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歌霍然起身,本能地伸出雙手,卻抓了個空,她怔怔地看着重新變得霧氣蒙蒙的輪回鏡,心亂如麻。
“你看到了什麼?”薛遇看出她臉色不對,皺眉發問。
夏九歌這才回過神來,推開薛遇就往外跑。
傅子恪受傷了,她一定要找到他才行!
跑出兩步後,她才想起個重要的問題,她現在根本不知道傅子恪在哪裡,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海上。
可是,七海之大,她要到哪裡去找?
定一定神,她又折身回去:“薛遇,你知不知道有什麼地方的海上,會有個黑色的……男人雕像?”
在她看到的畫面裡,唯一可以算得上是标志性物件的就是這個了。
薛遇看着她,臉上的神情很是複雜。
當天深夜,青陽在約定好的地點等得氣浮氣躁,如果不是官兵還在城内大肆搜捕西隴奸細,他都要以為夏九歌是失手被擒了。
直到第二天天明時,他終于坐不住了,正想找到機會混出城去,打算回之前他們暫時落腳的地點找找看,看夏九歌是否已經回去了。
他才剛打算走,就看到瘦猴已經溜溜達達地來了。
“九歌呢?還有……”青陽皺眉看了看他周身,沒有看到嘲風,“嘲風哪兒去了?”
之前為了方便行動,嘲風和瘦猴一起留在城外休息了,沒想到今天一大早,瘦猴竟然也趕着進城來了。
瘦猴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三當家不是說來找你麼?你們沒碰到?”
聽瘦猴說完來龍去脈,青陽才知道,昨天夜裡夏九歌就趁夜出城了,說是有點事要帶嘲風一起去做,讓瘦猴第二天一早再進城和他們會合。
看着青陽一無所知的神情,瘦猴才恍然大悟:“老大,三當家把你給甩了?”
見青陽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瘦猴連忙改口:“啊不,三當家一定是有别的事情,所以耽擱了一下下……”
“可是,她會有什麼要緊事?”青陽濃眉擰緊,語氣困惑。
他們之前來朔風是為了見傅烈的,現在傅烈人不在這裡,她又會到哪裡去呢?
青陽和瘦猴在這裡猜來猜去時,夏九歌和嘲風已經在趕往海疆的路上了。
海疆,其實指的是南海郡和閩中郡以南的的海岸線和大片水域,那裡是鲛人的聚居地,隻有極少數的漁民和他們比鄰而居。
夏九歌看到的那塊立着雕像的礁石,就是鲛人的祭壇,這一點,在山河社稷圖上也有所記載,和薛遇說的一樣。tqR1
隻是,鲛人的祭壇據說是可以在海上随意移動,且隻有特定時間才會浮出水面的。
所以這一去,連夏九歌也沒有把握能找到傅子恪。
但是,就算是完全沒有希望,她也要走這一趟。
薛遇倒是很痛快地放她走了,甚至連輪回鏡都讓她帶了去,一副完全不怕她賴賬的樣子。
自從知道了他原來是輪回鏡認定的主人之後,夏九歌就徹底打消了賴賬的念頭,将來要找弟弟的時候,她還不是要來找薛遇幫忙?
都怪傅子恪,偏偏在這個時候下落不明,她好不容易用上輪回鏡了,結果找的卻不是弟弟,而是他。
不過,這面輪回鏡也讓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原來,現在她最想要的,竟然是他。
想到那天看到的場景,夏九歌咬緊了牙關,再度催馬前行,恨不得能生出翅膀飛到海疆去,把他給揪出來。
或許是那天在輪回鏡中看到的場景太過陰暗,以至于真的到了海疆時,夏九歌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彼時正是清晨,入目所見的海水并不是黑色的,而是一汪碧瑩瑩的藍,随着微風帶起粼粼的波紋,在陽光下閃爍着深深淺淺的藍。
配上金色的沙灘,深綠色的樹木,還有海邊赤着腳采貝的漁家女,以及不遠處海面上隐約可見的小舟,簡直美得像是一幅畫,和那天她的所見所聞全然不同。
她忍不住拉住一個路過的漁家少女問道:“這裡真的是海疆嗎?”
“是啊。”漁家女毫不羞澀地露齒一笑,天真無邪的樣子。
一路上都被颠簸得萎靡不振的嘲風突然精神一振,伸爪搭上了少女的肩膀:“你們這裡可真是漂亮啊,讓人神清氣爽。”
漁家女笑得眼睛都彎成月牙了:“好可愛的靈獸,能讓我抱抱麼?”
嘲風自然是千肯萬肯,順勢窩進了那少女懷裡,一副陶醉的樣子,還沖着夏九歌擠眉弄眼,大闆牙都快笑掉了。
夏九歌眼睛一眯,伸手把他從少女兇前提溜了出來。
尼瑪,這隻色腓腓,竟然仗着自己生了副可愛的樣子,趁機往人家兇口上窩,真是越來越不正經了!
惡狠狠地在他頭上彈了一記,把這個毛茸茸的肉球丢回到包袱裡後,夏九歌沖那少女友好地笑笑:“多謝你了,不知道這裡什麼地方可以租船?”
大概因為彼此都是女人,而且嘲風也有好感加成的緣故,漁家少女十分熱情:“我家就有船,姑娘要去哪裡?你跟我來。”
跟着那漁家少女阿珍到了海邊的一棟低矮小屋,見到了她的父母後,夏九歌說明了來意。
然而,原本看到夏九歌手裡的銀票後,和女兒一樣熱情的二老,在聽她說出目的地是鲛人的祭壇時,立刻就變了臉,黑着臉把夏九歌和嘲風一起趕出了房子。
“誰讓你把陌生人領回家了?這些人都不要命了,一個兩個的都跑來惹事,到時候得罪了海神,連累了我們怎麼辦?你姐姐已經因為這個倒了黴,你還要湊上去不成?”阿珍父親暴怒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了出來。
阿珍似乎很不服氣:“之前那些人要去找祭壇,讓妹妹去帶路,你怎麼不攔着?”
“那些從東陵來的公子哥兒,誰能惹得起?臭丫頭,你還敢頂罪,看我不打死你!”
緊接着,屋子裡就傳來了打罵的聲音。
一開始聽阿珍父親說之前有人去祭壇時,夏九歌心裡一喜,差點就再進去問他是不是傅子恪了。
但是,在聽他們提起東陵時,她就知道不是了。
倒挺奇怪的,難道在這段時間内,接連有好幾撥人都要去找鲛人的祭壇麼?
她已經落後好幾步了,現下連條船都沒有,要怎麼去找傅子恪?
嘲風幸災樂禍道:“做人那麼誠實幹嗎?先花錢雇了他們的船,等出海遠了再說實話也不遲,你啊,還是太嫩了。”
夏九歌咬牙切齒:“你這麼有主意,怎麼不早說?現在怎麼辦?”
嘲風想了想,頗為認真地建議道:“直接踢門沖進去,把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看他們幫不幫忙!”
對于這個充滿了暴力色彩的提議,夏九歌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又換了一戶人家,這次她沒有說目的地,隻是花重金買了一條小船,打算一個人出海。
前世裡她就是個旱鴨子,連遊泳都不會,更别說是駕船了。
她正拿着兩片船槳揣摩着該怎麼劃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個怯怯的聲音:“這位姑娘……”
夏九歌回頭一看,正是阿珍。
阿珍臉上淚痕未幹,上前來抓住她的衣袖:“你也帶我一起去好不好?”
“你也要去?”夏九歌很是奇怪,這樣一個萍水相逢,隻說了幾句話的姑娘,為什麼要跟自己一起出海去找鲛人的祭壇呢?
阿珍垂下了眼睛:“我想去找我妹妹,她三日前跟東陵的那群人出了海,一直都沒有回來,我……我很擔心她。”
說着,她的眼淚就下來了:“本來是該我去的,可是爹爹不許,說去那裡太危險,已經白養了我這些年,正是我該采珠報答他的時候,妹妹小,出了事也……也不可惜……”
少女的眼淚如斷了線般的珍珠般落下,連夏九歌這個女人的心腸都打動了。
“這樣好不好,我出海後,會幫你留意你妹妹的下落的,她叫什麼名字?”
“她叫阿珠,可是,你不知道路,又不會劃船,根本去不了那裡的,”阿珍抹去臉上的淚水,目光堅定:“我和你一起去。”
“好啊好啊!”嘲風第一個響應歡呼,用爪子扒拉着阿珍的衣角,就要往上爬。
夏九歌心裡惦記着傅子恪,也沒時間猶豫了,見阿珍态度堅定,便也點了點頭。
準備了兩罐清水和簡單的吃食後,在阿珍的幫助下,小船終于劃動了。
說來也奇怪,在夏九歌看來笨重難用的船槳,在阿珍手中竟像是兩根筷子似的,靈巧無比,而小船在她的擺弄下,速度竟然不算慢。
在烈日的照耀下,阿珍額上很快就有汗水落了下來。
夏九歌有些過意不去:“我來替你一會兒吧?”
“不行,”阿珍搖搖頭:“你不會劃船,速度太慢,今天我們已經出來晚了,在日落之前一定要劃得越遠越好,不然船會被浪頭打翻的。”
看着海面上偶爾泛起的波紋,夏九歌有些茫然,不明白阿珍所說的浪頭是什麼意思。
然而,她很快就知道了。
眼看着太陽即将墜到海面一下,阿珍整個人都像是繃緊了的弓弦似的,一刻不停地劃動着船槳,連帶着讓夏九歌都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當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晖也消失之後,夏九歌剛點起船頭的提燈,眼前的大海就突然起了變化。
帶着濕氣的狂風吹在臉上,就像是刀子割開皮膚一樣的疼。
遠處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既像是水聲,又像是什麼活物的怒吼。
夏九歌伸手擋住風,從指縫裡偷眼看去,隻見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道黑色的水線,越是靠近,就漲得越高。
幾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道水線就逼近了眼前,而這時的浪頭,已經有兩人多高了!
海浪像是張牙舞爪的巨獸,朝她們這條可憐的小船不斷逼近,當頭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