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範希正神遊往昔的感歎,柳池有些不知所措,範希正口中的柳長風,許就是柳擇生的父親吧!身為一世孤兒,他對父子親情沒什麼感受,不好妄下評斷。好在範希正俗事纏身沒跟他唠叨,要不然他真不知如何應對。
跟範希正上樓這一遭倒有個好處,範希正不讓他再出風頭,免得再被有心人利用。所以柳池就樂得清閑,沒再去摻和什麼龍舟唱詩了。二樓都上了,何必在去費勁,而且二樓人少清淨,看起龍舟奪旗來也舒坦得多。誰知範希正此舉歪打正着,将他真正的推向風口浪尖。
十舫一樓,文左武右一邊唱詩一邊奪旗,船頭号角聲聲入耳,分外嘹亮!每一次吹号,文武兩頭便會有新一次的比鬥。
柳池沒去左側湊什麼熱鬧,倚着右側的欄杆若有所思。江面如火如荼,百舸争流武夫奪旗的場面着實動人,他卻沒什麼興緻。範希正是走了,可他身側還有個葉彤。
“你似乎對柳家很了解,甚至比範希正那個柳家舊人都要清楚得多,若非剛才你解圍,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柳池意有所指。
葉彤望着江面,面色冷峻如以往,似乎沒聽到他說什麼!
柳池接道:“要說什麼柳家的身份、詩會首唱名,其實背負多了反而是累贅。我之所以留在茶館,一是報恩,二就是圖個清淨。至于所謂的太虛經,也就是想能夠有能力多看一些這中原的美景。我知道你們姐妹和景淳的身份很特殊,茶館哪怕有一些風吹草動你都會緊張,我不是不懂,隻是不想去摻和。來參加這個狗屁詩會本來就是個錯誤,可之前答應了無暇自然要來。我不知道你要上三樓做什麼,既然已經被璞王盯上,索性也就豁出去了!”
清風徐徐,雖是端午雨季的天氣,卻難得放晴。清風拂過葉彤兩鬓的發絲,她依舊不為所動。
他又道:“說白了,其實我就是個路人,柳家有什麼值得你惦記的我并不關心,我就是想聽聽你的故事,不管琴棋書畫還是刺繡女紅!”
女子終是側目看他一眼,望見他落寞的盯着江面,與世孤立。咬了咬嘴唇,女子終是忍住沒有開口。并非她不善言辭,隻是那些注定長眠的東西不知從何說起,不知能不能說與他聽。
兩人就這麼站在欄杆邊上,靜待清風拂面。
右側一邊,如火如荼!随着那号角驟然停下,船隻搭就的碼頭一邊,八條龍舟如離弦之箭一般掠過水面,直奔前方高聳旗杆。
龍舟之上,十八位好手各憑本事,争奪着最有利的位置。葉彤沒搭理,柳池也就沒了心情,好在江面上的景觀不怎麼寒碜,勉強能湊合着打發時間。
号角驟停,大鼓擂動,開始每一下透人心弦。那兩個在船頭擂鼓的壯漢每一次擊鼓,頻率便加快一分,待龍舟行到中斷,鼓越敲越快,二人已是左右不分,鼓聲響遍江面。
也在此時,江面驟變突生,龍舟上原本用心劃船的武夫突然驚起,拳頭手掌揮向最近的同伴,龍舟上亂作一團。
有的武夫僅一個照面就被推下江裡,有的則如荷上青蛙一般在兩三條龍舟上連續縱橫。龍舟的速度慢下來,鼓聲也随之戛然而止。
每條龍舟上的争鬥都頗為壯觀,船上武夫每人都在争着船頭那個最有利的位置,唯獨最外側的一艘除外。
那艘龍舟上的争鬥不遜色于其他,甚至已有武夫仗着修為橫移到中間的幾艘龍舟裡去争鬥,除了船尾站着的那個白衣飄飄的少年!不是白無瑕還有何人?
白無瑕沒去管衆人的争鬥,隻是不時一掌臨空拍向水面,他每拍一掌,龍舟的速度便快了一分。龍舟漸行連近,距離前方旗杆不足十丈!而白無瑕所在的龍舟隐隐沖在最前,這會差不多已經與旗杆持平。
恰在此時,白無瑕猛的一跺腳,他所處的龍舟船尾突然下沉,船上衆武夫皆是一驚,原本躍躍欲試的武夫衆被那下沉之勢翹起,齊齊落入江水之中。
龍舟翹起,卻沒如預想一般一端沉入水下,反而是以那沉在水面的一端為圓心,悄然畫了小半個圓,再看那船頭已直沖天際。
白無瑕動了,他腳踏龍舟步步攀登,随着翹起的龍舟搭就的天梯疾步而行,一團白影趁着龍舟翹起的瞬間直沖而上,當他到那船頭之時,旗杆已近在眼前。白無瑕腳尖用力一點,整個人如離弦之箭掠向旗杆,瞬間便落在旗杆中間的橫木上。反觀那艘龍舟,重重落在水面濺起無數水花。
上了橫木,白無瑕并沒有急着去摘旗,反倒是站在橫木之上,看着底下一衆武夫跳梁小醜般的攀爬。
二樓的柳池笑了笑,白無瑕的風采着實不是詩會其他人能夠比拟。單憑他那一腳踩翻船上衆人的手段,除了為數不多的一流之上,無人能與之相提并論。
白無瑕擡頭看了看四周,驟然發現二樓欄杆邊上的柳池,淡淡一笑。他不再廢話,縱身掠向旗杆頂端,一把摘下頂端旗子。下一刻,他随手将旗子扔向畫舫擂鼓之地,緊接着折身掠向畫舫二樓。
柳池見他這般嚣張,還真想抽刀将他在空中截下來。無奈他修為低下,恐怕給他把長刀都扔不到旗杆之上。
“你這風頭出得真叫絕!”柳池白他一眼,對他此舉并未抱什麼贊賞的臉色。
白無瑕微微笑道:“比不上你,不唱詩都能上二樓!”
柳池悻悻一笑沒有接話!
龍舟奪旗共二十二艘,前兩次八艘一組,最後一次隻有六艘。能夠登上第十舫的,多是二流大成和一流武夫,奪旗者評前三甲,不入水者皆可上十舫二樓。白無瑕這一波下來,他成了評甲之人,衆人中卻也有十七八個最後沒落水,僥幸能登二樓。至于文舫,就不得而知了!
柳池不知,卻有人想知道,範希正剛下一樓璞王曹景絢便來詢問,巧不巧問的正是柳池:“範大人,你與柳公子上了二樓怎的不讓他下來?難不成他那解論就這麼重要,刻不容緩?這詩會少了柳公子可就少了許多樂趣!”
範希正心裡猶豫,卻是堆着笑容道:“下官替柳公子謝過殿下,以柳公子的才學再來唱詩,反倒是落了俗套!”
曹景絢面色有些尴尬,強自笑道:“也對,柳公子才學斐然,确是不該跟這些儒生厮混,不過待會到二樓可要讓柳公子一展才學才行,否則其他人可不答應。”
“也好!”範希正無奈搖頭。
三樓,空曠得隻剩下紅衣主仆。相較于柳池喜歡奪旗的熱鬧,這對主仆顯然要對唱詩更有興趣。天下書生武夫,反倒是武夫羨慕書生,書生羨慕武夫。
狐飄飄慵懶坐在欄杆之上,百無聊賴聽着低下那群書生唱詩。龍舟唱詩與奪旗不同,二者雖是同時聽号而出,可這些書生的臂力畢竟不如武夫,龍舟劃得也就慢了。不過慢始終有慢的好處,随着龍舟滑行,船上十八人兩兩捉對出題,十息之内答不上便算輸了,直到最後每條龍舟隻餘三人。而至于評甲,不僅龍舟要劃得快,且詩也要足夠出彩才行,并非随口而出的打油詩就能過關。
“怎的沒看到那個姓柳的書生?”畫舫三樓雖是離得遠,可狐飄飄終究是一流武夫,耳聰目明。
她身後坐在椅子上的婢女道:“範希正請他上了二樓便沒讓他下去!”
“範希正,不是挺正直的和官嗎,也學會了走後門呢?”狐飄飄剝了一顆枇杷放進嘴裡。
“倒是不像,聽說他在論舫的解論頗得範希正喜歡,剛剛在二樓許是在商量這事!”
狐飄飄白她一眼:“此種熱鬧都不去湊,你真是妄入指玄!”
“你要知道還有個天罡三甲的缺月樓主!”毫無尊卑的婢女回瞪過去。
“人人皆道白無瑕根基無雙,你卻先他一步入指玄!做事怎滴這般畏首畏尾!”
那婢女冷清如常:“也隻有你才那般瘋瘋癫癫,我隻是跟你來找人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一主一仆,諱莫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