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喬曉靜說道,“紅杏嬸子已經殁了,不管怎麼說你都應該站出來主持大局,更何況你和那泥娃之間還有些誤會。隻要你将這件事情處理得當,全村人,當然也包括那泥娃在内,對您就隻有尊重和敬仰,絕對不會有人敢在你面前舞刀弄棒的。”
“爹,”站在一邊的喬雙喜看到他爹遲遲做不了決定,遂上前勸道,“凡事都有輕重緩急,我覺得曉靜說得對,你于公于私都應該出面。那泥娃在祠堂就已經說了,我覺得你們之間确實存在很大的誤解,這對你不利,這件事不正是消除誤解最好的時機嗎?”
“那好吧,”喬寶财沉思片刻,最終應道,“我就以村長身份去主持處理紅杏後事,但你們兩個得跟我一起前去,我要那泥娃當着你倆的面給我一個交代,一個保證就行。”
喬曉靜和喬雙喜終于放下心來,兩人對視了一下,均點了點頭。
“那趕緊走吧!”喬雙喜似乎擔心他爹變卦,拄着拐杖便欲出門。
“打算去哪兒?”這時候喬雙喜他娘走了進來,陰沉着臉說道,“我看你們挨的打還不夠重,人家說好了傷疤忘了痛,你們這傷疤還沒好就已經忘了痛了。傷口不處理,你們就不怕化膿,就不怕……看把你們能的,自己的事還搞不明白,就先操心人家的事情。”
“娘!”喬雙喜有些無奈。
“好了,”喬雙喜娘說道,“你們的事情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家裡有人從外地送來的外傷藥,走,我去給你們兩個先敷上,你們再去瞎操心也不遲。”
待喬寶财婆姨敷完藥,喬曉靜和喬雙喜都感覺好受了很多,走路傷口也沒有那種火燙的感覺了,他們陪着喬寶财出了院門,向泥娃家走來。
一路上,喬寶财見人就招呼,叫他們去泥娃家幫着一塊料理紅杏後事,畢竟那喬寶财當幾十年的村長和族長,無論威望還是權利,喬家村的男女老少大都還是服的,相繼有村民跟在其後,空蕩蕩的村子,空蕩蕩的大路,逐漸有了人影,逐漸有了聲音。
“是你?”當喬寶财走進泥娃家,泥娃正在給他娘擦洗臉,看到喬寶财,頓時臉色都變了,哀傷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憤怒,他扔下了手中毛巾,指着喬寶财并說道,“你這老畜生不在家洗幹淨脖子等着,竟然還有膽量前來,看我今天不殺了你?”
“你想幹啥?泥娃。”喬曉靜緊走了兩步,擋在了喬寶财身前。
“你給我讓開,”那泥娃憤怒地說道,“我今天無論如何也得殺了這個老畜生,要不是他,我,我娘就不會死,要不是他,我,我又怎麼會殺了自己的娘?”
“泥娃,”喬曉靜勸道,“我之前的話都白說了?你已經犯下了大錯,紅杏嬸子就躺在炕上,難道你還想一錯再錯?我們在祠堂怎麼說的,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什麼,難道你都忘了嗎?你現在還想胡鬧,你是不是想讓紅杏嬸子在天之靈永遠都不得安息啊?”
“我……”那泥娃滿腔憤恨,憤恨交加,搖着頭,不停地喘着粗氣,數秒之後接着說道,“你和雙喜哥,你們為什麼騙我?當時你們是怎麼給我說的?”
“你先冷靜些,”喬曉靜上前,将泥娃拉到一邊說道,“我們沒有想騙你,我們也沒有騙你。你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大人沒了,你還是個孩子,勢單力薄,人都很勢利,誰又會主動出來幫你?我和雙喜也沒幹過這種事情,隻能請村子裡德高望重之人主持處理這件事情。在喬家村,誰還能有村長這樣的号召力?你再想想,隻要他一句話,喬家村有幾人敢不聽?有他在,紅杏嬸子的後事不但有了着落,而且也不至于太委屈紅杏嬸子。”
“誰都行,就他不行!”那泥娃态度很堅決。
“怎麼這麼犟?”喬曉靜抓起那泥娃的雙臂搖了兩下,急切地說道,“我都說過了,大人們的事情你别過度理會,就算是你想理會,很多事情你也明白不了,而今就因為你胡思亂想,就因為你瞎琢磨,已經害死了紅杏嬸子,難道你還要讓她的在天之靈不安嗎?”
“我……”那泥娃低下了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以為村長想來?”喬曉靜接着說道,“人家早早就躲起來了,根本就不想管你的事情,是我和雙喜做了大半天的思想工作,人這才來了。人家在半路上就招呼村民了,讓各家各戶出管事的人來你們家,幫着你将這件大事料理了。你,你可别不識好歹!”
“不想管?”那泥娃更像自言自語,很咄咄地說道,“不想管就别來,好像是我得求他似的。我還就不信了,離了他,地球就不轉了,我就啥事都辦不成了?”
“瞎嘀咕什麼啊?凡事都得分得清楚輕重緩急,都得明白事大事小。你,若是真認為我們做錯了什麼,那你就當我們沒來過,我會讓雙喜扶着他爹回去的。這樣一來,看看還有哪個村民敢上你家來,村長都辦不了的事情,其他人一是不敢幹,二是不能幹,他們害怕你瘋了殺了他們,當然他們也害怕村長會刁難他們。”
“曉靜,怎麼樣?”喬雙喜走近火炕,看了看臉色如霜、滿身是血的紅杏,重又回到了喬寶财身邊,遲遲不見泥娃态度轉變,也不知喬曉靜跟他談得如何,有些不安了。
“不怎麼樣,先等一下。”喬曉靜看了一眼喬雙喜和喬寶财,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了那泥娃身上,低聲對泥娃說道,“我可沒有太多的時間等你在此優柔寡斷,我想停放在炕上的紅杏嬸子應該也沒有太多時間等你,趕緊做決定吧,你要讓我們走,斷了所有人對你和紅杏嬸子的幫助,還是要我們留下來幫你,同時也是幫紅杏嬸子風風光光上路。”
“為啥你也逼我?”那泥娃又無奈又氣憤,搖着頭,不情願地說道,“我可跟你前世無冤今世無仇,你明明知道我跟喬寶财有仇怨,卻這般待我,我,我實在想不通。”
“是你在逼我好不好,”喬曉靜說道,“我好心幫你,将人請來,你不但沒有感謝人家在你最為艱難的時候不計前嫌幫你,你還這樣待人家,合适嗎?再說了,你跟喬村長之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所有的仇恨都是你自己瞎想出來的,大人之間到底怎麼回事,你知道嗎?單憑你一雙眼睛就判斷出是非曲直,未免太片面了吧!到底怎樣,給個痛快話!”
“也許,你是對的。”那泥娃勉強接受了喬曉靜的意見。
“那好,我現在就去跟喬村長說,讓他全權處理紅杏嬸子的後事,你可不得再惹是生非,更不能故意為難人家,若是人家有事讓你去做,你不但不能推三阻四,相反還要認真對待,你能做到嗎?”喬曉靜雙眼一動不動盯着那泥娃。
“嗯。”那泥娃點了點頭。
“說話,能不能做到?”喬曉靜有些不耐煩了。
“能!”那泥娃帶氣回道。
“那好,”喬曉靜拽着泥娃衣袖,邊走邊說,“你現在就跟我一起過去,我覺得這件事你說要逼我說更好,對喬村長好,對你更好,還是你親自給喬村長說吧。”
那泥娃雖然愣了一下,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在喬曉靜的示意和鼓勵下,他還是來到了喬寶财面前,向喬寶财表達了需要幫助的想法,也希望喬寶财能夠幫他這個忙。
喬寶财心裡清楚,那泥娃能做到這個份上實屬不易,畢竟幾個時辰前他們之間已經築起了高牆,而且這高牆是由泥娃用猜忌和仇恨築起來的。喬寶财比誰都清楚,可以說紅杏的慘死,他在很大程度上是脫不了幹系的,甚至他就是最最主要的誘因。
因此,喬寶财半推半就,接受了泥娃的請求,成了主持處理紅杏後事的總管。
很快便有村民相繼而來,喬寶财便開始安排相關工作,從布置靈堂,打造棺木,趕制壽衣,邀請陰陽先生到購買孝布、燒紙香表等等,無不順暢。
村裡的婦人們在村長兼族長的喬寶财的動員和要求下,也紛紛來到了泥娃家中,她們在院子邊上支起了八尺大鍋,架起了門闆做的案闆,開始準備白事餐飯。
那泥娃家轉眼之間從冷冷清清的孤院變成了變成了喧鬧的白事中心,負責具體事宜的各路管家在院子裡來回走動着,并伴随着高低不一的叫喊聲……
靈堂搭建完成,紅杏落草,泥娃作為紅杏的孩子,也是紅杏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他能做的就是跪在靈堂,不停地給死去的他娘燒紙,以表他最後的孝敬之意。
天色已晚,一切都顯得陰森森的,就在這個時候那陰陽先生來了,此人中年,留着半尺長須,一身道袍,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印象。他下了牛車,喝了兩口淡茶,便開始撰寫祭文祭表等工作,一切都顯得越來越正規,也越來越莊重肅穆了。
而那泥娃從陰陽先生到來之後,什麼時候該幹什麼全都按照先生要求而為,一切都還順當,喬曉靜在鍋竈上幫忙,這一點她看得很清楚。
第二天傍晚時分,紅杏下葬入土,整個喪事在全村人的努力下終于完成了。
“來人,”包括泥娃在内,衆人從紅杏墳上回來,剛到了院子裡,喬寶财突然喊道,“給我将這個大逆不道罪大惡極的泥娃拿下!”
這一刻,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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