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和大個兒正襟危坐,眯縫着眼看着五六位壯漢與那大胡子擠眉弄眼,但卻不知道他們意欲何為,心頭十五個吊桶大水,七上八下。
不多時,那五六位壯漢與大胡子一起走到了大志和大個兒身前,便一字排開,毫不猶豫的單膝跪在了地上。
“這又是何意?”大志和大個兒看到此景,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大志怯怯的問道。
“二位大俠不必緊張,”排在中間的那位壯漢雙手抱拳道,“以二位的武功,我趙漢正想即便是我們聯起手來也不定是對手,故而沒有必要再丢人現眼了。我們誠心來投,以後這裡二位說了算,有什麼需要我們效力的,二位盡管開口便是,我們的人義不容辭!”
這趙漢正五官周正、身材魁梧、神采飛揚,非常有江湖老大的派頭。皮膚黝黑發亮,很可能是長期暴曬所緻。上身穿着一件沒有領袖的白色坎肩,下身穿着一條灰色褲子,兩條褲腿皆有一尺左右的爛處,婆婆娑娑,如同在褲腿上接了兩把破爛布條。
此人聲如洪鐘,中氣十足,每個字都帶有獨特的力量。
“趙英雄請起,各位英雄好漢,趕快請起!”
“這可使不得,我倆哪能受各位英雄好漢跪拜?”
大志和大個兒匆忙起身,将包括大胡子在内的八位壯漢扶起身來。
“各位英雄,”大志雙手抱拳道,“這裡既是難民營,住的都是無家可歸、無依無靠的可憐之人,又何必如同江湖一般,非得你争我鬥、打打殺殺呢?”
“對啊,都是可憐人,又何必可憐人欺負可憐人呢?”大個兒對此處現狀甚是不解。
“二位大俠仁義,”那趙漢正向大志和大個兒豎起了大拇指,并歎道,“這裡的确是難民營不假,可是這裡住的并非全部都是難民,别小看這區區幾百号破衣爛衫之人,卻不乏包藏禍心、居心不良、心懷鬼胎之人。”
“什麼意思?”大志不解其意,與大個兒對視了一下,目光又投向了趙漢正。
“還是大胡子給你說吧,他知道的比我還多。”趙漢正用手背擦拭這臉上的汗珠子。
“趙大哥所言非虛,”大胡子說道,“我們剛到這裡沒幾天,便發生了一件禍事。有一天也不知從哪裡來了一幫難民,白天相安無事,晚上他們卻趁大家不注意将迷魂藥灑進了水缸裡,天熱口幹,誰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兄弟們一個個全被放倒了。”
“天呐,”大志驚呼道,“竟有這種事情!”
“真不可思議,那後來呢?”大個兒也很吃驚。
“兄弟們被放倒了,”大胡子接着說道,“整座難民營也就跟萬人墳沒了區别,那些狼心狗肺的家夥竟然将這裡的糧食、财物等值錢東西洗劫一空,當我們醒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這處所謂的難民營就隻剩下了這些破爛的木房子和我們這些無以為繼的難民……”
“畜生!”大志深吸了一口氣。
“逮不住他們,”大個兒憤憤地說道,“若是能逮住就好了,定要将他們的心肝剜出來看一看,看看這些畜生的心肝到底是什麼顔色。”
“每每想起此事,”趙漢正歎道,“我這心裡都發怵,發怵的不僅是糧食被盜走,還有更重要的就是大家夥的性命。兄弟們全被放倒了,大家夥的命運跟置于案闆的羊的命運并無區别,若是那些家夥再歹毒點,殺人滅口,永絕後患,我們可就……”
“令人不寒而栗!”大志歎道,“若是趙大哥不道明白,我還真想不到這一層,現在想來,的确很可怕。”
“是啊,是啊!”大個兒也覺得此事兇險,轉念之間,他卻突然變了腔調,驚疑的問道,“這裡不是有崗哨,他們可都軍人,手中還有槍,怎麼可能讓那些家夥得逞?”
“大俠有所不知,”大胡子說道,“當時哪有什麼崗哨,臨時從難民之中挑選了幾位管事的,可悲的是,糧食等物資被盜走後,那幾位管事的也沒了蹤影。”
“這又是怎麼回事?”大志說道。
“說實話,”大胡子說道,“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大家都認為這幾個人很可能與那些偷盜之徒是一夥的,誰知道呢?此事發生不到兩天,便來了一幫軍警,那些家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兇狠殘暴不說,他們還很陰險毒辣、自私貪婪。”
“我能想象得到,”大志說道,“我倆乞讨的時候,經常能看到這樣的無恥之徒。”
“接着說!”大個兒示意大胡子繼續。
“戰火不熄,兵荒馬亂,”大胡子說道,“糧食尤為珍貴,當那些軍警看到數車糧食運來,便動了歪心,他們一邊壓縮難民口糧,将省下的糧食囤積起來,一邊又呈報救助機構口糧不夠難民食用,催促不提送糧,囤積的糧食越來越多,難民卻整天餓着肚子。”
“那些畜生,”大個兒怒斥道,“身為軍警,竟敢發國難财,真是該殺!”
“該殺?”大胡子搖頭道,“可惜該殺的沒死,不該殺的卻死了。”
“嗯?”大志和大個兒都不知大胡子之言何意。
“紙裡包不住火,”大胡子接着說道,“軍警囤糧的事很快便被難民發現了,起初大家敢怒不敢言,隻得強忍着,但時間長了,動辄便有人餓死,難民之中幾個有頭腦的人站了出來,他們去與軍警商讨,讓軍警适量加大難民口糧,不能再有難民餓死。”
“那些家夥怎麼可能會同意呢!”大個兒哀歎道。
“恰恰相反,”大胡子說道,“那些家夥竟然爽快的答應了。大夥聽到這個消息,又高興又激動,就像過年似的,根本就沒有想為什麼那些家夥會答應大家夥的要求。”
“出事啦?”大志感覺不妙。
“沒錯,”大胡子說道,“不但出事了,而且出了大事。那幾天大家的口糧的确有所增加,卻沒想到那幾個替難民出頭的人相繼死了,有的被捅死了,有的被勒死了。勒死倒是好說,難民雖無繩索卻有褲腰帶,但捅死就不好解釋了,刀從何來?隻有軍警有啊。”
“太可恨了。”大個兒咬牙切齒道。
“還有更可恨的,”大胡子續道,“那些家夥為了發财,他們先是克扣口糧,後來竟然開始……”那大胡子說到此處突然停了下來,謹慎的左右探視了一下,小聲繼續說道,“他們想從根本上減少糧食外流,竟暗下殺手,深更半夜殺死了不少難民。”
“天呐,太不可思議了。”大志和大個兒哪裡會想到有這般滅絕人性的事情發生,遂異口同聲道。
“好在那些黑心的家夥并未呆太長時間,”大胡子又說道,“就被鄒将軍他們軍人接替了,這鄒将軍應該也是個小人物,咱們不知道底細,反正聽有人這麼稱呼,别人也就這麼叫了。這之後也發生了很多不快之事,不過并未發生此前那般令人痛徹心扉的事情。”
“當然,”那趙漢正插嘴道,“問題也不僅僅都出在對面身上,就咱們這些難民之中也有薄情寡義、重利輕義、不識好歹的混蛋,一度折騰得這裡雞犬不甯、人心惶惶的。”
趙漢正口中的對面,大志心裡清楚,指的就是過去的那些軍警和現在的這些當兵的。
“确實如此,”大胡子歎道,“唉,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雖然這裡來的都是難民,都是些可憐的再不能可憐的可憐人,可就是咱們這些可憐人之中竟然也出現了莠民敗類、害群之馬,他們竟然暗地裡肆意挑撥,制造慌亂,并借機搶地盤、擴勢力,搞小圈子。”
包括趙漢正在内的其餘壯漢頻頻點頭,以表對大胡子之言認同。
“那這些人也就成了鄒将軍他們之外的另一層管事者了?”大志問道。
“若是管理者就好了,”那趙漢正搖頭道,“可是他們并不想将這些難兄難弟管好,相反他們私下糾結和串聯了一幫無賴,專門以欺負老實人為業,吃飯的時候必須先緊着他們吃,若是他們未吃飽之前有人動了筷子,暗地裡肯定要吃虧,輕者重傷,重則亡命。”
“真有死人的事兒?”大個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啦!”這數位壯漢幾乎異口同聲應道,沒有任何猶豫迹象,顯然此事不假。
“太可怕了!”大志搖着頭深吸了一口氣。
“我記得清楚,”那趙漢正皺了皺眉道,“我們來此第二夜便發生了一件令人悲痛欲絕的事情。有位年過六旬的老者也不知道因何事情得罪了那幫人,半夜三更被三個大漢架走,一通折磨之後,竟然給這老者嘴中、鼻中、耳中塞滿了黃泥,活活将其憋死了。”
“手段之殘忍令人發指!”那大胡子怒目圓睜,牙咬得咯咯作響。
“沒人管嗎?”大志的目光在那趙漢正和大胡子身上來回遊移。
“哼,”那趙漢正說道,“軍方恨不得我們這些窮鬼全都死了,也好給他們省去諸多麻煩,再說了,這裡的人大都沒有身份登記,多一個沒人問,少一個也沒人管,面對死人的事情,他們也就不鹹不淡的說上幾句,随後安排人将屍首燒了完事。”
衆位壯漢又頻頻點頭,盡皆認為趙漢正之言屬實。
“後來,”那趙漢正說道,“我們這幾個兄弟聯合了起來,一方面是為了保護可憐的老實人,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對付那些壞了腸肚的奸邪之徒,好在這段時間相安無事。”
“二位大俠到來,”那大胡子道,“我們并非有意難為,隻是為了打壓嚣張氣焰,為了日後能夠有個安生日子可過。”
“二位不但武功高強且頗有見識,望你帶着我們……”那大胡子話音未落,衆人盡皆又單膝跪在了大志和大個兒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