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樹民一看沖不過去了,隻好就地卧倒,看了看前邊,大約有一個小隊的鬼子,三挺機關槍和三個擲彈筒封鎖着隊伍前進的方向.鬼子的步槍打得也很準,“叭勾――”“叭勾――”的,每一聲槍響,總有挺進隊員負傷或者犧牲。而挺進隊呢,除了捷克式步槍就是匣子槍,在作戰中,根本占不了多少便宜,壓制不住敵人的火力。
作戰地形也十分不利,挺進隊被壓縮在這塊豆子地裡,豆子地裡隻有一垅一垅的豆子,毫無可以利用的土堆,旁邊四五十米遠有一塊墳地,那裡有一個個的墳包,範樹民隻好對隊員們說:“快快往墳地轉移,在那裡再和鬼子幹!”
二十多個人扶着拖着負傷的戰士往墳地裡轉移,在連滾帶爬中,又有四五個戰士中彈犧牲。到了墳地裡,已經不到二十個人了,且有不少的重傷、輕傷員。
我們掩護你,你帶領一部分人再往西邊撤退吧!”
範樹民搖了搖頭說:“你沒看到嗎,出了墳地就是一片開闊地,那也是逃不出去的。沒有别的辦法了,隻能堅持,等待援兵。”
再說王唯一領着19支隊退到了村西,李宗欽的這個營也上來了,他們背靠着19支隊的大部隊,這才組織起隊伍拉起了一道防線,抵抗着小股鬼子的進攻。
閻戎領着十多個人突破了鬼子的包圍圈,迅速地找到了王唯一,對王唯一說:“參謀長啊,範大隊長往村南突圍被鬼子圍住了,馬上派兵去救。”
王唯一這時候覺得剛剛喘過了一口氣,還有些驚魂未定,問閻戎:“範樹民怎麼往村南去了,那裡有多少鬼子?”
閻戎着急地說:“多少鬼子我們怎麼知道,我們也是剛剛從村西邊突圍出來的。再不去救,範大隊長就危險了。”
王唯一稍微考慮了一會兒說:“我們也是剛剛突出鬼子的包圍,再往鬼子窩裡闖,不是犯傻嗎。還是觀察觀察情況再說吧,也許,範樹民的挺進隊能自己突出來。”
閻戎幾乎是急了,對王唯一大聲叫着說:“範大隊長也就是有三十多個人,連挺機關槍也沒有,怎麼能抗住鬼子的進攻呢?你們19支隊三個營,上千人,怎麼就不能抽出一個營去救援呢?你要是害怕的話,那給我一個營,或者一個連,我領着去好了。”
王唯一聽了閻戎的喝斥,心裡也是不高興,冷冷地說道:“小年輕的,說話太沒有考慮,我這裡撒出去一個營,到了鬼子窩裡一下子就完了。鬼子明明在村南有重兵,那是一個圈套,我怎麼能往圈套裡鑽呢?還是再等一會兒吧,看看情況再說。”
閻戎一聽這話更是急了,大聲地喊道:“再等一會兒,範大隊長還有活命嗎?兩軍相遇勇者勝,憑着我們的人數,憑着我們的火力,我就不信沖不垮眼前的這股子日軍。千鈞一發,範大隊長危在旦夕,再不進攻,我們将犯成大錯啊!”
王唯一實在不願意聽閻戎的大喊大叫,躲到一邊去了,在準備着拉着隊伍繼續後撤。閻戎就是再着急,再喊叫,那也是孤掌難鳴,無力回天。
再說範樹民領着還剩下的這十幾個人,憑借着捷克式步槍和幾顆手榴彈還在和鬼子進行着最後的抵抗。範對民的武器還好點兒,捏着一把二十響的駁殼槍,槍裡也沒有多少子彈了。
鬼子的馬隊沖了過來,一個小隊的鬼子騎兵騎着高頭大洋馬,揮舞着锃明瓦亮的戰刀,成一字形快速地往前逼近。這邊已經停止了槍聲,已經沒有子彈了。範樹民朝着最近的一個鬼子“叭叭叭――”打了三槍,這個鬼子從馬上跌落了下來,一頭摔在地上死了。
十幾個娃娃兵摔壞了槍支,紛紛簇擁到範樹民的跟前,範樹民把已經身負重傷的何方攬在了懷裡,對他平靜地說:“參謀長,我們生在一塊兒工作,死了也要在一塊兒。”
何方笑了,這時候的他覺得非常的安心,非常的有依靠感,他感覺到非常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其他的孩子們也緊緊地靠在了範樹民的身邊,肩并肩,手拉手地靠在了一起。
日本騎兵小隊長小華指揮着幾十匹戰馬把這十幾個年輕的戰士緊緊地包圍在圈裡,這時候小華才驚異地發現,這些被圍的竟然都是一些半大孩子,有的比普通人矮了半頭,有的矮下了一頭,最小的也就是有十四五歲。
小華的心裡一下子涼了半截,對範樹民說道:“你們的,真正的了不起,中****大的,我也大大地佩服。隻要你們投降,我以軍人的名譽發誓,一定上報給上面,饒了你們這些孩子們。”
範樹民微微一笑,帶頭喊起了口号:“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華民族解放萬歲!”所有的戰士們都跟着他喊起了口号,就連一個重傷員,閉着眼睛也喊起了有氣無力的口号。
小華有些不忍,但還是扭起了頭,手一揮,一片刀光血影閃過,頓時鮮血染紅了這片墳地。小華心裡覺得有些沉重,默默自語地說道:“我們是打勝了嗎!?不是,不是,我覺得自己完全是打敗了……”
小華于是又重新揮了揮戰刀,對着這些孩子們的屍體對全體騎兵發出了命令:“全體隊員聽令,向中國的這些孩子們――緻敬!”
所有的日本戰馬都莊嚴地站着,所有的騎兵對着挺進隊的隊員們,揮舞着軍刀,表示着對中國的這支娃娃兵們最高的崇敬之情!
閻戎哭着到了飛機場大本營,對着範築先哭訴了這場戰鬥的經過。
範築先聽了,好久好久沒有說話,沉靜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好一會兒,他才埋怨地說:“不叫你們打仗,你們非要到前方去,我早就說過,你們還沒有作戰經驗,所以受了這麼大的損失。”
停了一會兒,範築先摸起了19支隊的電話,接電話的正是王唯一。範築先平靜地對王唯一說:“王參謀長呀,挺進隊的這些娃娃們,交到了你手裡,我是怎麼給你說的,你再重複一遍?”
王唯一是怕接範築先的電話,真是害怕什麼什麼來到,隻好懦怯地說:“報告範司令,我是說過,挺進隊都是一些娃娃,我知道的。特别是範公子也在挺進隊裡,我當然更要盡力保護,不能讓挺進隊員受到了一點點兒的危險。”
“可是你怎麼做的?”範築先嚴厲地說。
“我錯了,我錯了,坡趙村遇到了鬼子的襲擊,我卻讓挺進隊去掩護,我們卻撤了下來。這些都是些未成年的孩子呀,根本就沒有什麼戰鬥力,而我卻讓他們給我們擋子彈。”
“還有什麼,你自己說?”範築先的話裡更是嚴厲。
“噢,對了,當挺進隊的政治部主任閻戎突圍後,要我領兵去救援,而我卻貪生怕死,不敢去救。這更是我的不對了……”
“我再問你,你現在的部隊在哪裡?”範長先的話裡不但是嚴厲,而且還透着一種悲憤之情。
“報告範司令,19支隊現在在齊河的潘店。”
範築先大罵了一句:“告訴你,你再往後退,我就殺了你的頭。”然後氣哼哼地摔下了電話。
王唯一接到命令後,慌忙集合隊伍,派人去坡趙村收殓範樹民、何方等烈士們的遺體。
看到閻戎還在哭泣,還在喊着要範築先派給隊伍,去給範樹民報仇。
範築先反而安慰閻戎說:“抗日戰争是長期的事情,有報仇的機會,我們不去犧牲誰去犧牲!怕犧牲還能把鬼子趕出中國嗎?隻是他們犧牲得太早了些。你們回後方去,好好總結這次失敗的教訓,以便将來繼續戰鬥!”
閻戎隻好表态說:“我聽範司令的話,一定好好總結,然後組織起隊伍再和鬼子幹!”
範樹民犧牲的消息傳到了魯西北的前方後方,各支隊紛紛來電話慰問,要向範司令請纓,要為範樹民等烈士複仇。
範樹民、何方等烈士遺體,由閻戎帶領全體挺進隊員護送,運到了聊城,在東關華佗廟停了三天,挺進隊員輪流守靈。
聊城各界機關團體、城鄉群衆,前往吊唁者絡繹不絕。山東省和六區遊擊司令部留守機關,政治部隆重舉行了追悼抗日陣亡将士大會。
在濟南飛機場大本營,南征軍也同樣為陣亡将士舉行追悼大會,各部隊人員、當地群衆幾千人向英靈緻祭,為烈士複仇的口号響徹雲霄,震撼着魯西北的大地和濟南的大地。
追悼會後,範築先對全國各地及魯西北各界拍來的函電慰唁親自提筆作複:“中日戰争一起,弟早已打破家庭觀念,齊河之役民兒授命,不敢謂求仁得仁,差幸死得其所,伊何可憾?!弟又何悲!惟長江形勢日趨緊張,此弟所萬分惦念者也。”
兩地開完追悼會後,魯西北特委,政治部通過《抗戰日報》發表了追悼會的消息和坡趙莊戰鬥中挺進隊戰鬥事迹的報道,号召六區機關、部隊和全區人民學習挺進隊幹部戰士英勇的戰鬥精神和犧牲精神,化悲痛為力量,團結一緻,狠狠打擊日僞軍,奪取對日作戰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