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醒了。”就在喬曉靜圍着鍋台忙碌的時候,突然傳來了福根欣喜若狂的驚叫聲,這聲音是從翠玉的房間傳來的。
“真醒了嗎?”喬曉靜來不及解下圍裙,更顧不上擦幹手上的洗鍋水,一個箭步沖進了翠玉的房間。
翠玉就像突然降臨到了陌生世界一樣,用狐疑的眼神不停地打量着房間,不停地看着欣喜若狂的福根和喬曉靜。
“謝天謝地,你總算是醒過來了。”喬曉靜趕緊上前抓住了翠玉的手,激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說話的時候還帶着顫音。
“曉靜可真是用心了,就是親姐妹也不一定能做這麼好,對你的照料隻能用無微不至來形容了。”福根看到奇迹發生,也是激動不已。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我們都盼望你能早點兒醒過來。”喬曉靜邊說邊抽泣着,最後竟然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趴在翠玉身邊嚎啕大哭起來。
“應該高興才對,應該高興才對,不能哭,翠玉醒來,這是天大的好事!”福根趕緊上前,輕輕地拍了拍喬曉靜的背。
“高興,太高興了,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喬曉靜慢慢地收住了哭聲,擦了擦眼淚,看着翠玉笑了起來,不過時不時還會抽泣一下。
遺憾的是,無論福根和喬曉靜說什麼做什麼,翠玉都沒反應,似乎沒有聽到沒有看到一樣,一臉茫然,充滿狐疑的眼神不停地打量着屋子,不停地打量着蓋在身上的被子,不停地打量着放在頭邊,還冒着熱氣的黃橙橙的小米稀飯。
既不看站在眼前的福根一眼,也不看抓着自己手的喬曉靜一眼。
“她這是怎麼了?好像不認識我們一樣。”喬曉靜見翠玉眼珠子不停地打轉,卻從來沒有正眼看她一下,這種不正常的現象讓她非常不解。
“我也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她的眼神很奇怪。”福根贊同喬曉靜的說法。
“咋回事啊?”喬曉靜邊說邊低下了頭,盯着翠玉的眼睛看着。
“真搞不懂,不會是磕着腦袋,磕壞了腦袋吧?”福根說到。
“傻了?那咋辦啊?”
“傻了就是傻了,我們老家将這種人叫做活死人,活着跟死了沒啥區别。”
“不會的,不會的,我相信她一定能恢複到之前的她,隻不過受到的撞擊太重了,一時半會還恢複不到罷了。剛開始,她不是眼睛都睜不開,喂稀飯都不張嘴麼?現在,眼睛不也睜開了嗎?所以,我相信翠玉,我相信她一定能夠恢複到此前的狀态。”
與其說喬曉靜想極力說服福根,倒不如說,喬曉靜是為了極力說服自己。
“這倒不一定,我們老家曾經有一個女人,五十多歲的時候摔了一跤,成了活死人,六十多歲死的,一直都沒有恢複過來。”福根的話很喪氣。
“那是老人,将死之人,恢複不了也正常,可是翠玉很年輕啊,年輕人恢複得快,說不定會很快就能好起來的。”喬曉靜說話的時候,情緒非常激動。
“但願吧!”福根說着話出去了。
喬曉靜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說了一句:“我堅信!”
“你是誰啊?”就在喬曉靜闆着臉,自己生自己氣的時候,翠玉突然開口了,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喬曉靜。
“我,我是……她開口說話了……”喬曉靜激動得有點兒語無倫次,她大聲喊叫着,想讓福根快點兒回來,确認自己預言成真的這一事實。
“真的開口說話了?”福根沒有上樓,隻是站在樓梯上看着夜空,聽着不遠處轟隆隆的炮聲發愣,當聽到喬曉靜的叫喊聲,他将信将疑沖進了翠玉的房間,揮動着雙手說道,“翠玉,說話,讓我聽聽,快讓我聽聽。”
“你又是誰啊?”翠玉看了福根一眼,有氣無力地問道。
“我是,我是,這咋回事啊?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福根拍了一下喬曉靜的肩膀,“她跟你說了啥?她認識你嗎?”
“好像也不認識。”喬曉靜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帶着失望的口吻搖頭回道。
“完了,完了,完了!”福根點了支煙,背着手,不停地在屋裡來回踱步,失望之情躍然臉上,自言自語道,“唉,以前的事情肯定全都忘了。”
“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說話了卻不認識人了呢?”喬曉靜也很失望,她放下翠玉的手,背着身站在了床頭邊抹淚去了。
“真是可憐啊!”翠玉躺在床上邊說邊歎息。
“誰可憐?我看現在就你最可憐了。”福根聽到翠玉的哀歎聲,抱怨道。
“也真是,過去半死不活,現在又忘了過去。”喬曉靜說話時,不停地抹眼淚。
“誰說的?依我看,你們才是最可憐的。”翠玉坐起身來,靠在牆上。
“是,我們還得照顧你,到頭來都不知道我們是幹啥的,我們能不可憐嗎?”福根說話的時候重重的瞥了翠玉一眼。
“就我最可憐了,白天黑夜伺候着人家,人家不但不認識我了,可能連我伺候人家的辛勞都會忘掉,看來到最後隻能是白忙活一場了。”喬曉靜說着說着,說到了傷心之處,不由自主便又抽泣起來。
“剛剛不還說隻有我最可憐嗎?現在,這都是怎麼了,一個個都往自己身上攬,好像這可憐也是什麼值錢的寶物不成。”翠玉說着說着,竟然笑了起來。
“有什麼可笑的?”福根和喬曉靜異口同聲問道。
“沒什麼可笑的,但就是忍不住想笑,不行嗎?”翠玉幹脆盤着腿坐在了床上,用調皮的眼神看着有些傷悲的喬曉靜。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反正我已經将你伺候好了,之前的事情忘記了也好,反正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有時候我也想能得一場大病,病好之後過去的事情全部忘掉,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喬曉靜見黃橙橙的小米稀飯已經不冒熱氣了,趕緊端了過來。
靠近床邊,喬曉靜接着說道,“就是不知道你将來一個人怎麼生活,舉目無親的,認識的人又都忘記了……”
“為什麼是我一個人生活,你們不要我了嗎?”翠玉詫異地問喬曉靜。
“當然不是要扔了你,我們總要分開的,不可能老是吃大總管的、喝大總管的吧?現在吃穿住行哪樣不花錢?”喬曉靜坐在翠玉身邊,陷入了沉思中。
“沒錯,我們姐妹兩不能老是花大總管的,我們将來要自食其力養活自己。”翠玉将碗放在床頭邊上,抓起喬曉靜的手說,“我們兩要永遠在一起,今生雖不能同生,但必須同死,我可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活着,像孤魂野鬼一樣,活着的時候沒人說話,死了,在黃泉路上也沒人說話,那太可憐了。”
“行,永遠不和你分開。”喬曉靜擦了一下翠玉的淚痕,說着對翠玉說,“放心吧,我也離不開你,離開你,我也和孤魂野鬼一樣。”
“這才是我的好姐妹,是吧,大總管?”翠玉擠眉弄眼地問站在一邊的福根。
“是,是,是。”福根邊說邊點頭。
“唉---,不對,你剛才叫他什麼?”喬曉靜突然站起身,眼睛直盯着翠玉。
“怎麼了?”翠玉被喬曉靜異常的變化吓着了,往後收了收脖子。
“快說,你剛才叫他什麼?”喬曉靜激動地抓着翠玉的胳膊搖了起來。
“大總管啊,錯了嗎?”翠玉淡淡地回答到。
“沒錯,沒錯!”喬曉靜有點兒情緒失控,指着自己問到,“那我呢?我叫啥?”
“曾經叫喬曉靜,後來叫過一段時間媚紅,再後來又恢複了喬曉靜這個令人讨厭的名字。”翠玉說話的時候陰陽怪氣的,時不時還發出尖叫聲。
“這麼說,你記起我們了?”福根和喬曉靜都撲向了翠玉,盯着她異口同聲問道。
“我說過忘記你們了嗎?”翠玉指着福根和喬曉靜,一臉的調皮相,抿了抿嘴,接着說,“我自始至終也沒有說過一句忘記你們了的話,是吧?”
“是是是!”喬曉靜咬着牙回道。
“那不就對了嘛!”翠玉咧着嘴嘿嘿笑了起來。
“搞了半天,你一直都是在耍我們,你太過分了吧!”喬曉靜撲上了床,撓起了翠玉的胳肢窩。
胳肢窩是翠玉的軟肋,她調皮搗蛋我行我素的時候,隻要撓她的胳肢窩,她就會變得老實。這一招還是在醉心居的時候,聽别的姐妹說的。
看來确實非常管用,翠玉不停地在床上打滾,嘴中連連求饒,眼淚都流出來了。
喬曉靜見翠玉差點兒從床上掉下去,這才停了手。
“我一睜開眼,确實有點疑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兒,但看到大管家,我就明白了,這兒一定就是小木樓。”翠玉略微停頓了一下,微微笑了笑。
看到沒人插話,接着說道:“看到你們兩人見我醒來,都激動得不得了,便想跟你們開個小玩笑,讓你們再着急一下,沒想到你們竟然頓時就陷入失望之中,又是哀怨又是眼淚的,我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便主動說出了你們的身份。”
“你這也叫主動,真是吓死人不償命,真想打你一頓,好好解解氣……”福根抱怨了一通,搖着頭走出屋子的時候說了一句,“你們姐妹倆肯定有很多話說,我就先上樓休息了,咱們明天再胡扯吧!”
喬曉靜和翠玉欣喜異常,時而擁抱,時而歡笑,鬧騰了半個晚上才睡着。
翠玉恢複了健康,如同一隻百靈鳥飛進了沉寂的森林一樣,小木樓變得熱鬧了起來,福根和喬曉靜也因此而充滿了活力。
這樣的生活,讓喬曉靜變得開朗了很多,笑容代替了惆怅,笑聲代替了歎息。
可惜好景不長,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便被日本鬼子的敲門聲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