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爺何必如此,既然是先祖爺留下的東西,朕身為天子,自然有知曉的權利,王爺何必藏着掖着,難不成還擔心朕搶了去?”見楚飛揚走進營帳,玉乾帝眼底寒光乍現、面色難看地直盯着楚南山,聲音極寒地開口。
楚南山早已隐去臉上的輕松與淺笑,面色沉穩地立于大帳内,在玉乾帝強烈的壓迫力下,卻顯得冷靜異常,被如此的咄咄逼問,依舊是鎮定非常,“草民年事已高,早已不管朝中諸事。如今若不是辰王海王作亂,飛揚一人忙不過來,草民自是不會插手朝政大事。至于皇上方才所指的那件事情,草民當真不知,還請皇上見諒。”
語氣中雖有道歉之意,可楚南山臉上表情卻清冽似寒霜,不卑不亢讓人無法突破,直直讓玉乾帝與太後心頭大怒。奈何,如今是在楚家的軍營中,他們二人卻也知現如今最大的依靠便是楚家,這樣的節骨眼上自是不會與楚家起矛盾。
楚飛揚在聽完玉乾帝的問話後,心頭已知曉玉乾帝所指的是那尚未公布于世的丹書鐵券。
而玉乾帝詢問此事時,雙目雖緊盯着楚南山,但眼角餘光卻依舊打量着走進來的楚飛揚,似是在窺測楚飛揚聽到這則消息後會有怎樣的表情,以此來判定楚飛揚是否知情。
楚飛揚面色穩重地站定在楚南山的身旁,眼底目光堅定、神色絲毫不見動搖,颀長傲挺的身姿如松柏不轉不移,半點不受外界因素的影響。隻是那黝黑閃亮的黑眸深處卻隐隐閃着寒芒,看得楚南山心頭一陣心虛,不敢與楚飛揚那太過亮眼的眸子對視。
讓注意到這一現象的玉乾帝心頭大感失望,卻又不肯死心,繼而重新開口,“先祖爺與老王爺感情深厚,臨終之時亦是對老王爺念念不忘……”
“老臣愧對先祖爺的厚愛啊,當年先祖爺駕崩之時,老臣不在先祖爺的龍榻前,此乃老臣一生最大的憾事啊……”卻不想,玉乾帝的話尚未說完,楚南山竟是痛哭出聲,大聲地喊出自己心中的憾事。
一時間,帳内寂靜如夜,隻剩楚南山源源不斷地後悔聲充斥着衆人的耳畔,亦是成功地讓玉乾帝閉上了嘴,一時半會插不上楚南山的痛喊聲。
“爺爺,您年事已高,可要當心自個的身子啊,您若是病倒了,您讓孫兒如何是好?讓這西楚的百姓如何是好?就算旁人不心疼您,可您還有孫兒啊……”楚飛揚立即伸手扶住楚南山的胳膊,手上力道卻在無形中漸漸加重,勒地楚南山當真是逼出了兩滴眼淚。
隻見楚南山擡起淚眼婆娑的雙眸求饒地看向自己的孫子,哽咽道:“還是飛揚知道心疼爺爺啊,你放心,即便不是為了自己,爺爺也會為了先祖爺的那份厚恩而保重自己的。”
語畢,便見楚南山艱難地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卻不想楚飛揚手上力道極大,楚南山幾次暗自使勁,均是無法擺脫楚飛揚,隻能苦着一張臉立于原地,任由楚飛揚攙扶着他。
而這對祖孫的對話,卻讓玉乾帝與太後微微變了臉色,兩人看向這對做戲的祖孫,竟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才見玉乾帝僵硬着臉皮對餘公公吩咐道:“愣着做什麼,還不快請老王爺坐下。王爺為我西楚舍身賣命,即便沒有先祖爺的厚待,朕定也不會虧待了楚家。”
“老臣多謝皇上。”這一次,楚南山倒沒有拒絕,隻見他順勢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臂,随即坐了下來,不再去看楚飛揚那張足以冰凍三千裡的雙眸。
“皇上,微臣方才收到戰報,除去辰王海王兩王的叛亂,西楚東面的東羽最近也開始蠢蠢欲動,不但頻頻派兵騷擾我西楚東邊邊境的百姓,更與東邊的大軍發生了幾次小摩擦。若任由東羽這樣嚣張下去,隻怕西楚東邊邊境會陷入危險之中。還請皇上早日下定論,臣等也好及早做好一切準備。”楚飛揚收回瞪向楚南山的目光,整理好方才在東大營收到的消息,這才沉聲禀報給玉乾帝。
果真,楚飛揚此言一出,營帳内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所有朝中重臣均是滿面震驚。西楚如今已是内戰不斷,卻不想别國竟還想着趁火打劫,這對于早已動蕩不安的西楚而言,顯然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衆人臉上均是一片凝重,眉間皆是一片為難之色,楚王如今以一敵二已是十分吃力,否則閑賦在家的楚南山又豈會出山相助?
可楚家一共也才楚南山與楚飛揚二人,如今不但北齊公然相助海王,就連東羽國也想分一杯羹,這無疑是天要滅西楚啊!
‘啪!’玉乾帝手掌拍在桌面上,面上一片怒容,眼中早已是燃氣了熊熊烈火,臉上冷笑連連,忍不住高聲罵道:“好啊,好啊,這一次,可都來齊全了。平日裡東羽與西楚素來交好,即便是西楚與北齊大戰、與南尋交惡的情況下,東羽始終是擺出一副友好鄰邦的姿态。卻不想,他這不過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暗地裡擴大自己的勢力,以期給西楚一個重擊!好好好,朕真是小看龍羽帝了,這樣的耐心與野心,當真是世上少有!楚王,此事是你的人最先得知的,想必這其中的情況你最清楚,你有何高見?”
“回皇上,東羽雖說是西楚鄰邦,但這麼多年來卻始終盤踞在東面,尚未越境一步。可從最近東羽的動作看來,他們極其了解西楚的一切,這讓微臣心中不禁有些懷疑……”說到這裡,楚飛揚緩緩打住,臉上一片肅穆殺氣,凜然間帶着傲視群雄的坦然。
楚南山見楚飛揚說到此處便停了下來,銀白的眉毛微微一動,眼中泛出一抹冷芒,顯然是已經明了楚飛揚話中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西楚有細作?”玉乾帝何等精明之人,豈會不明白楚飛揚話裡話外的意思。
隻見他低頭沉思楚飛揚方才所有的話,結合東羽這些年的作為,楚飛揚的揣測完全是有可能的。
但見玉乾帝猛然擡起頭來,目光如刀般射向跟随自己死裡逃生的一班大臣,一個個地仔細觀察着。
衆臣被玉乾帝那含着兇猛殺意的目光緊盯着,均是渾身沁出冷汗,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楚飛揚見所有人草木皆驚的模樣,眉頭不着痕迹地皺了下,随即開口,“皇上,此事不宜張揚,免得渙散人心。且此事還處于觀察中,東羽雖有動作,幸而還未有太大的動作。微臣認為,他們定也是想要探清西楚真實的勢力,這才不敢發動大規模地戰争,咱們尚有時間對付他們。各位大人随着皇上一路從皇宮來到這裡,忠心如何,想必皇上心中自是有數!”
衆臣不由得松了口氣,玉乾帝卻是苦笑一聲,帶着一絲歎息道:“朕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七弟雖素日與朕不合,可誰會想到他會趁夜逼宮?海王深居陽明山,行動不便,又有誰會想到他的野心不變?朕的心可是極其難受的啊,各位愛卿舍命護着朕,朕心裡又何嘗不知?隻是卻被那二人給氣糊塗了!”
一聲歎息,帶着半生無奈,卻是極好地将自己方才的行為揭了過去。
衆臣見皇帝這般難過,均是躬身抱拳誠心道:“臣等自當全力輔佐皇上。”
“罷了罷了,朕如今自是信任你們的。”語畢,玉乾帝站起身,走到楚飛揚的面前,語重心長地說道:“楚王,東羽的事情,朕就交由你了,若真是如你猜測的那般,朕定要将那人五馬分屍!”
說着,玉乾帝的腳步轉向楚南山,帶着一絲冷然道:“既然王爺否定,朕就暫且信你。”語畢,玉乾帝擡腿便朝着帳外走去。
“皇上,如今天下四處都是海王辰王的人,還請皇上暫住營帳内,有十萬精兵保護,皇上定會無恙。”楚飛揚立于營帳的門口緩緩說道,暗藏精睿的目光将衆人方才的表情收于眼底。
“不必,朕另有去處。”玉乾帝走到楚飛揚的面前,冷淡地說完,眼角餘光卻還是冷睨楚南山一眼,心頭不禁冷哼一聲。
聽完玉乾帝生硬地回答,楚飛揚挑眉問道:“有什麼去處比軍營還要安全?皇上這是不相信微臣?”
“自是有這麼一塊風景秀麗的瑰寶之地,皇後已經先行過去。相信老王爺定是不陌生。如今天下大亂,西楚山河破碎,皇上與本宮在來時的路上便已商量妥當,将朝中大臣留給兩位,相信定會讓二位如虎添翼的。”此時,太後起身來到玉乾帝的身邊,面色冷漠、眼含冷笑地說道。
聞言,楚南山與楚飛揚心中頓時了悟,看來太後當真是記得當年的山谷,竟率先派人護送皇後過去。
從玉乾帝堅持要住進山谷的表現看來,他是已經知曉夢兒此時也住在山谷中,有夢兒在他們的手上,楚飛揚絕對不會對皇室不忠的。
這算盤打得可真是響,沒想到連雲千夢的主意也敢打。可是也要看皇上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隻是,頗為讓人頭疼的便是玉乾帝留下的這一幹大臣,絕大部分是文臣不說,竟還都是寫酸腐的隻會吟曲作詩的文人,讓這些人留在軍營,隻怕是有害無益吧。
“既如此,微臣派人護送皇上太後前去吧,免得路上出現差池。”楚飛揚卻是勾唇一笑,眼底神采奕奕十分自信,顯然是接下了玉乾帝抛過來的難題與挑戰。
不等玉乾帝等人反對,便命習凜召集三千精兵,護送走玉乾帝與太後二人。
“是我疏忽了。”送走玉乾帝,楚南山面色凝重地走到楚飛揚身旁,低聲開口。原以為那件事情隻有自己、江肅君與晚歌知曉,沒想到玉乾帝竟讓人查了出來。
“爺爺為何不早說及丹書鐵券的事情?這麼危險的東西竟還交給夢兒,卻又讓玉乾帝發現了這東西的存在,這豈不是置夢兒于危境之中嗎?”楚飛揚話中帶着一絲責備。
從方才玉乾帝的表情語氣便可窺視出對方顯然已經确定丹書鐵券的存在,更甚者知曉丹書鐵券上所撰寫的是‘廢帝之诏’。
隻是玉乾帝還未查出這丹書鐵券到底在何人手上,否則夢兒定會有危險。
聽出孫子話語中的責備之意,楚南山自責地低下了頭,原以為此事不會有人知曉,卻不想玉乾帝居然查了出來。
“我原以為無人能知,便隻将玉牌最淺層的用途告訴你們,卻不想玉乾帝居然知曉了丹書鐵券的存在。不如,咱們将夢兒轉移出來。”楚南山提議道。
如今,玉乾帝顯然是不放心任何人,否則也不會先行送皇後過去看住雲千夢,以雲千夢來挾制楚家,讓楚家隻能效忠于皇室。
隻是,玉乾帝尚不知曉夢兒手中掌握着他最想得到的東西。若是被他發現,隻怕夢兒會性命不保。
楚飛揚卻搖了搖頭,否定道:“咱們這麼做,等于是不打自招,反倒讓玉乾帝知曉東西就在夢兒的身上,給夢兒引來殺機。不如讓夢兒呆在谷内,反倒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殊不知,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隻是,話雖如此,楚飛揚的神色卻是陰沉冷然,半眯着的雙目内射出危險的光芒,冷靜異常地對楚南山開口,“爺爺,看來我們要速戰速決了。”
畢竟不能讓夢兒長時間呆在谷中,否則即便不是因為丹書鐵券,辰王等人遲早也會尋到那邊的。
說罷,楚飛揚大步走出營帳,牽過自己的坐騎,翻身上了馬背,随即朝着東大營飛馳而去。
楚南山目送楚飛揚的背影離開,心頭卻是無比沉重,這天下當真是大亂了,玉乾帝惹誰不好,偏偏以夢兒的性命要挾飛揚,看來這封存多年的丹書鐵券,要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