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有妻有子,有了家庭的牽絆,即使是昔日不食人間煙火的神醫,也難免要沾染三分紅塵氣息。權仲白本來最害怕應酬場面,蓋因他身份特殊,人人都有和他交接的理由,又都有想和他親近的理由,因此在任何一個場合,總是如同一塊香噴噴的大肥肉跌落塵土裡,就沒有野貓野狗虎視眈眈,也總有些蒼蠅在一邊嗡嗡圍繞,恨不能上來叮上一口。他又是那樣不耐俗務的性子,任何一個人,沒有天大的面子,都難以請動他出面與會。
衆人都知道他的性子,久而久之,雖然難免具貼相邀,但誰也沒打量着他能給臉子出席。就是王尚書的壽筵,他事先出面拜個壽,那也就罷了,當日不去,誰也不會怪他。但一聽到清蕙提起,牛家媳婦可能會借此機會,折辱于她,權仲白由不得就動了過去吃酒的心思,當時随口安了個名頭上去,也算是對自己、對蕙娘都有個借口。可這一日早上起來,聽清蕙說起,平國公許家的壽筵,居然請了牛家,牛家居然也應了這貼,權神醫心裡頓時就打起了小算盤――許家和權家,也算是輾轉聯絡有親,他們是現在掌着軍權的當紅嫡系,兩家自從昔年那件事以後,慢慢也在修複關系,互相靠攏。按府裡的做法,這一次清蕙不過去,恐怕不成。
雖知道自己過去了,人也不能進内廳吃酒,頂多就是進去給太夫人拜拜壽,人家牛少夫人要折辱焦清蕙,他在也是折辱,不在也是折辱。一早出去扶脈時還好,這個道理,是想得透的,可到了午間開宴時分,權仲白就有點心不在焉了,分明家裡沒有讓他出面,清蕙也已經和權夫人一道,先去了許家,此時隻怕是已經落座,要吃吳家那嘉娘的排頭,怕也已經早吃上了,可這往日裡清楚分明的脈象,此時在指間卻覺得有些含糊跳躍,他自家人知自家事――這許家就是不去,他也沒法利用這寶貴的時間扶脈了。
左右都是浪費辰光,倒不如斬釘截鐵,說去就去,權仲白也不含糊,自己上了一匹馬,隻帶了桂皮一個小厮往許家輕馳過去。隻他雖然一身家常衣服,輕車簡從,到得許家門前這一下馬,氣勢卻蓋過了諸多前呼後擁的達官貴人。許家的迎客子弟,都要抛下正應酬的一位客人過來招呼,極是熱情地将他讓到正堂,他要給平國公行禮,平國公慌忙親自扶起來,平日多冷峻的人,如今臉上也帶了笑影子,和他說話的語氣,不知比同自家兒子說話的口氣要和睦多少,還道,“子殷是從病房那裡趕過來的?你平日裡救死扶傷妙手回春,隻是打熬自己,累得也辛苦了。你嬸嬸一個小生日,你禮到也就是了,何必趕得這麼着急!就是晚來一時,又有何妨?”
權仲白微笑道,“世叔不嫌我打扮潦草、到得倉促,可見就是極為眷顧了――”
借着這話頭,便道,“平日裡受世嬸照料頗多,今日到得遲了,拜壽之餘,也想親自給她賠個不是。”
平國公夫人許氏,身子素來并不太好,這幾年來已露出勉強支持之态,她要照料權仲白,哪有那個本事和心力?倒是權仲白不知給她開了多少方子。兩人自然有一份醫患情分。平國公滿口應是,令長子、五子将他一起送進内堂給許夫人拜壽,又親自看着權仲白出了堂屋,方才回來再招呼客人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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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規矩森嚴、内外隔絕,權仲白到外頭拜壽,二門内是一無所知。眼看開宴時間近了,一屋子花團錦簇的大小诰命,多半都已經就座。權夫人帶着蕙娘,自然是坐在上首第一席,同坐的也都是些國公夫人、親王家眷等等,牛家幾位女眷也在其中――這亦是避無可避、無可奈何之事,盡管衆人心中,多半都知道清蕙和吳興嘉的那段公案,但按禮數就該怎麼排位,偏了哪一家,主人面子上也都是交待不過去的。
吳興嘉自從出嫁以後,也有幾年沒回京城了。宣德畢竟是四戰之地,連年都有邊寇騷擾,那裡的民風,又和京城截然不同。她看來要比從前老練了些許,不再同以前一樣,好似一塊水豆腐,吹一吹,都要掉一個角兒。甚至連從前眉眼間那掩不住的驕矜,如今都收藏了起來,面上看着,隻是一個溫婉純良、含笑不語的美貌少婦,不論是從衣飾,還是從氣質上來說,平心而論,倒是要輸蕙娘一籌了。
蕙娘出嫁以後,不省心的日子沒有少過,但從衣食住行上來講,撇開皇家園林以外,沖粹園可說是北方第一園林,天然勝景,最是滋養人的清貴之氣。執掌宜春票号,漸漸掌握了實權,票号掌櫃們,巴結她的力度隻有更大,從前是老太爺給她送天底下有數的好東西,現在是她給老太爺,給公公婆婆,給妹妹妹夫送最難得的時鮮瓜果,衣飾更不用說,瑪瑙出嫁以後,不必在她跟前服侍,她嫁了布莊管事,自己倒是并無太多差遣,如今得了閑,不琢磨給主子做衣服,還琢磨什麼?真正是皇帝都沒有這樣精緻的日子過,雖然生育了兩個兒子,可月子做得好,自己一點都沒吃虧,不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哪個不羨慕她命好到了十分?什麼事都是占盡了鳌頭,就連平素裡最是難纏的婆婆這種生物,在她焦清蕙這裡,對她也是真心疼愛,兩人談笑起來,就是最善于觀察眉眼的诰命,都看不出有絲毫不妥,仿佛婆媳兩個,真是和睦得不成樣子,平日家居,略無争執……
世上少什麼,都不會少了好事的人。吳興嘉自己不說話,别人忘不了當年那段公案,她自己落花有意,欲嫁權仲白,權家卻是流水無情,一門心思地求娶焦清蕙,如此好戲,十年間也演不得一段的。何蓮娘這個小事兒精出京去了,昔年那些姐妹,如今大多都在次席上坐着,沒能上首席,可眼風若有若無,便老往首席上掃,一個個先看吳興嘉,再看蕙娘,這是什麼意思,誰能不知曉?就是落座首席的楊閣老太太,都是左看右看,看來看去,免不得就輕輕地歎息一聲,欣然對權夫人道,“親家母,你真是好眼光,好福氣!”
這句話沒有一個字不對,可此時說出來,就擺明了是在掃吳興嘉的面子。牛家婆媳,面色都是微微一變――隻這卻也難免,楊太太又不是傻的,牛淑妃在宮中,快把楊甯妃的頭給摁到地上去了。楊家不和權家親近,難道還反過來誇吳興嘉?
權夫人也不是不知道楊太太的意思,但别人誇她的媳婦,她沒有不接受的道理,也隻能笑道,“您過獎啦,這孩子雖然好,可卻也有些笨拙的地方,還要慢慢地改、慢慢地學呢。”
說着,便目注蕙娘,微微一笑,蕙娘也嫣然以報。隻這一笑,兩婆媳之間,關系如何,那還用說嗎?
權家人不欲生事,但牛家人卻未必做如此想,牛淑妃的做派,多少有幾分是從她母親那裡傳承下來的。楊太太煽風點火,頓時就把她給煽起來了,她眉頭一挑,頓時就囑咐吳興嘉,“侄媳婦,今兒座上親戚多,你也是少回京城,就借許夫人的生日,一會多敬幾位長輩一杯吧。這幾年,你娘家也好,夫家也罷,都是喜事連連,開宴時你都不在京裡,倒是少了禮數,今日正該補回來!”
她聲音大,正說着,便有些要投效牛家的官太太,隔了桌子道,“可不是這個禮兒?姐姐今日,父親閣老,公公侯爵,娘舅位列九卿,我們早有心扯你吃酒,偏你隻不在京中,一會開了席,姐姐便要留心了,不灌你幾鐘,今日可不得回去。”
聽聲氣,正是蕙娘這一輩的官家小姐,隻是蕙娘辨認不出她的聲音,想來,當年未嫁時,便是要巴結吳興嘉這個尚書府千金的。
吳興嘉微微一笑,一開口,還是那樣輕聲細語,“位高責重,幾位長輩升遷獲爵,雖是喜事,可從此于國于民,也要擔上更重的擔子。興嘉夙夜想來,隻覺戰戰兢兢,多半是心疼長輩們的身體,要說喜,那也是在其次了。”
這一番話說出,蕙娘倒對她有些刮目相看:她如今和吳興嘉,已不是一個層次上的人了,這些鬥氣小事,早不挂在心上。說難聽點,吳興嘉還要去抱淑妃的牛腿,她卻是能扯着淑妃腦殼上那幾根弦,令她手舞足蹈的人。吳興嘉就是還和從前一樣,處處都要踩她,她也未必不會稍加容讓。隻沒想到,幾年曆練,吳興嘉也要比從前更老練得多了,這話說出來,頓時就顯出了她的境界。
可欣賞之情還沒往上泛呢,吳嘉娘又往下說了,“要說這些年來最值得高興的事,倒是家裡人丁興旺,不論是夫家還是娘家、母族,都是連年添丁帶口,文武都出了人才……後繼有人、綿延不絕,這就是我們當家人的福氣了。還有什麼事,比這件事更重要呢?”
她微微一頓,又瞅了蕙娘一眼,紅菱嘴往上慢慢地翹了一翹,這才又垂下眼去,慢條斯理地喝她的花露水兒了……
也算是曆練過了,有了些長進,知道和蕙娘拼錢,那是拼不過她的。拼權,有顯擺的嫌疑,不如來拼她的軟肋,那是一揪一個準兒,往蕙娘心尖尖上踩――不論是權家還是焦家,人丁都不算興旺,這一點,是和牛家、吳家沒得比,短時間内,亦真無法改變。
現在吳興嘉,還聰明在一點:難聽話她教别人來講。她自己話音剛落,廳内便有人笑道,“可不是這個理兒?您這樣的人家,講的也就是個傳承了。隻要家裡代代興旺,日子隻有越過越好的道理。比不得有些人啊――用戲文上的話,那是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門庭冷落……再過幾年,沒準就要看着他家的堂号牌往下掉呢!”
别人混得再慘,那也有個姓氏傳承在這裡,門上牌匾是改不了的,隻有那等斷子絕孫無人承嗣,才會把門樓上的牌匾都給荒廢了,也不用對号入座了,這句話,擺明了就是在說蕙娘。除了蕙娘,廳裡又還有誰的娘家,是起過那一等高樓,如今又門庭冷落,再過幾年萬一子喬沒能長大,那就貨真價實,真的斷子絕孫的?
許家畢竟是武将,自古文武殊途,除非是文官親眷,不然不會輕易相邀,一廳的诰命裡,還以武将太太居多。這位說話的太太,便似乎是個粗人,對于一屋子或明或暗的關注,主人家投來那隐隐不快的眼色,竟是絲毫沒有感應,說完這句話,便自顧自地嗑起了瓜子,好像自己剛才隻是捧了吳興嘉一句,根本就沒有别的意思一般。
蕙娘瞅吳興嘉一眼,見她雖然眉頭微蹙,做吃驚狀,但眼底卻是一片清冷,迎視自己時意态夷然,心中也是雪亮:這個吳興嘉,哪裡是曆練得寵辱不驚,将前事放開。她這是精心安排,要對自己當年的那一招還以顔色啊……怪不得,她今日忽然來了許家的壽筵,原來卻是應在了這裡。這句話說出來,那就真是在揪着她的面皮往下扯了,自己要不說幾句話,這個場子,還真算是被吳興嘉找回來了。
找回來,那便找回來也好,她如今倒不大在乎這個,欣然一笑,正要附和吳興嘉幾句時,前頭又來了人給許夫人拜壽,這一堂女眷倒多半都是出嫁了的,無須避嫌,許夫人亦借機揭過了這一張,對着進來拜壽的年輕俊彥,就是一頓好誇。
許家雖然今日也扯進了風波之中,許鳳佳被短暫地奪走了廣州權柄,但一旦風平浪靜,他還是回廣州去主持他的開海大業,一回去就又立了功,還有許家四少爺、七少爺,也都漸漸在軍中打開了局面。仍然是根深葉茂、一派繁榮,許夫人的生日宴,辦得很是風光,甚至連牛德寶之子,也就是吳興嘉的夫婿都過來拜壽,等于是阖家光臨。這在當時,是很給面子的态度,許夫人何等城府?就算心裡對吳嘉娘有些不滿,面上也壓根看不出來,隻是安坐受禮,笑盈盈地誇了牛大少爺幾句,道,“如今的天下,說起來也就是要看你們這一代了,真是一個個都風神玉樹的,一看就知道,絕不是庸才。”
如此便把前事含糊帶過,便要開席,這時忽然有人來報,“權神醫來給夫人拜壽!”
這一聲不得了,許夫人頓時就站了起來,連聲道,“怎麼竟如此客氣――還不快請進來!”
說着,又扭頭責怪權夫人,“仲白平時,何等忙碌,平時抽空給我把脈,已是足感盛情,我這一個小生日而已,倒是勞動他了!”
蕙娘和權夫人對視了一眼,都有幾分詫異,權夫人微笑道,“他哪有那麼忙,老姐姐你是太疼他啦。”
不論如何,權仲白親自過來,都是很給臉面的一件事,許夫人投桃報李,還要親自下座去迎,到底是被權夫人給攔住了,隻由許家兩個少爺前導,将權仲白引進了花廳内來。
這一次許家辦喜事,為圖熱鬧,席開在大花廳内,人口倒是多的,怎麼都有數十女客。權仲白随随便便,隻是這一走進來,便能隐約聽見一片輕輕地歎息、抽氣之聲。這歎息聲,不必說了,是見過他的人,抽氣聲麼,多半倒是沒見過他的诰命們了。
他雖未盛裝打扮,和許家大少爺、四少爺一樣,穿着見客的大衣裳,但隻是一身青衣,便已足夠鎮住場子。任何一句話也不必說了,廳内所有人,怕都在想:之前進來拜壽的那些‘青年英才’,在他跟前,又哪裡還配得上‘風神玉樹’這四個字?
權仲白走進來,目不斜視,給許夫人行了禮,拜了壽。許夫人隻受半禮,還要兒子媳婦代為還禮,道,“這幾年來,全賴神醫為我施針開藥,緩解我的痛楚。要不是輩分之差,我連這半禮都受不得,還要倒過來給你行禮。沒有神醫,我哪裡能坐在這裡!”
也算是給足了權仲白的面子,權仲白猶豫一下,便微微一笑,道,“世嬸客氣了。”
此時他方才回過頭來,在人群中搜尋着母親和妻子的面龐,不片晌便尋到了權夫人,沖她微微一鞠躬,叫道,“娘。”
又移過眼神,多少帶些征詢意思地遞給蕙娘一個眼色,那星辰也似的眼睛,忽然越發明亮深邃,唇邊的笑容,也更自然了一點――這個風度翩翩、儀态怡然的魏晉佳公子,在目注自己妻子的那一瞬間,仿佛忽然又更‘生動’了一點。雖說廳中莺燕無數,但他眼裡,似乎也隻能看得到蕙娘。
蕙娘也沖他微微一笑,用自己的神态,回答了權仲白那無聲的問題。權仲白便不再說話,又和許夫人客套了幾句,便在許家兩個少爺的指引下,退出了花廳。
他這一走出去,一時竟無人說話,那些打量着吳興嘉和蕙娘的眼神,又全都換了涵義――
還是楊太太先打破了沉默,她滿意地沖姐姐一笑,欣然道,“親家母,我方才說你好眼光,這回,我沒話說了,你這哪裡是眼光好?這對小夫妻,分明就是天作之合!不是焦家蕙娘,誰配得上你權家的仲白?”
她又隔遠伸出手來,拍了拍蕙娘的肩膀,“伯母和你說句心裡話,要不是權家的仲白,也真沒人能配得上你。你亦是命好!女人這輩子如何,看娘家、看夫家,看――娘舅――”
楊太太倚老賣老,哪懼牛家聲勢?她掃了吳興嘉一眼,莞爾一笑,又斬釘截鐵地道,“那都是空的!真正要看的,還是自己的夫郎!”
而要比夫君,牛家大少爺和權仲白,有得比麼?
吳興嘉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潮紅,她咬着牙微微一笑,正要說話時,屋外忽然又來了幾人,對許夫人附耳一陣低語,許夫人一邊聽,面上一邊就閃過了一絲驚容――卻又有幾分喜意,待那人說完了退出屋子,她略作躊躇,便又舉杯對蕙娘笑道,“今日是我的好日子,我也做一回報喜鳥,叫大家同我一道高興高興……想必小蕙娘你還不知道,就在剛才,宮中傳下旨意,賞封了幾個主持開海的有功之臣。我們家鳳佳,也得了些彩頭,卻比不過你家老太爺,以開海有功,獲封宣樂侯,文臣封爵,在我們大秦可是天大的殊榮。老太爺業已進宮謝恩去了,想必已打發人給你報喜,沒想到你人卻在我這裡,我也算是貪了個報喜的好兒吧!”
說着,便握着嘴呵呵地笑――四周卻早已經是一片嘩然。
文臣封爵,那是多大的榮耀,大秦開國以來,以文官獲封爵位的不會超過三人,不論這爵位是否世襲,那都是天大的恩寵,天大的臉面。蕙娘眼睛看出去,頓時又是一片笑臉了,耳朵裡聽到的,又再是那動聽的恭維,“今日真是喜事連連,許夫人非得要多喝幾杯――權二少夫人也得陪着喝――”
在這一片熱鬧之中,吳興嘉有意無意,便被忽略到了一邊,不論是她的得意還是屈辱,似乎都已無人在意。在蕙娘來看,這也是對她的一種優待了:若非她是牛家媳婦,此時怕不已經受盡了風言風語?京裡這些太太,哪個不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
可吳嘉娘卻似乎并不做此想,蕙娘瞥向她時,她也正白着一張臉望向蕙娘,眼神中波光盈盈,似乎有無限遐思,可那咬得極緊,甚至連腮幫子都鼓出形狀來的牙關,卻到底還是透露出了她對蕙娘那刻骨的恨意……蕙娘看在眼底,于百忙之中,亦不免輕輕一歎,頗有幾分可惜:雖說是冤家宜解不宜結,但如今看來,她和吳興嘉之間的梁子,恐怕是再也不易揭開了。
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恨她,她本也不大在意,隻是将來若要同牛家合作,捧二皇子上位……她雖然不大看得上吳興嘉,卻也并不很想要了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