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之畔,座落着一座以“保衛大都,安定天下”而得名的曆史文化名城保定府。
這保定府素有“北空三關,南達九省,畿輔重地,都南屏翰”之稱,傳說是上古時期部落聯盟領堯帝故鄉,至今已有三千多年曆史,是古代燕國、中山國、後燕立都之地。
可惜千年繁華之都,卻也難免戰亂襲擾、炮火侵傷的悲催命運。
戰火之下的保定府滿目瘡痍、百業凋敝。
穿行于大街之上,時不時會聽到槍炮聲,經常會遇到一隊隊鬼子經過,行人稀少,雖有攤販,但叫賣聲低沉,人人都一副有氣無力、無精打采的樣子,着實冷清蕭索。
出南門,踏阡陌,大半天路程便可到一處綠樹成蔭的小鎮子,喚作“志安”。
此鎮四周多有樹木,郁郁蔥蔥,蒼翠欲滴,倒與硝煙彌漫的市鎮不同,顯得安靜惬意且極富生機。鎮子不大,有且僅有一條街道,是為主街,其餘街巷倒也交錯縱橫,隻不過是人馬通行的路途而已,并無生意買賣和市井氣息。
主街北端有一處百年老店,店門牌匾上“不老春腌菜”五個大字赫然在目。
正值春夏之交,此店徒有其表,并無腌菜出售,更無客商光臨,無比冷清的店面前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身前擺放着一張小桌,桌子上放有一壺一杯,顯然是通過品茶而打無聊的時光,不時還會打一兩個哈欠。
漸漸天色暗淡下來,此人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懷表,接着西山之光定睛看了看,又朝街道南北兩端張望了一番,略顯失望的搖了搖頭,自言自語歎道:“又這麼過了一天,怎麼就不見人影,唉,身心倦怠,這生意可怎麼做啊……”
話音未落,起身一手拿壺、一手拿杯,不緊不慢進了店鋪。
眨眼之間,店内便亮起了燈光,一縷淡黃色的光線通過敞開的屋門灑落在了店前石闆鋪成的路上。此人又走出了店門,來到小桌前,再次向街道南北兩端張望一番,略顯失望的搖着頭,将桌子和凳子收起,邊回屋邊歎道:“楊柳風柔,海棠月淡,獨自倚闌時!”
此時街面上已經鮮有行人,很多店鋪相繼打烊,街道兩側露出了星星點點的光亮。
“不老春腌菜”店卻依然門戶大開,老闆依然獨自一人坐在桌邊,呆望着一閃一閃的燈光,顯得格外惆怅萬分且心事重重。
“你這裡是不是賣腌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店内走進了一位身着中山裝的年輕男子,他将禮帽置于兇前,環視着店内,淡淡的說道,“我從小就酷愛這口,可是現在很難買到一份可口的腌菜,找了很久才找到你家,我想您一定不會讓我敗興而歸的。”
“這個季節不産不老春,”老闆如夢初醒,忽地站起身來,向店外瞅了一眼,冷冷的說道,“不老春腌菜自然就難找了,不過您放心,我這裡倒是有些,隻是腌制時間稍微長了一些,可能味道有些老,起碼總比沒有要強。”
“是,”這年輕欣喜的說道,“有就好,有就好,不妨拿出來嘗嘗!”
“先嘗後買,天經地義。”老闆說話之際,出了店鋪,左右探視一番,見街上空空如也,便又退回店鋪,邊插門闆邊說,“我這就帶你去庫房,隻是那裡腌菜味有些嗆鼻。”
“老闆多慮了,”那年輕人說道,“隻要有不老春腌菜,嗆鼻又何妨?”
少頃,門闆便全部插上,老闆端着油燈,帶着年輕人進入了裡間。
裡間陳設極為簡單,一張土炕,一張桌子,四把椅子,一壺四杯而已。
“有沒有消息?”老闆招呼年輕人坐下,邊倒水邊問話,話鋒與前堂之時截然不同。
“還沒有。”那年輕人搖頭道,“強叔你說說,他們都這麼多天過去了,可是一丁點消息都沒有,會不會在路上出了意外啊?”
“别瞎說!”這老闆人稱強叔,他将水杯遞給了年輕人,皺着眉頭,略有所思,在屋子裡踱步,随低聲說道,“在路上遇到麻煩倒是有可能,畢竟沿路多有鬼子出沒,要說出意外,我倒覺得可能性不大,畢竟他們身經百戰、有勇有謀,不是一般的普通士兵。”
“那這麼多天了,”那年輕人不解的歎道,“他們能在哪兒呢?特别行動隊因他們一拖再拖,最終都已經出好多天了。算日子,不管他們繞多大的道兒也該到了啊!”
“那幾個狗東西怎麼樣?”強叔坐在了下來,看着眼前的年輕人。
“依舊時有鬼子進出,”那年輕人說道,“不過沒有新的變化,我會持續關注的,一旦有動靜,會立馬告知于你,你就放心吧!”
“但願他們能夠早些到來,”強叔淡淡的說道,“咱們就可以将這幾個狗東西交給他們去解決,若是事成,也算是除了我們的心腹大患,穩定了事态像更壞地步展。”
“是啊!”那年輕人點了點頭,起身告辭而去。
強叔送走那個年輕人,在前堂的一口大缸裡面摸索了半天,從中撈出了一個由油布包裹的大袋子,袋子上還滴腌菜湯,急匆匆回到了裡間。
輕輕撕開了油布,打開了大袋子,數把泛着油光的長槍露在了燈光之下。
“啧啧,”強叔用欣賞的目光看了看長槍,拿起其中一把,做出瞄準的姿勢,對着微閃的燈光贊歎道,“多好的東西,這可是很多人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隻可惜他們沒有擁有你們的資格,隻是不知道你們真正的主人什麼時候才能來到?”
很顯然,強叔所說的這幾把槍的真正主人,正是與剛才那個年輕人交談的“他們”。
而強叔和那個年輕人口中的“他們”并不是别人,而是在下關車站附近誘殺小井和渡邊,給鬼子以沉重打擊并成功奪窗而逃的喬曉靜、阿紫、翠玉、大個兒和大志他們五人。
殊不知此五人自離開列車之後,便走進了茫茫深山老林之中,沒有别的代步工具,隻得徒步前行,山溝綿綿,千裡迢迢,豈能早早來到?
喬曉靜他們就像被遺棄的孩子,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野中走着,疲憊至極,便随地坐下歇歇,饑渴難耐,便咬上幾口幹糧,若是運氣好,碰上喝水,便一次喝個夠……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志終于堅持不住了,他平躺在了地上,失望的說道:“我走不動了,一點勁都沒有了,你們走吧,就讓我留在這裡,死在這裡吧!”
雖然大志腿傷無礙,但還未完全好利索,又堅持翻山越嶺,自然難以承受這份艱辛。
其餘人衆停下了腳步,一個個破衣爛衫蓬頭垢面,嘴唇都結滿了幹痂,就像被放逐的逃犯一般,眼睛無神,看着自艾自憐的大志。
“有馬車!”翠玉突然激動的吼叫起來,“我看到馬車了,我們有救了……”
“啊---”
“馬車,在哪裡?”
“哪裡有馬車?”
喬曉靜、阿紫和大個兒似乎忘卻了疲憊,忽地沖向了翠玉,端害怕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語氣急促,目光都投向了翠玉所指的方向。
“天無絕人之路,果然有輛馬車。”翠玉所說不假,喬曉靜看到一輛馬車正在前方不遠處緩緩而行,便對大個兒說道,“扶着大志走,我們去搭乘那輛馬車,快!”
大志何等精明,看不到希望便想一死了之,而今希望就在眼前,豈能自暴自棄?他早就來到了大家身後,大個兒剛欲轉身,便看到大志近在咫尺,不由得笑了,其他人随之也笑了起來,隻是每個人的笑聲中都摻雜了太多譏諷之意。
“我們就這樣前去,”喬曉靜帶着大家來到了路上,邊走邊說,“那車夫看到我們一個個如同喪家之犬,還以為我們是劫道的,定然不會同意讓我們搭乘他的馬車。”
“那怎麼辦?”大志又是心頭一涼。
“好在我們還有些散碎銀子,”喬曉靜接着說道,“給那車夫,就算是我們暫租他的馬車一用。咱們之中就屬翠玉能說會道,這次就先讓翠玉一個人前去,先行交涉一番,但願能讓我們搭乘一段路程,這樣我們就能夠恢複一下體力。”
衆人點頭同意喬曉靜的提議,喬曉靜将散碎銀子交給了翠玉,翠玉用袖子擦了擦臉,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将散亂的頭捋了捋,這才向那個車夫跑了過去。
不足片刻功夫,大家便看到翠玉揮動手臂,示意他們前去。
喬曉靜他們興奮不已,不敢有絲毫拖拉,快來到了馬車前,車夫是個地地道道的好人,看到他們一個個上車坐穩,這才揮動馬鞭,林間小道響起了清脆的鈴铛聲。
說來實在巧得很,喬曉靜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半道相遇的車夫便是志安鎮人士,在一家石雕作坊當夥計,常年以運送石雕為生,這一次亦是如此。
經過攀談得知,此地已屬保定府,距離“志安”小鎮不足半天功夫,這讓喬曉靜更是欣喜若狂---因為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這志安小鎮---不過也就她自己一人知曉終點,其餘人等仍然不知道究竟要前往何處,戰時保密需要,這是規矩,更是紀律。
“聽你們口音不像是本地人,”那車夫不解的言道,“這兵荒馬亂的,很多人都不敢出門,你們卻要出一趟遠門,不會是走親訪友的吧?”
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車夫的問話,喬曉靜隻是“噢”了一下。
“不瞞你們說,”那車夫接着說道,“我們這兒起初也是被鬼子禍害得厲害,最近倒是好了很多,這我才敢出門送貨,要不然誰敢出來,搞不好有命出門沒命回家。”
喬曉靜又“噢”了一下,便不再說什麼。
也許那農夫看出了喬曉靜他們的心思,便不再說話,隻一門心思趕車,馬鞭不停抽打馬背,馬車明顯快了很多。
“好啦,”兩個多時辰之後,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那車夫說道,“再有一個時辰就到了志安鎮了,我不能再送你們,剩下的路就隻能你們自己想辦法走啦!”
喬曉靜他們下了馬車,不遠處走來了一隊巡邏的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