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通殺了人的消息傳到歐陽府的時候,歐陽詢還在庭院裡練字。
雖然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也很少再給人寫字,但多年來養的習慣并沒有廢,一日不寫字就會覺得渾身不舒服。
而想要練成登峰造極的書法,也非得這般下苦功夫不可。
消息傳來,歐陽詢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有些不大相信,望着傳消息的人問道:“你再說一遍,通兒他怎麼啦?”
“老爺,小少爺殺了人,現在被關押在了刺史府大牢。”
啪。
毛筆應聲而落,墨汁在圓石桌上灑下幾點漆黑,蟬鳴突然有些吵,歐陽詢的腦子轟了一下後,就突然向後倒去,旁邊小厮見此,連忙就沖了上去:“老爺……”
歐陽詢的腳有些發軟,腦子裡仍舊亂哄哄的,小厮連忙把他扶着坐下,如此過了許久之後,歐陽詢才終于反應過來,于是命人将詳細情況說給他聽。
待那人把自己兒子殺人的事情說了一遍後,歐陽詢很是痛心疾首,連罵了好幾句逆子,逆子,可這樣罵完之後,又突然忍不住哭了起來。
逆子雖是逆子,可也是自己的愛之,他又如何割舍得下?
熱風一股接着一股的吹來,歐陽詢的雙眉微微一凝,而後說道:“來人,老夫要寫折子。”
歐陽詢本閑賦在家,無權寫折子,但因為被朝廷任命了給功臣畫像題字的任務,所以暫時有遞交折子的權力,那小厮以為自己老爺要寫折子給小公子求情,于是連忙将筆墨紙硯給準備了來。
歐陽詢拿起毛筆看着桌子上的白紙,許久之後終于輕聲一歎,提筆快速寫了起來,而他年紀已老,很久沒有寫這麼快了,以至于在他快筆急書的時候,額頭和臉上滿是汗水。
一旁的小厮見此,想找快手絹讓自己老爺擦一下,可當他拿着手絹去擦的時候,卻是突然發現在那滿臉大汗之中,兩行清淚竟然就這樣混合在一起流了下來。
小厮是跟随歐陽詢好些年的人了,自從他老爺成名之後,除非遇到家喪,還從來不曾流過眼淚,此時見自家老爺流淚,心中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就在這個時候,歐陽詢已是寫完,他将毛筆一揮,道:“送進宮。”
說完這句話後,歐陽詢突然噴出了一口血,血迹沾惹到黑白相間的奏折上,顯得那般醒目。
“老爺……”
“送去吧,吩咐下去,歐陽府以後再不見客。”說到這裡,歐陽詢猶豫了一下,道:“小侯爺除外。”
小厮見此,自不敢反駁,連連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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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詢的奏折很快被送進了宮,李世民看過之後,眉頭頓時深凝起來。
看着奏折,李世民本想找丹陽公主來商量個對策,可正要吩咐太監去叫小厮的時候,卻突然醒悟丹陽公主早已經去檀香寺許願去了。
這般思慮許久之後,李世民吩咐道:“去把唐舟給朕宣來。”
歐陽通殺人的消息傳到唐侯府的時候,唐舟正在書房陪林青素看書講故事,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兩人皆是一愣,而後兩人不約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挂在書房的莫不靜好四字。
這四個字是他們兩人成親的時候歐陽詢送來的,是那一個老人家對他們兩人的祝福,如今他的兒子殺了人,不知道歐陽詢會怎麼樣?
林青素的心突然就痛了一下,然後緊緊握住了唐舟的手:“夫君,歐陽老先生會不會……”
唐舟的心也猛然一沉,歐陽詢的年紀太大了,他怎麼經得起這樣的事情?
“夫君,要不你拿着皇上賞賜你的人參去看他吧,興許着人參能保他命。”
聽聞此言,唐舟也覺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歐陽府了,可就在他拿着老參準備去歐陽府的時候,宮裡的人來了。
來的人是霍沖。
“小侯爺,聖上宣你進宮呢。”
唐舟猶豫片刻,而後連忙随霍沖進宮,進得宮,唐舟還未開口詢問,李世民已經将歐陽詢的奏折拿給唐舟看了。
“歐陽詢在奏折上說,自己兒子犯了罪,他已不配再給淩煙閣功臣畫像題字,而且身子突然虛弱,為此希望朕收回原先的聖命,唐愛卿,你對此事怎麼看?”
唐舟似乎沒有聽到李世民的話,他隻是突然注意到奏折上有血,點點血紅刺目驚心,他現在真想趕緊去一趟歐陽府,不管怎麼說,在他與林青素大婚的時候,歐陽詢給過他們最好的祝福。
“唐愛卿?”見唐舟不語,李世民的眉頭忍不住凝了一下。
唐舟醒悟,連忙說道:“聖上,歐陽老先生既然身子不适,那這淩煙閣功臣題字的事情再換人也無不可。”
李世民歎息一聲,道:“這自然是沒什麼的,可……可如今大唐誰人書法有歐陽詢的名氣大?當然,誰來題字朕并不在乎,可那些功臣怕不好商量啊,他們都仰慕歐陽詢的字,要是沒了歐陽詢的字,隻怕會讓他們很失望,甚至連期許都會因此而大打折扣。”
李世民說完之後,唐舟立馬明白了李世民的苦楚,如果他下令赦免了歐陽通的罪,歐陽詢自然感恩戴德,這淩煙閣功臣畫像題字的事他會幹的更起勁,可李世民若真的這樣做了,就有些失法度了,一個君主自然是可以随便豁免一個人罪的,但此先例一開,勢必會令後人效仿。
李世民是個明君,按照朝廷規定,除了軍功以及蒙蔭外,其他都不能用來抵罪,那歐陽詢并無爵位,歐陽通更無軍功,就是想豁免他的罪,怕也不行。
明白李世民的意思後,唐舟也有點無奈,道:“聖上何不再勸勸歐陽老先生?”
“勸,怎麼勸,他兒子入了大牢,朕除非赦免了他兒子的罪,不然隻怕他根本不會出手啊。”
說到這裡,李世民突然望向唐舟,道:“朕聽聞你與歐陽詢關系不錯,當初也是你去傳達的聖意,不如這樣,你現在去一趟歐陽府,說隻要他肯在功臣畫像上題字,朕雖免不了他兒子的罪,但保他一命應該沒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