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跳亂了幾拍,但還是有點點欣慰在心中湧起。
看他走來的樣子,上次的離魂應該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影響,現在的傅子恪,看上去就和從前别無二緻,全然看不出三生咒的影響。
快了,這種日夜挂心的日子不會太久,隻要她拿到最後那顆“玥”,便能徹底把他從三生咒的陰影下解救出來。
然而,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夏九歌的脖子都快彎成九十度了,無數次地懷疑頭上這頂氈帽是不是透明的,怎麼就沒起到應有的遮擋效果呢?
眼看着那雙繡了暗金線的靴子進入視線中,夏九歌頭皮一陣陣發麻,聽天由命地閉上了眼睛。
“陛下身體不适,未能前來親送公主,本王便在這裡代表我朝陛下,祝公主一路平安。”
聽到他公事公辦的語氣,夏九歌總算是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傅子恪不是來抓她的,而是代表傅琰來送别李楚月的。
李楚月已伸手撩起車簾,語聲柔柔:“月兒在大燕,多蒙攝政王照料,如今,還真有些舍不得殿下呢。”
夏九歌本來正在眼觀鼻鼻觀心,竭力要讓自己站成一座雕塑。
但是,李楚月這句大膽肆意的話,卻讓她險些破功。
尼瑪,這是在當衆調情麼?
夏九歌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指,竭力克制住自己想打人的沖動,卻在下一刻聽到了讓自己更加崩潰的話。
“本王也很舍不得……”
夏九歌清楚地聽到,自己的頸骨發出了咔吧一聲。
因為剛才,她差一點就擡起頭來了,卻在中途硬生生忍住,脖子都僵硬了。
李楚月頓時眼睛一亮,竟大膽地從車窗中伸出手來,想要去抓傅子恪的衣服:“那麼……”
那麼,為何不讓她留下來,做攝政王妃呢?
然而,在她說出來之前,傅子恪已經後退一步,拉開了和她之間的距離,英俊的臉上挂着疏離而淡漠的微笑:“時候不早,公主該啟程了。”
他這一發話,許成便氣運丹田,沖隊伍前面吆喝了一聲:“出發!”
隊伍很長,領頭的人自然沒聽到馬車這邊的對話,隻聽到了許成的吆喝,便立刻揚鞭催馬,整支隊伍立刻開始向前移動。
“殿下,你……我……”李楚月怎麼也想不明白,這男人剛才還說着舍不得自己,怎麼下一句話卻是要讓自己離開呢?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啊!
可惜,她已經沒有時間去搞明白這件事了,隻能在馬車前行的軋軋聲中,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男人逐漸退出了自己的視線。
知道這次離開後,就不可能再回來了,李楚月下意識地把頭伸出了車窗,卻意外地看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跟在車後的一個小厮身上。
她皺皺眉,總覺得有什麼不對,正想再把身子探出些時,馬車卻晃悠了一下,登時把她甩到了車座上。
車中的侍女立刻上前扶住了她:“公主小心。”
跟随她最久的林嬷嬷歎了口氣:“公主殿下不要再為這些無謂的人煩心了,陛下這次接您回去,一定會給您找一門世上最美滿的親事,這大燕的一切,您都不要再想了。”
聽到“世上最美滿的親事”這幾個字,李楚月就是一陣心煩,揮手把林嬷嬷打發到一邊去,懶得聽她唠叨。
不過,林嬷嬷這麼一打岔,也讓她把剛才看到的事暫時忘了,因為那個小厮實在是很不起眼,而傅子恪或許也隻是随便一看。
一想到自己就要回到唐國皇宮,被安排一個不知道什麼樣子的驸馬,李楚月就覺得頭疼。
李楚月正在為回唐國的事頭疼時,走在隊伍中的夏九歌也是心悸不已。
醋意還沒來得及消化掉,她就受到了驚吓。tqR1
真的是驚吓,因為在她走過傅子恪身邊時,她明明白白地聽到了兩個字:“保重。”
李楚月的車駕已經走過去了,那麼,他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夏九歌心亂如麻,低着頭走出老遠後,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遠處,那人長身玉立,一雙黑沉沉的眸子卻準确無誤地投向了她的方向,眼尾微微上揚,依稀是含笑的模樣。
夏九歌趕緊轉回頭去,一顆心砰砰直跳。
艾瑪,他是怎麼認出來自己的?
跟着李楚月的車隊出城之後,她才猛地一拍自己額頭。
笨啊!傅子恪不是早就告訴過她,讓蕭陌在她身上種了什麼獨門奇香麼?當時她還以為,他要在始作俑者蕭陌的協助下才能找到她,沒想到蕭陌不在他身邊,他一樣能發現自己。
說不定,自己昨夜到了城中,就已經被發現了呢,虧她還自以為行蹤隐秘,愣是一步都沒敢靠近攝政王府。
既然他已經認出了自己,卻沒有其他表示,那就是證明,他并不想阻撓她離開的吧……
雖然不知道他對自己的計劃知道多少,又猜到了多少,但他肯配合,她就放心多了。
這顆心,總算是被她安安穩穩地揣了三天,直到三天後,到了桐城驿站時,才再度翻起了波瀾。
因為她扮的是個小厮,而不是婢女,所以不免要做些粗重活兒。
又因為李楚月嬌生慣養,哪怕是在驿站裡住一夜,也要把房間用自己帶來的東西重新布置過,甚至包括大件的擺設和盆景。
每次她這麼折騰的時候,夏九歌都忍不住默默吐槽,怎麼不做個移動行宮随身攜帶啊!
而今天,她就更想吐槽了,因為分配任務的太監,好死不死地分給了她一個大花盆,花盆裡面放的是……半人高的珊瑚樹。
雖然這玩意兒分量不輕,但好歹還在夏九歌的承受範圍内,但是珊瑚特别怕碰啊!尤其這一株還長得張牙舞爪的,萬一磕了碰了就……
她想再找個人幫忙一起擡,卻被太監鄙視地看了一眼:“賤胚子一個,讓你給公主搬東西是擡舉你,别他媽的給臉不要臉。”
“那您别擡舉我了,成麼?”夏九歌非常真誠地對他說。
“行啊,”太監冷哼一聲,“不擡的話,就去領二百軍棍!”
他還不信了,連個臭小厮都敢不聽他的指揮,随便問東問西的。
“你!”夏九歌咬牙切齒,覺得奴才和主子果然是一個德性,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太監顯然沒想到這小厮竟然是個有脾氣的,被他教訓了竟然還敢瞪起眼睛來看,立刻也睜大眼睛瞪了回去,心裡盤算着是不是該把這小厮先打一頓殺殺性子。
就在太監心裡蠢蠢欲動,想借着這個由頭立威時,夏九歌卻突然嬉皮笑臉地低了頭:“搬,馬上就搬。”
“這還差不多!”太監冷哼一聲,便拈着蘭花指,扭着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夏九歌收斂了笑容,惡狠狠地咬了咬牙。
要不是為了跟他們去唐國,她才犯不着要聽這種人指揮呢!
不過,君子報仇随時都行,待會兒她去廚房端飯送菜時,一定要在這家夥碗裡加點料,讓他好好嘗嘗一夜跑十幾趟廁所的滋味。
打定主意後,她便蹲下身子抱起了花盆。
媽蛋,李楚月這女人忒能折騰,要讓人搬這麼多重物去布置房間,她竟然還好意思挑三樓的房間!
夏九歌氣喘籲籲地抱着花盆走到樓梯下,擡頭一看,就覺得腿肚子已經提前開始發酸了。
但她還是硬着頭皮往上爬,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她才剛爬到二樓中央,迎面便惡狠狠地傳來了一句:“讓路!”
聽這聲音,倒像是李楚月的貼身侍女金鈴的,這丫頭對主子有多谄媚,對其他下人就有多苛刻。
關鍵是,夏九歌的視線大部分被手裡抱着的那盆珊瑚所遮擋,壓根就看不見金鈴在哪裡,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往左還是往右躲。
她這一猶豫,金鈴就等不及了,毫不客氣地擠了過來。
這一推一撞本來不算什麼,但對于一個抱着沉甸甸珊瑚,而且還筋疲力盡的人來說,就呵呵了……
夏九歌已經竭力想要站穩腳跟了,但手心已經出了汗,花盆頓時一滑,就要脫手!
就在花盆即将脫手的瞬間,另外一雙手卻突然伸了過來,幫她穩住了花盆。
夏九歌長出了一口氣:“謝了。”
那人卻十分的好心,一直幫她把珊瑚樹擡上了三樓,穩穩地擺在了公主選定的卧房内。
眼看珊瑚樹安穩地放下了,夏九歌才剛直起身子來抹把汗,正想再好好道謝一番,沒想到才剛擡起眼睛,就撞上了一雙似曾相識的眸子。
高大的男子和她隔着一棵珊瑚樹站着,一直生到鬓角的絡腮胡子遮去了大半面容,剩下的一半,又被亂糟糟的額發擋住了,唯一完整展露的除了鼻子之外,就隻有眼睛了。
那雙眼睛幽深狹長,仿佛有星辰曾墜落在他眼瞳中,至今仍有星光熠熠生輝。
夏九歌忽然張口結舌,一時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這一路走來要做什麼。
“道謝似乎不夠誠意,”那人分明沒有動唇,但聲音卻已傳入她耳中,“本王做事,一向是要酬勞的。”
“你要……什麼酬勞?”她聽到自己低聲發問。
男人的眼睛眨了眨:“我要……”
關鍵的字眼還沒說出口,門外已傳來了金鈴的聲音:“公主,這樓梯有些陡,您慢些走。”
夏九歌不想和李楚月打照面,本能地想拉開門先走,卻被對面的男人牢牢地扣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