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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心向背

南宋如歌 龍之曜坤 5711 2024-01-31 01:11

  嶽夫人李娃和嶽銀屏已呆立不動,其他人或有粗通文墨者知其義,更有大字不識着不知其所雲,但最後的一句嶽飛特賜死,張憲,嶽雲并因兵法施行卻明白無誤。一時間,院中一片死寂。

  未幾,李娃和嶽銀屏高呼“冤枉啊,我夫每日所思皆為光複中原,驅逐金人,斷無大逆之思之行,望管家明察啊!”

  萬俟卨冷笑一聲:“你說沒有就沒有了?大理寺中,嶽逆,張逆已畫押認罪。爾等勿需多言,靜等發落吧”。随又轉頭看向身後官兵,“你們都是死人嗎?還呆立着幹什麼?趕快抄家,官家還在宮中等着看這倆逆臣貪墨了多少民脂軍饷呢,敢于反抗者,殺無赦!”

  一衆兵丁推開已呆若木雞的張府部曲,以刀槍圍着。“放下兵刃,不然要你們的腦袋。”

  衆部曲望向李娃和嶽銀屏,等着她們發話。

  李娃看着驚呆的嶽銀屏,也是久久無言。良久,李娃向着衆部曲低聲道:“放下兵器吧,但嶽爺和張爺絕對是冤枉的,我們一會兒去敲驚聞鼓,告禦狀。”

  衆部曲也是從嶽家軍出來的,對于元帥夫人的話也是聽得。“铛啷啷”兵器扔了一地。

  萬俟卨接着問道“你們誰是當頭的”

  李四緊跑兩步站在萬俟卨面前“回大人,小的是神武軍左廂都頭。”

  “很好,這裡就留你負責,仔細着點,别漏了張大人多吃的你們兵兄弟的糧饷,我先押嶽夫人去嶽府,一會就回。”

  “是,大人,您放心吧,小的定不叫兄弟們的血白流在戰場,卻被無良上司多吃多占。小的一定把事情辦好。”

  “嶽夫人,咱們走吧,去嶽府把您府上的部曲也約束一下吧。和氣一點,也許咱們還能看在曾經同殿為臣的面子上照顧一點。不然……”

  李娃根本懶得理萬俟卨,牽着嶽銀屏的手說道:“屏兒,此番一别,不知還有見面之時沒有,但你我身為一府當家人,定要細思周全,保全将軍血脈,終有一日,會還我們夫君清白。”

  嶽銀屏留下兩行清淚:“小姐說的,我記得了,終于雲開見日之時的。”

  “好了,少說兩句吧。咱們走吧,嶽夫人。”萬俟卨又是陰笑着對着李娃說道。

  “屏兒,保重!”

  “小姐,保重!”

  萬俟卨帶着一隊兵丁押着李娃帶着來時帶着的一個丫鬟坐着來時馬車,兩名嶽府的部曲跟着後面向嶽府趕去。

  彎腰躬身一直看着萬俟卨遠去的李四,直起腰,手指衆人“你們都不準亂動,敢有私藏财物者,一律以同罪論。”

  一衆兵丁像聞到蜂蜜的馬蜂一樣一窩蜂的紮向内宅,隻餘百十人守住門口圍牆。

  耳聽的一陣雞飛狗跳,瓶瓶罐罐的打碎不少。被子被撕開看有無私藏,連廚房的醬菜壇子也被打碎,看有無私藏銀兩。

  衆人都是怒火中燒,王大力走進銀屏和張敵萬身邊,說道“夫人,這會看守人不多,小人有把握沖出一條路,帶着夫人和少将軍離開,靜等夫人示下。”

  “不可,将軍此時估計已是身在囹圄,我等不可胡亂行事。”

  “敵萬,你雖不是我親生的,但你叫我一聲小娘,我就多說兩句,此刻你不得亂動,約束照顧好弟弟們就是你的責任,如我不在,你就是一家之主,當以延續張家血脈為主。”

  “小娘,我知道了。定會照顧好弟弟們,等待父親沉冤得雪。”大公子張敵萬說道。

  王曜看着大公子張敵萬,約莫十五六歲年紀,身高六尺,虎背熊腰,一看就知是習武之人。暗想“這就是我的便宜大哥啊,将來張憲洗冤後,補忠訓郎,黃州聽候使。”而這也是張憲四子中唯一有史記載的,其餘三子俱無留名。也不知是史無記載還是餘三子俱無才能呢。

  還是先把眼前的一關過了再說吧。目前指望我這個隻有一兩歲的孩子是沒有辦法來挽救危機了,隻有靠“娘親”和“大哥”了。

  “啊,你幹什麼?”一聲怒罵響起,一個丫鬟把一個官兵伸向他懷裡的手撥開。“小娘匹,老子懷疑你私藏細軟,要搜你的身。”接着,就又伸出安祿之爪。丫鬟無力反抗,眼看就要被欺淩。

  “啪”的一聲,一個部曲伸臂架着了那個官兵的手,又一隻手牢牢抓着官兵的衣襟。“你們他媽的别欺人太甚。”

  李四偷偷繞到這個部曲之後,一刀砍向部曲抓着手下衣襟的手,部曲猝不及防,沒料到真的有人會動手,手掌頓時和手腕分離,“啊”的一聲慘叫,血流如注。衆人急忙圍上,“拴柱”“拴柱”叫了起來,這也是一個跟着張憲打了數次大仗的老兵,沒有傷在金人手上,卻傷在了自己人身上。衆人有的上前按住拴柱的傷處,匆忙間扯下衣襟包紮上。有的就欲出門喊大夫,卻被兵丁攔住。有的撿起刀劍怒視李四“你要幹什麼?”

  李四冷笑一聲:“他襲擊官差,你們沒有看到嗎?再有此類行為,一律擊殺。撿起兵刃的意欲何為?”

  嶽銀屏也是冷笑一聲“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不知曾在宋金戰場上斬了幾個金人啊?”

  李四:“哼,官家就是仁慈,謀逆之犯婦就該發送教坊司,隻判流放真是太仁慈了,真的發放教坊司,說不得咱們弟兄也能好好照顧照顧你呢!”

  嶽銀屏現在也不過二十五六歲,聞言隻氣的渾身發抖。花容變色。

  “氣煞我也”張敵萬再也忍不住了,一棍子敲到李四後頸,“你敢再說一遍?”

  李四摸着後頸,疼的龇牙咧嘴。惱道“你敢拒捕,爺要你的小命。弓手準備”

  “住手”一人高呼着從外進來。張敵萬一看來人,正是未來的嶽父。韓世忠手下大将成闵。成闵,靖康元年真定劉詥招募勇士,成闵加入義軍。後率百旗南渡至揚州,黃天蕩之役,投韓世忠門下。韓世忠親教弓馬,久之,轉置武藝郎,為帳前親随。後屢立戰功。現在已經官至棣州防禦使、殿前遊奕軍統制,曆遷保甯軍承宣使。

  成闵有一女兒成秀雅,容貌秀麗,身形婀娜,更兼才情。稱得上是臨安數的着的名門閨秀。成闵本欲為其女擇一文官之後結為兒女親家,怎奈何沒有文官願意和武官結親,宋朝重文輕武,何況是一個底蘊不足的武将。

  去年上元節成秀雅帶着一個丫鬟上街遊戲,被一群無賴子騷擾,恰遇張敵萬,張敵萬名為敵萬,手下功夫也不含糊,自幼跟随張憲學習武藝,随手收拾了一群無賴子。解了秀雅小姐之圍。也被秀雅的風姿深深吸引,一直求着父親張憲為其求親。

  成闵攀附文官不成,見張憲地位于己相符,更兼是嶽飛元帥手下第一大将。将來在戰場軍中也能守望相助,遂就同意了這門親事。此次北伐,韓世忠早受命班師,成闵也跟了回來,本為給女兒辦了親事,向韓世忠告假,韓世忠卻告訴他嶽飛和張憲已身陷囹圄。讓他來張府看看,照拂一下。成闵大驚,帶了幾個親随就直奔張府而來,誰知一來就看到抄家。

  成闵話音出口,就覺得有點後悔,他本就有趨炎附勢的習慣,此事牽扯大逆,他本已打算縮頭,但一是韓世忠是他最大靠山,讓他來照拂一下,再來人人都知他是張家未來的親家,他不解決此事也深怕受牽連。

  “嶽丈來了,小婿此時無法見禮,望嶽丈海涵。”

  “張夫人”成闵沒有理張敵萬。向着嶽銀屏說了一聲。

  嶽銀屏心裡就是一頓,前幾次見時,成闵喊得可是親家母啊。

  李四已經手撫後頸站了起來,心頭惱怒不已,他本就是攀附上來的,手下素不服他。卻又在手下丢了這麼大的面子,更加色厲内茬。舉刀對着成闵“來者何人,不知道此地正在抄家嗎?”

  成闵橫眉冷對李四“老夫棣州防禦使,殿前遊奕軍統制成闵,怎麼了?老夫也犯罪了嗎?”

  李四縮縮脖子:“成将軍,沒有沒有。但是此時正在執行公務,您老看着是否回避一下啊。小人回複的時候也好不牽連您。”

  成闵看着血流如注的拴柱“這是怎麼了?抄家還要殺人嗎?老夫從沒聽說過官家有此先例。待老夫回禀韓大人,有你好看。”成闵的親随也都是些老軍,随身都帶的有傷藥,遞與張府的人,上在拴柱的傷口之上。

  李四更加害怕的說:“成大人,小人都是奉命而為,您是大人,别為難我們這些小的。”‘

  成闵說道:“官家從來未曾有此厲懲,你們不知道程序,有失偏頗,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一則張将軍有功于社稷,二則這些下人也都不是賣于張家的,你何必難為他們。一切依照規矩,則萬事休矣。”成闵心想,這也算是照拂了吧。回去也好面對韓将軍了。此時站在這裡真有些左右為難。

  嶽銀屏臉有不豫:“親家何出此言,難道你也認為我家将軍犯法了嗎?”

  成闵:“嫂夫人謹言,一切事都有官家決斷。大理寺也自會明辨是非,嫂夫人還是稍安勿躁的好。”

  張敵萬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嶽父大人。”

  成闵心中也有愧疚,但面上卻是一點也看不出來:“嫂夫人見諒,程某來此乃是再商量一下小女和令郎的事。我自從軍離家時多,賤内隻有一女聊作安慰,頗有些舍不得,我看是否延遲一下小女婚事啊,等……”

  “等什麼?等我家張爺無事了,你再結親?”嶽銀屏斥道。

  “呵,嫂夫人言重了,非成某小人,真的是不忍賤内孤苦。”

  “孤苦,成将軍好像還有五六個兒子吧?”

  “嫂夫人未查啊,雖有五六子,皆非我妻所出啊。”

  嶽銀屏本就這一日先是擔心小兒子,然後是曜宗醒來帶來的驚喜,再然後就是抄家的驚吓。再加嶽飛與張憲已身陷大理寺的懼吓。眼見着抄家的兵丁,李四的肆意妄為。憤怒驚懼各種感覺交互不斷。眼見着小姐嶽夫人也被押走,失去了一大心中支柱。好不容易等來了一個熟人親家公,卻如爬上岸的落水狗被人一腳又踹回水裡。更加惱怒。

  “成将軍,思前想後,我兒敵萬少年魯莽,實非令愛佳偶,兒女之事還望另做打算,請成将軍息怒啊。”

  張敵萬在一旁張大了嘴巴:“小娘。”

  成闵:“好,謝嫂夫人體諒賤内。”

  成闵面對呆立在一旁的張敵萬,實在說不出口。遂對李四言道:“願爾各守本分,如若欺人太甚,某定當上奏。”留下兩個長随在旁監督,對嶽銀屏拱了拱手,扭頭走出張府。再無一言說與張敵萬。

  張敵萬木納看着嶽銀屏,不知道怎麼的自己的姻緣就飛了。

  嶽銀屏對張敵萬說:“從來隻有牆倒衆人推,雪中送炭的少。敵萬,你記着今日之事,人心從來如此,以後你要帶眼識人,你是張家長子,說不得将來張府就靠你來振興了。”說完,嶽銀屏一個踉跄,就要暈倒,實是今日受的刺激太大,再也支撐不住了。旁邊的下人趕緊扶住夫人。

  經成闵一番幹預,兵丁收斂了一點。依然雞飛狗跳的大肆搜查。過得半天,有人向李四回報,僅抄出一千餘貫錢,數張地契。李四覺得不可思議。張憲如此高官僅如此一點家産。李四不禁懷疑手下私藏:“你們别太過分了,還要向官家回禀呢,把你們私藏的拿出來。”一衆手下都感無奈,有的委屈的都快哭了,床都拆了,竈都掀了才查出這麼多,想貪墨一點都不敢貪,現在還被懷疑,真的有點後悔跟着李四來幹這個差事。

  “大人,真的就這麼多啊。我們真的沒有私藏。”

  李四大怒,喝令衆人拷打張府下人,誓要追查出張憲家财在哪裡。

  一個佝偻老者站了出來,“我是張府管家張毅,我家将軍素來不曾貪墨一兩軍饷,所得皆為俸祿,每月還撫恤陣亡的老軍家眷,所餘當然不多。賬房有賬,你可拿走交大理寺追查。”

  李四無言,命手下再查,依然無所獲。待得萬俟卨回來,向萬俟卨交差,萬俟卨也依然不信,命兵丁繼續查抄,恨不得每一處都在旁監督,依然沒有再查出多餘的錢财。

  無奈的萬俟卨舉着數十張賣身契約:“爾等契約未滿之人此時契約已轉官府,待官府重新為爾等轉配”命兵丁将一衆下人,丫鬟聚攏看押。(宋朝賣身契沒有賣斷的,都是幾年為期,到了時候要發還賣身之人出府的,所以在宋朝賣身為奴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在高官巨富家中呆的幾年,不僅掙了錢,出來還好多人搶着要,也是一份好職業。)小婵并沒有賣身契,是故去的老兵遺孤,嶽銀瓶拿他是當子侄輩相待的。要不小曜宗被撞傷,也沒有懲罰小婵。

  對于一衆部曲,并沒有人簽賣身契,他們和張憲都是一起火裡血裡摸爬滾打出來的。簽賣身契就是侮辱了他們。萬俟卨對着一衆部曲:“爾等即非張府下人,也非張府親屬,此事與你們無關,趕緊散了去吧,莫要多做停留,否則要爾等好看。”又對來抄家的兵丁說:“将嶽銀瓶,張敵萬,張世貴,張士廉,張曜宗一并看管好,防止其逃逸,擇日流放。”

  王大力來到嶽銀屏面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衆人看着十分奇怪。宋朝不流行下跪,隻有奴隸和罪犯才下跪。天地君親師也隻有拜祭祖先才下跪,就算大臣見了皇帝也不用下跪,也隻需要作揖即可。至于跪禮是到蒙元時期才由耶律楚才發明,窩闊台登基,耶律楚才對察合台說:“你雖然是大汗的哥哥,但是從地位上說你是臣子,應該對大汗行跪禮。你帶頭下跪了,其他人就沒人敢不跪了。”于是察合台就率領蒙古各部向窩闊台行下跪之禮。從此從中國最重的謝禮變成了見面禮,越跪越多,跪軟了膝蓋,跪斷了風骨,跪軟了節氣。

  所謂“崖山之後無中國”,也是在陸秀夫背着小皇帝跳崖之後,十萬軍民投海殉難。蒙元将整個中國納入統治,從此跪斷了中國人的膝蓋,也跪斷了中國人的脊梁。

  王曜在學校時就時常為此遺憾,此時來到此地雖不知自己能否改變崖山之後的命運。但總是要努力一番的。

  嶽銀屏詫異道:“大力兄長,你這是做什麼?”

  王大力說:“小人自紹興三年平吉從軍跟随張憲将軍。跟随将軍征戰十幾年,深慕将軍,但自感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将軍。但今日望夫人成全,小人想與将軍結為兄弟,雖不同生但願同死。”

  嶽銀屏眼眶一絲灼熱,忘了想說的話。其他的部曲也一并跪下,“小的也深慕将軍,願與将軍結為兄弟,福禍相依。”嶽銀屏忙跪下回禮:“得各位叔叔厚愛,賤妾替拙夫謝諸位厚恩。”王大力哽咽道:“謝嫂夫人玉成,弟從今日從兄姓,改叫張大力。”

  萬俟卨氣的嘴唇發抖:“既然你們這麼沒眼力,不知好歹,那就一起流放吧。來人,把他們看顧好,莫放跑了一個,有逃跑的格殺勿論。”說完扭頭出了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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