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毛奇級戰列巡洋艦兩艘,5000噸級輕巡洋艦兩艘,大型魚雷艇四艘,并此前交戰之敵五艘,共計十三艘。”
在拍給裝甲巡洋艦隊的電報中,英國驅逐艦“光輝”号的艦長麥克少校如是叙述。
此時以新出現的德國艦隊和英國裝巡編隊分别為戰場兩端,先前追擊“格勞登茲”号編隊的三艘英國驅逐艦正好處在了戰場中央位置。德國戰巡打出的炮彈帶着巨大的呼嘯聲從它們頭頂飛過,射程較近的德國輕巡則把注意力放在了它們身上,交替射擊的炮火尚不猛烈,但用不了多久就會對它們形成緻命威脅。
迅速撤退或勇敢突進,兩條意義和結果截然不同的道路擺在了英國人面前。
不多時,包括“光輝”号在内的三艘突前驅逐艦收到了從己方裝甲巡洋艦隊發來的電報:“掩護撤退”。
這個簡單到了極點的句子沒能準确表達出作戰指令的用意,或者說是指揮官刻意為之——以截然不同的心态去理解,将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
“毛奇”和“戈本”這對姊妹艦堪稱德國海軍的得意之作,通過“布呂歇爾”跟“馮-德-坦恩”的經驗積累,它們的設計頗為成功,火力強悍、航速驚人,同時還擁有相當不錯的防護能力。盡管11英寸口徑主炮毀傷力有限,三聯裝的配置方式也還存在一定的技術缺陷,但它們經日德蘭海戰一舉成名,密集而快速的主炮設計給英國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英國海軍部甚至考慮在建造進度較慢的兩艘伊麗莎白女王級超無畏艦上嘗試采用15英寸也即380毫米口徑的三聯裝艦炮。這一計劃如若獲得通過,它們将成為世界上威力空前的戰艦。
兩艘毛奇級的突然出現讓戰場上的英軍官兵們倍感驚愕,三艘裝甲巡洋艦果斷調頭轉向——由于不确定己方主力艦隊身處何方,是否能及時趕來增援,撤退是明智之舉。畢竟以日德蘭海戰的經過來看,這些建于上個世紀末期的裝甲巡洋艦在德國人的主力戰巡面前絕對撐不過半個小時。
看到己方的裝甲巡洋艦開溜,突前的三艘英國驅逐艦上,多數軍官和水兵都顯得非常失望。視線中的兩支德國艦隊雖未合兵一處,但它們間隔不遠,彼此呼應,互為掩護,構成了一支強悍可畏的快速力量。而且有理由相信,這支艦隊後方還跟着更為強大的德國主力艦隊。
如果英國人的軍心士氣是可見的,那麼它此刻定然處于崩塌跌滑狀态。
出人意料的是,麥克少校竟下令全速前進,準備用魚雷攻擊德國艦隊。
由于“光輝”号在三艘英國驅逐艦中處在領航位置,在未作任何溝通的情況下,後面兩艘驅逐艦硬着頭皮跟了上來。
高速航行狀态下的艦艇固然比慢速移動的目标更難擊中,但這樣的突擊行動依然帶有巨大的冒險性。隻見德國艦隊稍稍調整航向,使得編隊中的各艘艦艇能夠發揮舷側火力,大大小小的炮彈如雨點般落在三艘英國驅逐艦附近。柱狀水浪在海面上升騰、散落,波濤翻滾着、湧動着,這些英國驅逐艦俨然成了險峻激流中的皮劃艇,零點幾秒之差就可能裝上岩石而粉身碎骨,它們險象環生,卻又屢屢避過驚險處。
沖近到了兩千米左右的距離,三艘英國驅逐艦所受到的阻力陡增。德國艦艇的機關炮火力在這個位置形成了密不透風的火力網,英國驅逐艦的艦艏、前部甲闆以及艦橋部位頻頻遭到命中,這些小口徑炮彈雖不能直接威脅驅逐艦的要害,卻将它們前部的露天位置變成了彈片紛飛的靶場,水兵們别說是站,就算從隐蔽位置稍稍擡起頭,都随時有可能丢掉性命,所以三艘驅逐艦的前部火炮齊齊啞火,隻是憑着舵手的操控技巧勉力躲避敵方炮火。
在這個過程中,兩艘德國戰巡并未展現出它們形同暴風的齊射火力,三聯裝主炮不緊不慢地進行着交替射擊,似乎本意便是讓英國裝甲巡洋艦隊知難而退,而非将它們置于死地。
片刻之後,“光輝”号距最近的德國戰艦僅有千米,離德國戰巡約為兩千五百米。在這個位置,麥克少校雙手緊緊握住望遠鏡,目不轉睛地打量着那兩艘體型雄渾、氣勢霸道的德國戰巡,海軍中将級的艦隊司令旗挂在前面一艘的旗杆上,它的露天艦橋站了一群精神抖擻、躊躇滿志的軍官。麥克少校隐約猜到,為首之人是有着“嬰兒殺手”、“全英公敵”等等惡名的格拉夫-馮-希佩爾。這位作風頑強、性格堅韌的海軍将領在偵察艦隊任職多年,熟悉這些快速戰艦的性能、結構、特點,懂得如何運用它們。開戰之前,不少好事者就揣測着希佩爾與貝蒂這兩位旗鼓相當的對手誰能夠在直接對話中勝出。結果,希佩爾鋒芒畢露,率領德國偵察艦隊打出漂亮開局,為那場具有曆史意義的勝利奠定了堅實基礎。
麥克少校多想照着艘德國戰巡的艦橋猛轟一炮,把那些邪惡而又危險的德國海軍将領送入地獄,但現實卻是他的炮手被打得完全沒有脾氣。
視線前方,德國巡洋艦和大型魚雷艇都已壓低了炮口。接連數發炮彈襲來,“光輝”号艦艏前方和左右兩側相繼騰起一團又一團爆裂狀的水柱,艦體劇烈搖擺,好像置身于一場可怕的風暴當中,随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為了避開在水中爆炸的重磅炮彈,舵手猛然右轉,德國艦隊的身影離開了艦艏正前方,也離開了水下魚雷發射管的瞄準範圍。麥克少校咬牙等着己方戰艦重新擺回到合适的角度,但德國艦隊狂暴的炮火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壓力——仿佛多支撐一秒就已是上帝格外垂青,而再下一秒則是可怕的滅頂之災。
舵手似乎讀到了長官的心思,他迅速回舵,大團水浪又一次湧上甲闆,沖去了傷亡人員淌下的鮮血。
麥克少校沖一直抓着電話以确保指令随時傳達的副官喊道:“魚雷……全部發射!”
“魚雷發射!兩發齊射!”
副官對着話筒叫道,片刻,他朝麥克少校點點頭。
“兩條魚雷都已射出。”
麥克少校松了口氣,而站在他身後的舵手心領神會,飛速轉動舵盤。
緊随“光輝”号的節奏,後面兩艘驅逐艦也将魚雷發射管裡的魚雷一股腦射向德國艦隊。
海面被德國艦隊的炮火轟得沸騰起來,魚雷的白色尾痕并不那麼顯眼,而且十多艘德國艦艇形成了寬闊的截面,魚雷的遊動距離雖然有些長,如果這些德國戰艦不改變航向,它們怎麼也能夠擊中一到兩艘。
然而德國戰艦上的瞭望人員還是及時發現了它們,三艘輕巡洋艦各自轉避,大型魚雷艇則緊貼着戰列巡洋艦的側舷,保護着它們轉向規避,準備在迫不得已的時候舍身相抵。
因為魚雷不止一條,艦艇瞭望人員發現它們有先有後,多數德國戰艦都進行了兩次以上的轉向,有的角度大,有的弧度小,留在海面上的航迹彎彎曲曲、雜亂無序,構成了一副别樣的戰争圖畫。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德國人在祈禱,英國人也在祈禱。
隻要有一枚魚雷命中目标,這三艘英國驅逐艦的勇敢冒險就值了。
隻要有一艘戰艦被魚雷擊中,這支德國艦隊的處境将會變得非常微妙。
運氣最終站在了德國人一邊,六枚魚雷全部失的。
接下來,德國艦隊以密集的炮火照着三艘英國驅逐艦的屁股猛轟一通,并順勢撇開了那些怯懦的英國裝甲巡洋艦,徑直朝着西北方駛去。
這個時候,兩艘林仙級輕巡洋艦率領的英國輕艦隊正在德國飛機的襲擾下苦不堪言。這些艦艇都是英國海軍近年服役的新艦,可是在它們設計建造期間,飛機在絕大多數人眼中還隻是偵察校射用的輔助工具,當時既無防空一說,也沒有真正有效的防空武器。因為在日德蘭和弗蘭德斯海域吃了德國飛機的虧,英國人匆匆給艦艇加裝了機槍,并對原有的機關炮和小口徑速射炮進行了改造,使之獲得對空射擊的角度。這些簡易的防空武器效率不高,迄今為止還鮮有直接擊落飛機的記錄,它們最現實的意義就讓德國飛行員不敢肆無忌憚地低空盤旋,投彈命中率随之降低了不少。
因此,雙方海空之戰打得有聲有色,卻都沒能給對手造成真正的威脅。
兩架德國飛機飛走了,很快又有兩架盯了上來,它們盤旋、投彈、掃射,迫使艦上的英軍官兵手忙腳亂,頭皮發麻。
等英國人好容易送走了這兩位“瘟神”,遠處海面赫然可見德國艦隊的影蹤,它的艦艇數量并不比這支從哈裡奇港口出發的英國輕艦隊多,陣容中卻有兩艘戰列巡洋艦,所以雙方實力懸殊,一開場的氣勢也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兩艘德國戰巡固然沒有毛奇級那樣威風凜凜的三聯裝重炮,但它們同樣聲名赫赫,世人皆知。一艘被冠以“最全面”、“最完美”的美譽,它同時也是德國海軍現役艦艇中最長、最大、最重的;一艘表現超脫實力,用精湛的射術诠釋了“海上殺手”的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