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兵部衙門
兵部尚書史可法正和來訪的前禮部侍郎錢謙益攀談。
南京是大明的陪都,雖然各種衙門一概俱全,基本上和北京相同,可大多數官員都是閑差,多是政治上的失敗者被打發到南京養老,但是地位卻不低于北京相對的衙門。
南京六部,以兵部為首,兵部尚書史可法實際上是南京文臣的首領。整個南京掌握實權就是兵部尚書、南京守備太監和提督南京軍務的勳臣。
若是太平時節,南京的官員們自然是清閑逍遙,可眼下大明國事如火如荼,北方半壁江山已落入闖賊之手,就連首都北京恐怕也已經被闖賊攻下,他們的崇祯皇帝下落不明,這讓南京的地位一下子重要起來。
北京若是淪陷,那麼南京将由陪都順勢變成大明的都城,南京衙門一應俱全,可以直接掌控整個大明。
可問題是皇帝在哪裡?
早在三月初,朝廷就向四方發出勤王的聖旨,闖軍從陝西出發渡過了黃河,整個山西都被闖賊攻下。
接到勤王的聖旨後,史可法立刻下令召集江南各地的軍隊,趕往北京勤王。可是史可法在瓜洲呆了将近一月,各地的官兵卻來的非常緩慢,近一個月的時間聚集的軍隊還不到兩萬。
就在史可法不管不顧,決定就帶着這兩萬軍隊趕往北京之時,一個消息從北方傳來,那就是北京已經陷落。聽到這個消息後,史可法仰天長歎,當即就停在了瓜洲。
北方的消息接二連三的傳來,有的說崇祯已經從北京逃了出來,有的說崇祯殉國,太子及諸王卻已經逃脫,正在趕往南京的路上。
消息接二連三,史可法不知道該相信那個好。若是崇祯能逃到南京,那他當然還是大明的天子。若是崇祯殉國,那麼理應由太子或者崇祯的其他兒子繼承大統。
可是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崇祯還未逃過來,看來殉國的可能非常大。
一開始有傳言說崇祯已由海路乘舟南下,南京的其他官員們一個個的也喜形于色,奔走相慶。天子還在,則大明國事還有可為!
可是很快原大學士魏紹乘從北京逃出,證實了崇祯已于三月十九日在煤山上吊,而崇祯的三個兒子都被闖軍俘獲,未能逃出北京。
既然崇祯和他的兒子都沒于闖軍,那麼隻能由旁系藩王即位為君。
福王朱由崧、潞王朱常淓以及周王恒王都避難淮安,離南京很近。從血統上來說,自然是福王最近。老福王朱常洵和崇祯的父親是兄弟,福王是崇祯的堂弟,兄終弟及繼統最為适宜。
早在數日前,淮安巡撫路振飛就寫信給史可法,謂“倫序當在福王,宜早定社稷主”。
史可法當然知道福王繼統更為适合,可是南京的大臣中有着很多的反對意見。其中以前禮部侍郎錢謙益為首的東林黨人反對最為強烈,這讓史可法猶豫不定。
今日錢謙益來訪,就是勸說史可法放棄立福王朱由崧,改立潞王朱常淓為帝。
“牧齋兄,國事如此,宜早定帝位穩定人心,福王乃先帝堂弟,兄終弟及,繼位最為适宜。”史可法緩緩對錢謙益道,面前的錢謙益雖然現在沒了官職,可他曾經做過禮部侍郎,現在更是東林黨的首領,南京的很多官員如兵部侍郎呂大器、戶部尚書高宏圖、右都禦史張慎言、詹事府詹事姜曰廣都以錢謙益為首,這讓史可法對他的意見不敢輕視。
“道鄰兄的意見謙益不敢苟同,”錢謙益搖搖頭,對史可法道:“國事如火如荼,自然應該立一位賢明的君王,福王貪婪、****、酗酒、不孝、虐下、不讀書,以藩王之位幹預有司,其惡名衆所周知。我大明國事如此之艱,正是君王奮發之時,而潞王雖然倫序稍遠,可其賢明,堅毅,正是我大明中興之主。”
聽了錢謙益的話,史可法半響無語。錢謙益嘴上說的漂亮,卻無法掩飾其私心。因為東林黨人和福藩有仇。想當初,正是東林黨人的力争,福王的父親老福王朱常洵圖謀太子的位子化為泡影,現在東林黨人害怕福王朱由崧記仇,千方百計阻止福王繼位。
雖然知道錢謙益及東林黨的私心,史可法卻無法宣之出口,作為南京文臣之首,他此時和首輔無疑,自然需要調和各方的意見。
雙方沉默了半響,還是史可法先開口,為了緩和氣氛,說了一件小事。
“牧齋兄,北方淪陷,南方也不太平,前些日兵部得到奏報,海盜顧榮悍然攻打舟山島,圍城數日,幸虧有岱山巡檢任某,率領屬下弓兵往緣,于舟山城下擊破海盜,生擒匪首顧榮。”史可法說這話的意思是,現在國事都這樣了,咱們作為朝廷的官員就不要在進行黨争了,和衷共濟共赴國事才對。
誰知錢謙益聽到此事,一下子打斷了史可法的話。
“道臨兄得到的奏報恐怕有誤。”
“額!”史可法驚訝的看着錢謙益,兵部得到的奏報是下面傳送而來,并且有錦衣衛的遞報為憑,怎麼會有誤。
“對于這個岱山巡檢任某,謙益聽到另外一種說法,說是這任某勾結的海盜攻打舟山,肆掠百姓,然後任某趁機為舟山解圍,藉此立功圖謀舟山參将之位。”
“牧齋兄的說法是從何而來?”史可法皺起了眉頭,不滿的看着錢謙益,兵部是史可法的地盤,他不喜歡有人對兵部的事務指手劃腳。
“謙益的一位遠親在舟山經商,他經曆了舟山的亂事,我說的事是他親眼所見,不會有假。”
聽了錢謙益的話,一股怒火從史可法的兇中湧起,以錢謙益的名聲人品,自然不會說謊。他上午看到遞報時,還為姓任的巡檢叫好,以區區一個巡檢司的數百弓兵,擊破數千海盜,可謂人才,況且任某還是秀才出身,可謂文武雙全,出了如此人才真是大明之幸。可誰知這姓任的巡檢竟敢悍然勾結海盜,攻打舟山,荼毒百姓。不行,我得下令徹底調查此事,把這姓任的抓起來審問。
錢謙益走後,史可法讓人立刻調來所有有關舟山戰事的公文,重新看了一遍,越看疑點越多。早在一個多月前,舟山參将就上報剿滅了曾經攻打崇明的海盜顧榮,并且把顧榮生擒活捉。可是不久,顧榮餘部竟然又殺上了舟山,圍城數日,舟山參将吓得棄城而逃,幸虧岱山巡檢任某及時帶兵趕到,擊破了海盜大軍,才保住舟山不失,據任某所報,顧榮其實是他擒獲,卻被舟山參将以職位強行索去。
史可法越看越覺得疑點重重,當即就取出紙筆,要寫下徹查此事的命令。可是毛筆提起,卻遲遲無法落下。
國事已然如此,江南再也不能出現動亂。任某勾結海盜也好,沒有勾結也罷,其實力擺在那裡,若是自己下令徹查,逼得任某铤而走險,則東南不穩矣。
罷了罷了,索性裝一回糊塗吧,既然任某處心積慮想謀取個官職,索性就滿足了他,希望他能顧念國恩,精忠報國。
尋思了許久,史可法寫下了任命任思齊為海防遊擊的命令。至于那舟山參将黃斌卿,被海盜打上舟山圍城數日,吓得棄城而逃,實在是無膽無能之人。若在往日,史可法肯定會罷了他的官職,可是現在姑且留下他吧,也可以牽制一下任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