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諾琪遞信給張沐楓說:“關于最近這次行動的失敗,孫站長有話要對你說。”
“哪裡?”張沐楓問道。
“霞飛路德尚餐廳頂層。”
夜幕垂地,德尚餐廳樓頂,可以眺望黃浦江的萬家燈火,積雪殘餘在上面,張沐楓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扶手邊,向下窺探了幾眼。
“張沐楓,你最近能耐見長呀!”孫墨琛譏諷道。
“孫站長,我知道錯了。”張沐楓已經做好了挨訓的準備。
“你這幾年的驕矜戾氣愈發嚴重,我幾次三番提醒你,你都當作耳旁風,如今可好,任務沒有完成,日本人加緊了對上海軍統站的搜捕,我們又有兩名同志被捕。這個你怎麼解釋?”孫墨琛厲聲斥責。
“我……”張沐楓口舌莫辯。
“怎麼,你理屈了,你最近不是風流快活,春風得意嗎?和川島芳子在一起,沒有俘獲什麼戰果,竊取到什麼情報?小子,你還太年輕了,不要感情用事,也不要讓感情左右了自己的理智,想腳踏兩條船,你還沒那個能耐?小心授人以柄,自遺其咎。”
“我沒有……”張沐楓試圖狡辯。
“你的所作所為太明目張膽了,你自己也是聰明人,我不需要多費口舌。現在有兩條路,你要麼繼續沉醉在你的溫柔富貴鄉裡,做你豪門公子夢;要麼立刻和她們保持一定的距離,川島芳子什麼樣的男子沒見過,你這種放在大街上都沒人搭理,還以為自己真的是人中龍鳳,沒有其他人默默地為你搭橋付出,你會有今天?”
孫墨琛的話如箭镞匕首,刀刀插入張沐楓的心髒。張沐楓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把事情搞糟?為什麼現在會騎虎難下?為什麼自己會感情用事?為什麼自己在兩個女子間糾纏不清?為什麼白白葬送了兩個同志的性命?
“我曾經以為你是可造之材,在你的教官馮潇崧叛變之時,你以大局為重,臨危不亂,處變不驚,成功地化解了那次傾覆的危機。”孫墨琛道,“可如今的你,萎靡不振,消沉堕落,日日沉醉于笙歌燕爾,你好好考慮清楚,我給你兩天的時間。”孫墨琛說完,甩手便走,留下了孤零零的張沐楓一人在凄風中顫抖。
張沐楓如呆木雞般立在欄杆前,他沒來得及解釋一切,孫墨琛已經蹤影全無。他突然發覺自己是那麼的無助,無依無靠,沒有誰真正明白他,他是一個潛伏在暗夜中的燈火,可是他要以假面示人,他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卻做着與同等人不一樣的事業,他需要以更成熟老練的手腕周旋于各方之間。淚水順着他的面頰留了下來,他蹲坐了下來,掩面痛哭。
狂風呼嘯而過,需要一場春雨甘霖的洗禮,才能滌蕩這一切的俗塵。
川島芳子腦海中一直回想着史茜妮的模樣,似乎在哪裡見過?她派人去調查史茜妮的資料。
“川島小姐,這是您要的資料。”
川島芳子接過文件,一頁頁看着關于史茜妮的報道,“大正10年出生,現任外交部次長史筠珩女,自幼喪母,曾先後就讀于金陵秦淮河小學,上海黃浦區中學,上海聖約翰大學。昭和14年參與延安地下黨活動被捕,旋被松本豐川釋放……”
“原來她就是在虹口機場暗殺我的共黨嫌犯之一,松本先生為什麼将她釋放呢?”川島芳子合上文件,陷入沉思。
“叮~”
“喂,哪位?”
“我是松本豐川,聽說上海東亞和平促進會的張嘯林遇刺,這事你沒有沒眉目?”
“松本先生,這事尚待調查,目前76号丁默邨主任說已經抓住了兩名軍統特工,但沒有審出任何消息來。”川島芳子說。
“下一月華中方面軍松井司令,将到上海指揮部參與部署協調會。我不希望他為了這件事掃興,還望川島小姐盡快徹查。”松本豐川道。
“遵命。”川島芳子随機又說,“請問松本先生,上次虹橋機場一事,史筠珩的女兒為何被無罪釋放?”
“那樣一個大家小姐,吃不得苦,隻不過受了一時的蠱惑,我見她的神色,充其量是一個接應罷了,如果因此而得罪了汪政府要員,恐怕于你我也不利。”松本豐川神經兮兮地說,“而且這麼一來,史筠珩有把柄在你我的手上,随時可以為我們效命。”
“還是松本先生綢缪長遠,眼光獨到。”川島芳子拊掌贊歎。
上海76号總部。
“川島小姐,這兩個軍統分子果真是啥都不知道。”丁默邨一籌莫展。
“枉你做了這麼久的諜戰工作,這種廢物,仍在大街上算了,連子彈都不值得浪費。”川島芳子支招道,“欲擒故縱,不要派人跟蹤。”
丁默邨說:“多謝川島小姐指點迷津,我馬上把他們放了。”
“做的像一點,不要太假。”
“這個我明白。”丁默邨陰慘慘地把眼睛笑成了一條線。
丁默邨來到審訊室,朗聲吩咐手下說,“把他們兩個押到大街上,我要示衆槍決,殺一儆百。”
上海的街頭,聚攏了一堆人,丁默邨讓衛隊把人群隔離開,大聲宣揚道:“看到沒有?這就是與皇軍作對的下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與皇軍過不去,你看,現在成了兩具待死之屍。我奉勸各位,皇帝誰來做,也輪不到你家,我們平頭百姓就是安恬度日,老婆孩子熱炕頭,作死的話,我的子彈可不長眼睛。”
丁默邨舉起手槍,“砰砰”兩聲,兩個人應聲倒地。他走到近前,踏了兩腳,吩咐道:“把他們的死屍扔在這裡,明正典刑。”
所有的衛隊都撤走了,圍觀的人群也漸漸地散開。天色黯淡下來,朔風吹着塵土打在兩具屍體上,過往的行人紛紛繞道而行。
冷不丁的,一具屍體顫抖了一下,他還沒死,他吃力地爬了兩下,已然氣喘籲籲。風如刀割一般,在他遍體鱗傷的身體上,來回抽打。
他晃動了幾次自己的同伴,已經死掉了,嘴角的血已經幹澀地如同龜裂的土地。
他想喊救命,可是隻是“嘶嘶”了兩聲,便再也呐喊不出。
有個路過的老婆婆,見他這般可憐,生拉硬拽地把他帶回了自己附近的破棚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