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西北一片莽莽曠野,博大深宏,一直向四處延伸到天邊,就像一個圓圓的鍋蓋。不遠處的樹木成了光光杈子,灌木叢也成了光秃秃的小棵棵,枯黃的野草在寒風下哭泣,裸露的土地也是死黃死黃的,再加上蒼茫的天空中飄浮着幾朵破敗的殘雲,無精打采的太陽也似乎被時重時淺的烏雲奪去了光彩,所以一切成了土黃土黃的世界。
魯西北的風還特别硬,飕飕的北風一刮,臉上像刀子割一樣疼痛,手腳凍得通紅,鼻涕有時凍得甩不掉。風中夾脅着不少的黃土,走了一會兒路,就不用化裝了,因為身上臉上都沾上了一層厚厚的黃土。
這裡的地形也幾乎是千篇一律,除了村莊,就是田野,除了田野就是溝壑,如果沒有遮擋物,人的視線能達到很遠很遠。隻可惜,小路是蜿蜒曲折的,時不常的會有一條小溝橫在面前,從小溝裡說不定會竄出一隻受到驚吓的兔子。
前後左右看不到一個行人,除了自己和陳蘋在小路上疾走,天底下似乎隻有這兩個人。韓行背着陳蘋的行李(自己沒有行李,因為相信徐玉山是個大财主,肯定有和賓館似的豪華鋪蓋)不自由地往陳蘋身邊靠了靠,陳蘋卻機警地往後閃了閃,并說道:“你在前邊走,我在後面跟着。”
“為什麼?”韓行不理解地問。
“為什麼,還問為什麼。因為,我怕你……”
尼瑪,本來還想保護陳蘋,卻不料陳蘋卻怕自己害她,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但是生氣也沒有辦法,誰讓有後世的姻緣呢?韓行走在了前面,說:“陳蘋啊,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你還有什麼好故事?”陳蘋似乎很瞧不起韓行,“不過,閑着也是閑着,你講吧!”
韓行一邊瞧着地上的溝溝坎坎,一邊跟陳蘋講着故事:“一個76年以後的人,突然有一天穿越到了現在吧,發現了一個和他的老婆長得十分相似的人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感覺到非常的驚奇,所以就想千方百計地想愛護她,保護她,然而她的這個所謂的老婆卻不領情,處處看不起她……”
“停下,停下,我先問問,”陳蘋提出疑問了,“什麼叫做穿越?”
韓行說:“穿越就是……說白了吧,穿越就是以後那個時代的人突然穿越時間、空間到了現在,或者是現在的人突然穿越時間、空間到了以後的那個時代。”
陳蘋笑了,咯咯地笑個不停,笑了一陣,才說道:“不虧為範專員的秘書,真會胡謅八扯。好了,就算你說得這個故事是真的,那麼,你發現和你老婆十分相似的人是誰啊?”
“那個人嗎……”韓行想了一陣子,實在是不能實話實說,要不,準會受到陳蘋的一番攻擊,隻好說,“這個人還不能告訴你,隻是這個女人很不喜歡我,處處打擊我。”
“就憑你這個德性,哼!”陳蘋厭煩地看了一眼韓行,“女人喜歡你才怪來。”
韓行心裡是徹底地拔涼拔涼的,原來自己是這麼不受人待見啊,特别是陳蘋這樣看待自己,使自己的心裡更是傷心。
“你還沒有說完呢,76年以後的那個人穿越到了現在怎麼樣?”
“那個人的故事還正在發生,不好講。不過,我可以給你講一講那個穿越的人那時候的故事。”
“你講吧,”陳蘋笑了笑說,“不過,我發現你滿嘴裡跑火車,沒有一句實話。”
韓行講道:“當然正在搞上山下鄉運動,那個人和當時另外的七個青年一塊兒下鄉到了魯西的一個村莊,一塊兒吃,一塊兒住,一塊兒勞動,一塊兒學習。在長久的生活中,他們八個人,有六個人結成了三對夫妻,其中,那個穿越的人和一個叫陳明的姑娘結成了夫妻。”
“後來他們怎麼樣了?”
“後來他們有了兩個女兒,又調回了濟南,買了房,有了車,雖然在生活中有時也并不愉快,有時候吵,有時候鬧,有時候哭,有時候笑,但總得說來相依為命,還算是幸福的。忽然有一天,那個穿越的人遇到了車禍,去世了……”
“真可惜,怎麼就遇到車禍了?”
“那個穿越的人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就穿越到了以前下鄉過的魯西,而且還發現了他的妻子,也就是那個叫陳明的人?”
“真的嗎,那個叫陳明的是誰?”
“這個嗎……”韓行又賣了一個關子,“暫且保密!”
“真掃興。”陳蘋生氣地嘟囔着,突然像是悟到了什麼,“噢――你繞了這麼一大圈子,不是說的我吧!你這個人真壞,說話三繞兩繞的就把我繞進去了。我警告你,你再這個樣,胡說八道的,我就到上級那裡控告你,說你……說你……不尊敬婦女……”
兩個人正在說着話,“忽”地一聲,突然從眼前的一條溝裡竄出兩個人來,一個人手裡捏着一把獨角龍(隻能放一槍的土制手槍),一個人手裡握着一把斧頭,把韓行吓了一跳。原來他們是身上各披了一條麻袋,麻袋上撒上了一層土,所以韓行根本就沒有看出人來。
“快快留下買路錢,否則别想從我們這裡過去!”手拿獨角龍的土匪吼道。
手拿斧頭的土匪也晃了晃自己的斧頭,吼道:“不老實,就一闆斧砍了你!吃不起飯的窮人昂起頭,手拿一柄大闆斧,見了富人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
韓行趕緊晃了晃手說:“各位老大,各位老大,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你們看準了人好不好,我們不是有錢的主兒,就是走路的窮人,身上确實沒有錢。還請各位老大手下留情,放過我們吧!”
手拿獨角龍的小子又晃了晃土槍,吼道:“沒錢!沒錢就别想走,把被子留下!”他又不懷好意地看了看後邊的陳蘋說,“這個女人我們也收下了。”
韓行聽了心裡好不痛快,這兩個土匪呀,也真是的,又要收被子又要收陳蘋的,别說陳蘋是我老婆,就是别的女人,也不能随便讓你們收呀。真是撅起腚來看天――有眼無珠。韓行慢慢地放下被子,對這兩個土匪說:“被子就給你們了。”
那個拿着斧頭的土匪還是沒有經驗,彎腰就過來左手提被子,韓行趁他彎腰的機會,右手朝着他的脖子後面就是一掌,趁他身子一軟的功夫,身子一低,就來了一個白手奪斧,左手朝着他的右手腕子一别一彎,來了個反關節,那個小子疼得牙一龇,手一松,韓行右手已執斧在手。
不要忘了,韓行在後世是練過武術的,雖然隻是三腳貓的功夫,但是欺負一下比自己更不行的人,還是有點兒把握的。
那個拿獨角龍的小子要開槍,可是韓行早已把自己的身子置在了拿斧頭土匪的後邊,使那個拿槍的小子怎麼也沒法開槍,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射擊的方向。陳蘋也更聰明,幹脆就躲在了韓行的身後,使拿槍的土匪更是沒辦法找到目标。
韓行左手勾住了手裡土匪的脖子,右手拿斧頭頂在了他的頸動脈上,疼得那小子大牙龇着,連忙哼哼着:“哎呀――哎呀――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韓行又對那個拿獨角龍的土匪吼道:“開槍呀!開槍呀!怎麼不開槍呀!”右手的斧頭又一使勁,疼得手裡的那個小子更是喊起來:“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慢點兒,慢點兒。”
那個拿獨角龍的小子一下子把槍扔在地上,一下子跪下了,哀求起來:“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歲孩子,實在窮得沒有辦法了,才出來搶點兒錢。”
韓行手一松,手裡的這個小子也對韓行跪下了,拱着手,哀求着說:“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和他一樣,也是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歲孩子,實在沒有辦法了,才出來混點兒錢。”
韓行手裡揮舞着斧子,罵道:“幹點兒什麼不好,卻出來幹這些截道、害人的活兒,要不是鬼子來了,留着點兒人來殺鬼子,你們早就應該送到政府,叫政府槍斃了。”
那兩個人又磕頭作揖說:“是啊,是啊,好漢說得對,好漢說得對。”
韓行教訓了他們一頓,最後罵道:“以後要是再叫我撞到你們,絕沒有今天這麼客氣啦。今天老子是實在沒有功夫再給你們羅嗦,趕快滾吧!”
兩個小子一聽說放他們走,又作了幾個揖說:“真是好人啊,好人啊!”然後爬起來,斧頭和獨角龍也不要了,狼狽逃竄而去。
韓行做得這一切,陳蘋始終在冷眼旁觀。這會兒,韓行賣好似地對她說:“陳蘋啊,你看看我做得還可以吧?”
陳蘋嘴一撇,眼一斜楞,說:“勉強及格。”
韓行收起了獨角龍,看了看,這槍做得太粗糙,木把,簡單的機械撞針,到時候能不能打響還說不定呢。隻是寶貴的是,槍裡面還有一顆金黃的子彈。韓行把它插在了腰說:“沒槍就是心虛,有了槍心裡就是壯實,還是留着它吓唬吓唬壞人吧!”韓行又把斧頭遞給陳蘋說:“這個斧頭你拿着!”
陳蘋一下子就把斧頭扔了,不高興地說:“我要這玩藝幹什麼,又不殺人?”
韓行也不再強勉,兩人又繼續上路,這會兒,陳蘋和韓行靠得近了。陳蘋問韓行:“看你還有兩下下子,什麼時候學的?”
韓行心話,這些功夫都是下鄉當知青的時候,跟本地的農民學的,可是這些事兒都不能跟陳蘋說,一說這個,陳蘋又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韓行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保護你是我的責任,這是我應該做的。”
陳蘋又笑了,嘲諷韓行說:“你是國民黨,我是……還保護我是你的責任,你又有什麼責任啊,是不是巴不得我快點兒出事才好啊!”
韓行搖了搖頭說:“你看你說的,怎麼老對我抱着這麼大的成見呢?”
天黑的時候,兩人已到了博平縣城的地界,這時候的博平縣城也是挺亂的,舊縣長早就跑了,而新縣長還沒有到。可是要出了縣城,恐怕更亂,兩人隻得在縣城内歇腳。
進了縣城,和破敗的村落還是不一樣的,人還是不少的,其中也夾雜了不少的商鋪、政府辦公衙門什麼的。兩個人在飯館裡随便吃了點兒飯,就找旅館了。大旅館也有幾家,可是兩個人囊中羞澀,隻能撿最便宜的住,找了一圈,在縣城的偏僻小街上,找到了一個小旅館,上面牌匾上寫得“長生旅社”。
進了旅社,韓行朝一個戴圓眼鏡的小老頭兒大喊:“登記。”那個老頭兒看了看韓行,又看了看身後的陳蘋,問了一聲:“一個屋還是兩個屋?”
韓行說:“兩個屋。”
那個老頭兒說:“就還有一個屋。”
韓行皺起了眉頭:“怎麼就還有一個屋,你再想想辦法,怎麼着也得再找上一個屋。”韓行看了看院裡,院子不大,北屋是四間,那當然是最好的房間,西屋有三間,往南就是廁所,東屋往南一間是登記屋,再往北有一間廚房和一間放柴草的小屋,大門呢,當然是在南面。
老闆指了指放柴草的小屋說:“你要是不嫌的話,要不,你就住那間放柴草的小屋,價錢便宜點兒。”
韓行點了點頭說:“行啊,怎麼不是湊乎一宿,總比睡在外面強多了。”
老闆把陳蘋安排在西屋一間還算幹淨的房屋裡,韓行呢,當然就委屈點了,住在小柴房裡。當時天已經不早了,韓行對陳蘋說:“都累了,早點兒休息吧!”
陳蘋笑了笑說:“你不再講故事了。”
韓行說:“還講什麼故事啊,明天有的是時間,路上講呗。”
韓行把鋪蓋鋪在了柴草上,這柴草倒是很暄和,又厚又暖和,走路的疲勞勁兒上來了,上下眼皮光打架,韓行很快就睡熟了,打起了高一聲低一聲的鼾聲。
韓行做了一個夢,夢到了自己和妻子一塊兒在魯西下鄉,那時候的妻子也是這樣年輕,也是這樣的脾氣,也是這樣的面貌,金色的太陽出來了,她白得深,白得水靈的面龐像是塗上了一層淡淡的胭脂,驕媚鮮豔,濃烈的太陽沉下西去了,她臉上的胭脂又擦去了,沒有留下一點兒黑色的痕迹,又悄悄露出了城市姑娘的美麗動人,天生麗質。在那日升而起,日落而息,枯燥乏味,千篇一律的知青生活中,是她點燃起自己青春的火焰,是她激起自己沸騰的熱血。
那時候和妻子和如今的陳蘋模樣真是太相像了,分不出來哪位是真,哪位是假……
夢見聽見了打鼓聲,一陣子一陣子的,越打越響。要說韓行沒有一點兒警惕性,那也是不現實的,畢竟這裡不太平,說不定哪一會兒就會出現什麼事兒。韓行醒了,睜開了眼睛在慢慢地回味兒,在床上靜靜地待着,果然,聽到了似乎在柴草底下傳來了“咚咚咚咚”像是掘地的聲音。
要說韓行還是挺機靈的,聽到了聲音似乎越來越大,趕緊悄悄地爬起來,把床鋪拾掇起來,卷起了一個卷兒,藏在了柴草堆裡,自己也悄悄地躲在了柴草的後面。剛過了一會兒,聽到了一陣地上的土松動的聲音,“忽隆”一聲不大的聲音,地上出現了一個圓洞。
韓行的心裡一驚:“怎麼這個破柴草屋裡還有大地鼠,不是對着我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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