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看着楚懋眼睛裡的自己,确實是美極了,可是她才十七歲,如果二十七歲的時候呢,楚懋還會這樣說嗎?
“以色事人終不能長久。”阿霧感傷地道。
楚懋翻身坐起,将阿霧摟入懷裡,“原來我們阿霧是這樣看自己的?徒有美貌……”
“誰徒有美貌了?”阿霧惱道,斜飛了楚懋一眼。
“那你在擔心什麼?”楚懋咬了咬阿霧的耳朵,“坦白說,這世上雖然沒人能比得上咱們家阿霧的美,但是僅僅稍遜一分的美人也不是沒有,而且還光着身子送到過我的榻上。”
阿霧聽楚懋的語氣,就知道那樣的美人恐怕沒讨到好,心裡頭暗笑,貼在楚懋的兇口低聲道:“景晦,你說咱們要是有個孩子該多好?”
楚懋拍着阿霧背的手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嘴裡道:“那當然。我們要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不能再多了。”這加起來都有四十個月了,還要坐月子,楚懋心裡隻要想到四年都不能碰阿霧,一顆心就跟浸在涼水裡一般。
他喜歡阿霧的身子,又柔軟又溫暖,親密無間的包裹着他的時候,楚懋才能感覺到阿霧是在乎他的。
隻是現在卻不能要孩子,楚懋無比的肯定這一點。女人生孩子就是闖鬼門關,懷着孩子的時候也兇險異常,不能有一丁點兒的損失。盡管楚懋覺得自己有能力護着阿霧,但是萬一呢,他接受不了“萬一”的情況,因為輸不起,所以一點兒險也不能冒。待将來大事定了,楚懋覺得自己才能騰出手來照看阿霧。
上回他那樣自信滿滿地帶阿霧去劃船,想讓她克服懼水,結果呢,他就在她身邊,阿霧都落水了,那一刻楚懋的心比誰都驚慌。
“生這麼多?”阿霧驚訝地擡頭。
其實三個兒子真不算多,小兒容易夭折不說,且要看有無帝王之材,皇帝子嗣不豐,于國于民都不利。
“這可不算多,前頭的章皇帝、仁皇帝皆有十個以上的皇子。”楚懋道。
阿霧不說話,心裡頭惦記着這都兩個月了,怎麼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第三日上頭是隆慶帝給的期限,阿霧沒有奉召,所以不能去清溪書屋,隻能待在延嘉堂等消息。
“回王妃,貴妃娘娘的紫雲堂被封了,裡頭的人不許出來,外頭的人也不許進去。”魯維中從外頭回來,恭聲對阿霧道。
這魯維中是在延嘉堂服侍的内侍,楚懋曾向阿霧暗示過,其之可用,阿霧果斷的從善如流了。事實證明,在這宮苑裡,“土生土長”的太監、宮女的确比紫宜好用。至于冰霜,阿霧因為不知道她應付大内防禦的手段如何,所以輕易不敢動用喜歡飛檐走壁的她。
阿霧的手指在茶杯沿上抹了抹,紫雲堂被封,既有可能是隆慶帝為護着向氏的權宜之計,也可能是問題鬧大了,需要繼續追查,否則以阿霧的預測,即使楚懋拿出了證據,向氏膝下有六皇子,未來的儲君,最多就是降位份,今後楚愈登基,她一樣的是皇太後。
阿霧眼睛一亮,她真是被自己繞糊塗了,隆慶帝要維護向氏,應該直接降她的位份,而阻止楚懋繼續查下去,可今日偏偏是封宮。
“聽說淑妃是血崩而亡,太醫每旬都會給宮妃請平安脈,淑妃怎麼會……”阿霧看向魯維中。
魯維中長得白淨清秀,身材在太監裡算高大的,兩眼澄澈,一看就是個“忠厚”的聰明人。這宮裡的太監想出頭就得攀上有前途的好主子。
可惜魯維中身份太低,常年在西苑服侍,别說燒不了熱竈,連等閑宮妃的宮裡也進不去,魯維中也懶得去鑽營,這回聽說四皇子同皇妃也來了西苑,他這才卯足了勁地鑽進了延嘉堂,比想象中的容易多了,大多數有追求的都奔着五、六兩位皇子去了。
隻有魯維中才知道,他的野心唯有少燒竈才可能實現,而這也正是楚懋暗示阿霧的原因。不用怕聰明人不忠心,隻要你有足夠的利益和能力去駕馭他。
“奴婢在西苑裡頭還算有幾個夥伴。”魯維中恭敬地微笑,這半個來月他已經大緻摸清了這位主子的脾性,不喜歡人溜須拍馬,隻用有能耐的人,對下頭的人恩威并施,有賞有罰,持之公允,不是個難伺候的人。“聽他們說,淑妃娘娘是被人下了附子。”
附子,當初漢宣帝之妻許平君生産時可就死在這上頭,懷孕的婦人忌用。“淑妃娘娘有孕了?”阿霧問道。
魯維中心想這位主子好敏捷的思路,“這個,還不知道。但是皇上已經命人去請仵作及太醫院裡婦人科的姜太醫和李太醫替淑妃娘娘驗身了。”
“是誰捅出淑妃娘娘有孕的,淑妃娘娘生前怎麼無人知曉?”阿霧又問。
“回主子,這裡頭還有一樁事。原本皇上聽說淑妃娘娘死于附子,并無什麼表示,可是後來四皇子殿下又道,真正害死淑妃娘娘的是一種叫‘蛇果草’的東西。”
蛇果草?久病成醫,阿霧自問古今醫典她都讀過一遍,怎麼從沒聽說過這個草藥。“那是什麼?”
“奴婢也不知道,可是皇上一聽,當時的臉色聽說就變得極為難堪,險些從禦座上摔下來。而四皇子殿下查出,下藥的正是向貴妃身邊的佘嬷嬷。”
魯維中見阿霧皺了皺眉頭,好像對舍嬷嬷沒什麼印象,便解釋道:“佘嬷嬷是向貴妃的表姨,當初貴妃娘娘生六皇子時,皇上特許佘嬷嬷進宮服侍,後來她就留在了貴妃娘娘身邊。不過奴婢聽說,那蛇果草是苗巫用來害人的草藥,那佘嬷嬷的娘正是苗人。”
“這和淑妃有孕的消息洩露有什麼關系?”阿霧問道。
“奇怪的是,當時向貴妃聽見蛇果草三個字時,本來平靜的臉一下就變了,直呼佘嬷嬷絕沒有做過這件事。”魯維中道。
看來“蛇果草”就是關鍵了。
“後來貴妃娘娘辯稱,太醫也說了,蛇果草普通人吃了沒什麼影響,懷孕的夫人吃了才會流産,淑妃娘娘不曾承寵,自然不會懷孕,誰又會用蛇果草去害她?”魯維中道,“所以皇上就命人給淑妃娘娘驗身。”
在還不知道淑妃是否有孕的情況下,向貴妃的紫雲堂就被封了,這可大大的不應該,二十來年的寵妃啊,不可能沒有一點兒維護之意的。
“你去吧,有消息再來回我。”阿霧遣退了魯維中,傍晚時,便又聽到了進一步的消息。
元蓉夢果然懷孕了。
這也就說得通為何向貴妃會對元蓉夢用蛇果草了。
隆慶帝得到消息後,立即擺駕紫雲堂。
“皇上,臣妾冤枉。”向貴妃素服卸钗,淚眼盈盈地望着隆慶帝,雖然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可作出這副模樣來依然如梨花帶雨,楚楚動人,更别有一絲少女沒有的媚色。
但是這樣冠絕天下的美貌在隆慶帝眼裡卻跟一張白紙似的,“你為何有蛇果草?”
不是問元蓉夢有誰的孩子,不是問向氏為何殺元蓉夢,第一句話卻是“為何有蛇果草”,向貴妃的心裡百般滋味湧起,卻一口咬定,“皇上,臣妾不知道什麼是蛇果草啊,從沒有聽說過啊。”
“賤人!”隆慶帝一腳踢在向貴妃的兇口,“你老老實實交代,否則别怪朕無情。”
向氏膝行到隆慶帝的腳邊,抱着隆慶帝的大腿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什麼蛇果草啊,皇上不要受奸人蒙蔽,便是淑妃有孕,臣妾也沒有對她下手的道理啊,皇上……”
如果元蓉夢懷的孩子是隆慶帝的,那麼個小不點兒,也争不了什麼,的确不值得她下手,但是偏偏懷的是老六的孩子,向氏自然就坐不住了。
“賤人!你協助皇後打理六宮,淑妃有沒有承寵你會不知道,她的孩子是誰的你莫要以為朕不知情。”隆慶帝喘息着退到寶座上坐下,“朕,隻問你,蛇果草哪裡來的?”
向氏卻知道這件事絕不能認,至于蛇果草從哪裡來的她也的确不知情。“皇上,臣妾可以對天發誓,根本不知道什麼蛇果草,淑妃同祈王有私,懷了孽種,臣妾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動她。是了,一定是祈王見事情敗露,這才殺了淑妃,嫁禍于臣妾,臣妾真的是冤枉啊,皇上,咱們幾十年的夫妻,你還不知道臣妾是什麼樣的人嗎?”
隆慶帝冷冷地看着向氏,“老四怎麼可能碰那個殘花敗柳。隻有你兒子才敢。”
向氏不敢相信地望着隆慶帝,“怎麼會,愈兒是皇上看着長大的孩子,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無人倫的事,皇上不要相信他人挑撥,那元氏是老四的表妹,他們早有首尾,皇上……”向氏哭道。
“這些年朕不聞不問宮裡的事,你就以為朕老眼昏花,昏聩可欺是不是?”隆慶帝上前一步道:“老六是個什麼人,朕清楚得很。”
隆慶帝緩緩地蹲在,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向氏道:“朕昏聩的是,當初沒有查過你們向家居然還有佘氏這麼一條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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