。”阿霧站起身,吩咐紫扇等幾人道:“你和赤錦帶着幾個婆子在這兒幫何側妃收拾行李,我要在午前看到何側妃的馬車出府。”說罷,阿霧也不看何佩真,起身就要走。
門口就站着四個從玉瀾堂特地挑出來的五大山粗的婆子,這不過是為了威懾何佩真,其實光是留赤錦一個,就能乖乖叫她們聽話了。
“榮璇,你敢!”何佩真尖叫着跳起來。
“呵,可沒聽說過哪個府上的側室敢大呼小叫主母的名諱的。”阿霧諷刺道:“咦,不是先前才說起不了身麼,怎麼這會兒倒站起來了,你也不怕咒自己咒得多了,今後真的半身不遂?”
紫扇在一旁扶額,從來不知道自家主子可以這般毒舌的。
其實阿霧也不願意的,誰都想給人落個溫柔敦厚的印象,可是對付何佩真這種人,你稍微軟一點兒,她就以為你怕了她,簡直都敢爬到你頭上來拉屎。
不過阿霧這樣暢快地諷刺何佩真後,身心都得到了舒愉,比起當年她被何佩真罵小娘養的之後隻能用哭泣來反擊,這回可是爽多了。
阿霧嫌這樣還不過瘾,上前走到何佩真的身邊,低身在她耳邊輕笑道:“你當年不是罵我娘是小娘養的嗎,我倒是想你也生個孩子出來,它可不就真正是小娘養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