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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錦 明月珰 3714 2024-01-31 01:11

  夜裡,阿霧做了個很驚悚的夢,她夢見楚懋恨她雀占鸠巢,又不肯為他生下嫡子,就将她綁到一葉小舟上,在暴風雨的夜裡,将她放到河上。

  阿霧隻覺得船上下颠簸得厲害,她又驚又怕,連眼睛也睜不開,而楚懋就站在岸邊打着油紙傘,看着她笑。

  阿霧隻覺得暴風雨無窮無盡似的,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洪水淹沒了,尖叫了一聲坐了起來,她睜開眼,隻見外頭天還黑着,身邊的位置卻是空的。

  “怎麼了?”簾子外楚懋的聲音傳了過來,“做噩夢了?”

  楚懋正從外頭掀開簾子看着還在驚愕之中的阿霧,又問了句:“夢見什麼了?”

  “夢到我在一條船上,颠簸得厲害,我怕得緊……”阿霧盡管驚魂未定,但也知道不能說是楚懋綁她的。

  哪知阿霧一說完,楚懋的臉色就變得很奇怪,片刻後才道:“大概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阿霧想了想,點了點頭,大概是她情緒波動太大,對着楚懋又忐忑不安,這才有此一夢的。阿霧姑娘又哪裡聽得懂楚懋這種隐晦得不能再隐晦的惡趣暗示。

  但是有一點卻沒逃過阿霧的眼睛,雖然楚懋穿着同色褲子,但是上頭的暗花明明換了紋樣,阿霧不解楚懋為何半夜起來又是換褲子,又是喝水的。以前沒見他有這麼多怪毛病的。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阿霧睜着澄澈的大眼,柔聲問道,眼神從楚懋的腿根處往上擡。

  楚懋刷地一下掀開被子躺了進去,“沒有,這屋子地龍生得太旺,明天讓她們降小點兒。”

  阿霧點點頭,便信了楚懋大約是熱着出了汗才換了衣裳。若換做是她,夏日半夜醒來覺得渾身黏膩,重新洗澡換衣也是有的事兒。

  楚懋重新躺回床上後,阿霧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但總不及一眠至天亮的好,所以醒來時,有些頭疼,覺得暈暈乎乎的。身邊的人早已經起了,連被褥都涼了。

  提及被褥,阿霧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仔細想了想才發現,楚懋昨晚蓋的被褥不見了。雖然他的被褥每天都換,但是丫頭們都要在阿霧起床後才會來收拾。

  阿霧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太往心頭去,她哪懂這些個細節,一心隻想着今日回榮府的事兒。大夏朝出嫁女正月裡通常在初二、初三興回娘家一趟。

  阿霧是自己急不可待,所以早早兒地就定在了初二,至于楚懋,阿霧是沒想過他會陪自己回去的。果不其然,阿霧讓人去同楚懋說的時候,他隻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大抵因為楚懋沒去,榮三老爺和崔氏都顯得輕松了許多。

  崔氏瞧着阿霧那還像姑娘似的身段兒和臉蛋,抱怨道:“怎麼也沒養胖點兒,女人啊還是胖些才好。”

  阿霧笑了笑沒說話。

  “祈王殿下對你還好吧,有沒有信兒了?”崔氏關切地問道,其實她第一句就想問的,隻是怕給阿霧壓力。

  “太太不是說我年紀小,不急着要孩子麼,殿下也體貼我,說是這兩年不急呐。”阿霧很擅于把實話換個角度說出來,聽在崔氏的耳裡,這就是她們夫妻很和睦的意思。

  “祈王殿下今日怎麼沒跟你一塊兒回來?”崔氏難免還是擔心阿霧報喜不報憂。

  “他一來,爹和太太動不動就又要行禮又要跪,咱們見面也不自在,他這是體貼女兒,也體貼你們呐。”阿霧把楚懋沒空來的行為解釋得很完美。

  崔氏聽了也連連點頭。這廂母女間叙了話,榮三老爺那邊就派人來請了阿霧過去。

  阿霧一進去,榮三老爺就開門見山地道:“你将何氏送去莊子上,是四皇子的意思嗎?”

  阿霧心想,她爹這頭狐狸還真是敏感,“不是。我先頭也是不愛管府裡的事兒,但殿下話裡話外都在暗示我說府裡沒規矩。那何佩真卻是嚣張跋扈,我做主把她送出去,殿下那邊也是知道的,他也沒阻止,事後也沒有要接人回來的意思。”

  榮三老爺捋了捋他那一把美髯,點了點頭,又道:“依你看,四皇子對……”榮三老爺拿手指指了指天上,因為是同自己女兒說話,所以直白了許多,“有意思?”

  那簡直不是有意思,而是太有意思了,不過人家走的是自力更生的路線而已。不過這樣大膽的話,阿霧也不知道說與榮三老爺聽是對還是錯,萬一走漏風聲,遭殃的會是他們自己。“殿下不曾同我說過這些,不過依女兒看,他不是沒成算的人。爹爹以為殿下有那個意思,就能成嗎?”阿霧想知道榮三老爺的看法。

  榮三老爺搖了搖頭,“難說。依我看四皇子仿佛并不在意那位置,否則平日也不至于那般行事,隻是我觀他英睿不凡,實在是可惜。”

  榮三老爺畢竟是楚懋的老師,兩人平日也有談聖人言,榮吉昌覺得楚懋每每有點睛之論,且眼界開闊,看事高瞻遠矚,實乃明君之兆。

  阿霧見榮三老爺如此惋惜的樣子,便試探着道:“可是這兩次進宮,我見聖上對殿下的确是極不上心的。”阿霧說得很委婉,但榮三老爺如何能不知道隆慶帝的态度。阿霧謹慎地看了看外頭,将書房的窗戶全部打開,以便可以看到外頭的情況防止偷聽,這才繼續道:“想來将來的诏書上頭那名字也不會是殿下,爹爹以為如果殿下果然有什麼想法,該當如何?”

  阿霧這話問得極大膽,聽得榮吉昌心頭一跳,其實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裡不止一次升起過,但他實在拿不準楚懋的态度,所以并不敢提這樣大逆不道的建議。

  但是從龍之功的誘惑實在是太大,而榮吉昌現在又是鐵闆釘釘的四皇子黨,将來若是其他皇子上位,他恐怕不會有好果子吃,能保住命已經是萬幸。這顯然不是榮吉昌十年寒窗苦讀想追求的結局,他們讀聖人言并非為了忠孝,實則隻是為“建功立業,豐功耀祖”八字而已。

  這種念頭,便是對自己的女兒,榮吉昌也不敢直說,轉而道:“你大哥的婚事定在五月裡,珢哥兒的定在九月,我打算若你大哥今科能中,求皇上将他外放,就不考庶吉士了。”

  阿霧點點頭,榮玠外放,哀帝登基之初想來手還不會伸得太遠,必先安頓京内,才會整頓地方。

  “珢哥兒愛武,等他成親後,咱們分了家,為父打算讓他也外放參軍。”

  亂世裡什麼也不如手頭有一支軍隊來得有保障,到這兒,阿霧不得不佩服榮三老爺的高瞻遠矚了,什麼都被他算盡了。

  “我以為甚妥。”父女倆相視一笑,像是什麼也沒說,卻又心照不宣了。

  這廂剛用過午飯,外頭就有人來報,說是祈王府派了人來接阿霧。

  阿霧愕然,還以為是不是府裡發生了什麼事兒,否則怎麼會突然有人來接她。崔氏和榮吉昌也不敢多留阿霧,催着她趕緊回去。

  待阿霧上了馬車,看到楚懋時,愈發驚愕了起來,“殿下!”

  阿霧怎麼也沒想到楚懋會親自來接自己,“殿下,可是府裡有什麼事兒?”

  楚懋沒回答,隻是盯着阿霧目不轉睛。今日阿霧穿了一襲醬色纏枝牡丹菊海棠紋織金緞立領夾襖,領口出鋒,是黑褐色的羊羔毛。深色将她一張雪白的小臉襯得越發瑩白,粉唇櫻櫻,越顯鮮嫩。而下頭是一條鵝黃地蝙蝠葡萄紋裙,這裙子有些古怪,裁得像鐘形一般,将阿霧的細腰越發凸顯出來。

  這等裝束奇異地好看。這樣的鐘形裙楚懋還是第一回見,他自然不知道這本該是幾年後才會出現的樣式。

  阿霧穿衣服,喜歡略微貼身些,她人本高挑,穿起來尤為好看,隻是落在男人眼裡,那就是身段妖娆了。

  楚懋沒回答阿霧的話,反而将馬車座位上阿霧慣常用來搭腳的白狐毛鬥篷擱到了腿上。

  “殿下可是病了?”阿霧見楚懋神色有異,仿似在極力壓抑什麼,又見他懼寒,自然愈發肯定自己的判斷。要知道這位主兒可是大冬天,雪地裡穿一身夾袍便可的人。

  楚懋右手握拳,豎在唇邊輕咳一聲道:“無妨。”

  這在阿霧眼裡,就是默認了患病的意思。

  “殿下既然病着,出門受風做什麼,有事派人來叫我便是。”阿霧真是賢惠到家了。

  楚懋見阿霧那上下翻合的櫻粉唇瓣,感到一絲心慌氣躁,“呱噪。”

  阿霧立馬噤聲,想起榮三老爺也是不喜崔氏呱噪的,便在心底對自己說,以後在楚懋跟前别說話太多。

  馬車裡靜靜的,阿霧鼻尖聞着的是楚懋身上的冷梅香,而楚懋鼻尖充萦着的卻是阿霧的異香。阿霧微微低着頭,仿似地上鋪的毛氈花色極為吸引她一般。她甚至不敢擡頭,隻覺得額頭被兩道強光照着,連求證的勇氣都沒有。

  阿霧自以為還是頗為了解楚懋的,哪知真正的近身相處後,才知道所謂的帝心難測是個什麼意思,果然是天生的皇帝料。

  當馬車駛過琉璃大街時,楚懋拉了拉右手邊的繩子,馬車便停了下來,這下阿霧不想擡頭也不行了,她拿眼詢問楚懋,楚懋道:“去虛白齋看看。”

  虛白齋在上京頗負盛名,經常有書畫真迹、佳品或者古書出售,而且他們印的“梅花喜神箋”也很有名。

  楚懋提起虛白齋,阿霧也很有興趣。

  阿霧和楚懋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入虛白齋,她興緻盎然地打量着虛白齋的擺設,陳設古雅,熏香淡然,迎客的談吐頗雅,的确不愧盛名。

  不過當阿霧看到從二樓下來的人時,那興緻就全無了,臉上閃過一絲愕然,進而略顯心虛地避開了唐秀瑾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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