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這份心,如果被王爺知道了,一定會感念萬分的。”顧婷說道。
蕭貴妃決定,她更改不了,也不能去更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将對她的不利影響盡量地給避免了。
蕭貴妃聞言,微微一笑,說道:“我也不求讓他感念于心,隻要能幫他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為他分擔一點,也就安心了。”
顧婷點點頭,又贊了一聲,随後又問道:“那娘娘打算做些什麼?”
蕭貴妃想了想:“暫時還不知道,去春回堂那邊看看吧。楚湘是他的封地,楚湘的百姓是他的百姓,他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打定了主意,當日下午,蕭貴妃便去了春回堂。
但是才一進大門,便發覺裡面的氣氛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樣。
這種疫病,聽說是沒得治的,按理說,病人就算被送來了春回堂,大部分情況下,也是不能被治好的,所以,她都已經做好了接受這裡一片哭天搶地的景象的心理準備。不過現在看來,與她所想的,竟然完全不同。
春回堂裡,依然人來人往,外堂裡就擠得滿滿的,摩肩接踵,簡直沒有了一點空當。
但是再觀那些穿着統一服裝的人,他們的臉上,不但沒有露出哀戚之色,反而,竟然還神采奕奕的。
疲累是很肯定的,但是在他們的臉上,除了疲累,更多的,則是激情,是興奮,似乎他們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一樣。
難道說,面對那麼多即将死去,或是已經死去的人,他們一個個的,竟然都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顧婉才從病房裡走出來,便看見了站在門口處的蕭貴妃和顧婷。她的眸色暗了暗,但是也不好裝作沒有看見,于是走了過去,向蕭貴妃福了福身子。
蕭貴妃見狀,隻是點了點頭,沒有說别的話,更沒有為難她。随後,她跟着顧婉,去了房間。
顧婉進去的時候,見甯卿正坐在窗前看書,午後的陽光遍灑在他潔白如雪的衣襟上,點點斑駁的光影,落在他的墨發上,在他如雕刻般的側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飄然若仙。
“進來吧。”顧婉回頭說道。
甯卿聽見聲音,回頭一看,看見了顧婉身後的蕭貴妃,但他也隻是看了一眼,随後,垂眸,繼續看書,沒有說任何話。
蕭貴妃見他好好的,沒有一絲異樣,這下,心裡放下了不少。
之前,他如此作為,拉着那個女人走了,抛下了她這個親生母親。她的心裡,是悲傷的,是怨恨的。但是此刻,見到他,尤其是看見他安然無恙,一瞬間,似乎所有的不好的情緒,全都消散殆盡了一樣。在她的心裡,剩下的,隻有滿滿的疼愛和擔憂。
甯卿沒有說話,蕭貴妃也沒有說話。除了外堂傳來的嘈雜聲,整個房裡,再沒有任何聲音,顧婉覺的,氣氛開始變得壓抑沉悶了起來。
“現在疫情已經得到了控制,找到了治療的藥了,所以不必擔心。”顧婉說道。
她心中明白,蕭貴妃自然會是十分擔心的,因此,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她。
果然,蕭貴妃聞言,面上露出了喜色。
找到了治療的藥,那也就是說,這種疫病,不再是沒得治了,現在,這種病,能被治好了。既然這樣的話,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疫情就可以被控制的住。
蕭貴妃心中是高興的,不止是為這楚湘的百姓高興,更是為甯卿高興。
疫情得到控制,也總算是解了他如今最大的擔憂了吧。
想着這個,蕭貴妃面上露出一個笑容,但是她依然沒有說任何話,而是一個轉身,離開了。
顧婉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為何這兩次,她來了,不但沒有為難她,反而還是這樣一幅古怪的樣子?難道說,她轉變态度了不成?不過顧婉沒有這麼樂觀,與蕭貴妃這段時間相處以來,她深深地知道,她是多麼固執,多麼自我。
她改變了态度,顧婉覺的,這不太可能。
蕭貴妃離開了之後,顧婉也沒再多想,走到甯卿身邊坐下,面上露出幾分苦惱之色。
“七星草有效是不假,但是見效的時間,也着實太慢了一些。”她歎息一聲說道。
七星草一批接着一批地被送來了春回堂,但是這個藥,平均起效時間,在八個時辰左右。而那些病情十分嚴重的病人,往往等不到藥起效,就亡故了。
所以,顧婉很是傷懷。
如果有針劑的話,那該多好,她不由得想。
針劑隻要注射進靜脈,多則半小時,少則幾分鐘就可以見效,這樣的話,就可以挽救很多的病人。
但是在這裡,要想得到針劑,好像不太可能。
那是要注射進人體的東西,提煉起來,相當之麻煩,别說她現在什麼提煉的儀器都沒有,就算是有的話,她也不能保證做出來的藥就百分百對人體無害。
所以,這是個很讓她糾結,很讓她傷感的問題。
明明知道有辦法的,但是她卻無能為力。
甯卿放下書本,抓起她的一隻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裡。
五月的天氣,空氣裡已經開始彌漫着燥熱,但是她的指尖,卻透着股子涼意。
“别太難為自己。”他說道,雙目凝視着她。
這個女人,就算自己有十分的本事,她也想使出十二分來,更何況,她根本就沒有十分的本事。
顧婉心中感念,他的話,他将她緊緊握住的掌心,都給她溫暖,讓她動容。
“我知道了。”她也看着他,微微笑着回道。
甯卿點了點頭,但願真是這樣吧。
顧婉想了想,又接着說道:“七星草雖然被送來了不少,但是我看着,這數量還是不足以救治全城的百姓,不知道山上還有多少,别再不夠用的了。”
她說着這話,看了甯卿一眼,有繼續說道:“明天我上山看看去,看看還剩下多少,如果所剩不多的話,也好教給采藥的人一些方法,盡量地讓每一株七星草,都盡到最大的價值。”
“我和你一起去。”
她的話音才剛落,甯卿便說道。
顧婉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就是去看一看,你留下吧,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給幫幫忙,這邊都快忙的不成樣子了。”
但是甯卿依然搖頭,這個女人,她知不知道,就算全城的人都出了事,他也看不得她出事。
在他的心中,她就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人,其他的東西,誰都比不上,什麼都比不過。
隻是,這個女人,她知道嗎?
顧婉見他一直堅持,歎息一聲,回道:“好吧,既然你想去,那便跟着去吧。”
實在是無奈,有的時候,也真是拿他沒辦法。顧婉明白,他是在擔心她,但是也不至于像擔心一個小孩子一樣擔心她吧?好歹她兩世為人,年齡加起來,也有他兩個大了好不?
第二天一早,顧婉在春回堂裡等着他,要與他一起出城上山。但是誰料,等了一會兒,沒等來他,卻等來了徐清。
徐清告訴她,說是邱澤有急事找他,暫時來不了,讓她先等他一等。
顧婉口上是答應了,但是等徐清一走,她便自己一個人出去了。
現在情況着實急迫的很,一分一秒的,都耽誤不得。再說了,山上還有那麼多人呢,肯定不會出什麼事。
這麼想着,顧婉便放心大膽地一個人去了。
不過就在此時,還有一輛馬車,也向着城門的方向行去。
那輛馬車比顧婉的馬車走的快一些,比她早出了城門,所以她并沒有遇到。
那輛馬車裡,顧婷陪在蕭貴妃的身邊,看着一臉淡然的她,不由得說道:“聽說去清虛寺,馬車不能直達,還要再走一段陡峭的山路才可以上去,到時候,委屈娘娘了。”
蕭貴妃聞言,微微一笑,回道:“這有什麼委屈的?要是不經過一番艱險才得以進寺上香祈福的話,我還怕菩薩不答應了我呢。”
顧婷聞言,也笑了起來。
昨天下午,蕭貴妃在春回堂,聽顧婉說了已經能治疫病了,回去之後,她的心裡,欣喜歸欣喜,卻依然不能夠完全放的下來。
因為之前聽說過,城外的山上有個清虛寺,在裡面上香祈福的話,會十分靈驗,所以,她便決定去試一試,去祈福,希望疫情快快地解除,希望楚湘的百姓能安然渡過此劫,也希望甯卿能安然無恙,少些憂心。
馬車出了城之後,過了一會兒,顧婉乘坐的馬車這才到了城門口。
車夫了出城的文書,之後,馬車便出城疾馳了起來。
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到了山腳下。
山腳下,有不少附近的村民在采七星草,為的就是賣給城中的醫館,賺取一些銀錢。
顧婉上前看了看,走到一個農婦身邊,問道:“大嫂,這七星草還有多少啊?”
農婦聽她此問,直起了腰,看向她,笑着回道:“還有很多,七星草就是個托生物,好活,也哪裡都有。”
她說着這話,往上指了指,說道:“這才隻是在山腳下,往這山上去的話,還有不少呢。”
顧婉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便離開了,轉身往山上走去。
婦人說山上還有很多,但是她還是需要去看看,具體看了,她才知道到底能有多少,也能知道到底該将七星草,怎麼個用法。
隻有她一個人,越往上,山路也越來越崎岖了起來,顧婉不得不扶着道旁的小樹,穩住自己的身形,一步步的,艱難前行。
這一段路,她之前倒是走過一次,所以記得,在前頭不遠處,有一段格外難走。小路很窄,一個人通過都有些困難,而且,路旁,便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以前走到那個地方的時候,顧婉都死眼睛直視着前方,不敢往旁邊看,更不敢忘下看。幸好路旁還有顆大樹,抓住枝條,這才能勉強通過,如若不然的話,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敢從那地方經過。
心中正想着,她離那段極難走的道路,越來越近了。
然而,就在這時,她突然聽見一陣談話聲傳來。
“我是不是剛才把帕子落在清虛寺了?”是一個婦人的聲音。
“興許是吧,那我回去找找。”又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
蕭貴妃點了點頭,囑咐顧婷小心一點,便看着她的背影離開了。
顧婷離開之後,蕭貴妃往前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不遠處下方的懸崖,頓感有些眩暈。
這條小路,隻能允許一個人側着身子通行,剛才過來的時候,她和顧婷,便是一個一個地過來的。
蕭貴妃想着,回去也是該一個一個地過去的,不若她先過去,在對面等着她。
如此想着,她便向着前面走去了。
走到那段極窄極窄的小路的時候,她的手緊緊地抓住樹枝,眼睛直視前方,不敢去看腳下。
然而,就在她心驚肉跳的時候,突然之間,腳下踩着的一塊石頭一滑,她一隻腳便滑出了小路。
蕭貴妃驚得一聲大叫,伴随着這個滑動,她整個身子,都開始不穩了起來,急促地要往下滑去。
她拼了命一樣地要抓住枝條,但是奈何,或許是因為太害怕了,也或許是因為身子下墜的太快,她手上,竟像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一樣。
隻聽“啊”的一聲慘叫,她整個人,便直直地向下滑去。
那種感覺,像是死亡在降臨,在她的頭頂盤旋一樣,讓蕭貴妃無能為力。
但是突然之間,她覺的似乎自己的手上一緊,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抓住了一樣。
驚魂未定之下,她擡頭,入目,竟然是一張讓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态度去面對的臉。
顧婉一隻手拉住她的手,另一隻手,緊緊地抓住枝條,控制着兩人,不讓她和自己一起掉下去。
“抓着我的手,不要放開,踩着石壁用力上來!”顧婉大聲喊道。
因為一手抓住枝條,一手抓住她的手,她似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這句話說出來,是再也沒了力氣。
不過,就算沒有力氣,她也必須要堅持。不是用力氣在堅持,不是用身體在堅持,她是在用意念在堅持。
如果不堅持的話,那結果,就是她和她兩個人,雙雙掉下這萬丈懸崖,誰也活不了命。
電視上那些隻要掉了懸崖,都死不了的,顧婉明白的很,那全都是騙人的。此時此刻,她什麼都不能相信,不能信天,不能信命,她隻能信她自己,隻有她自己,才可以救她,才可以救她。
蕭貴妃太過于害怕,聽顧婉如此說,面色一怔,但是轉瞬之間,便明白了,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死死的,一邊努力地嘗試着,想要用腳去踩石壁。
但是奈何,她就如同一片風中的飄葉一樣,任憑她如此努力,就是踩不到石壁。
“快啊!”顧婉拼盡全力,又是一聲大喝。
“我快支撐不住了,你快上來!”
事實情況,比她所說的,更要糟糕。不止她一個人支撐不住了,就連她手上緊緊拉着的枝條,似乎也支撐不住了,隐隐約約的,她仿佛都聽到了枝條斷裂的喀嚓喀嚓聲。
如果她再不快點上來的話,就算她還能用意念支撐着,那麼,這枝條也是支撐不住的。枝條一斷,她們兩人,誰都别想逃脫,誰都别想活命。
“你放開我,不要管我!”蕭貴妃突然大聲喊道。
此刻她的心,也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反正,潛意識裡,如果要死的話,那就讓她一個人死好了,不要牽連她。
如果這個女人死了的話,卿兒一定會悲痛萬分的吧,一定會生不如死的吧。
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兒子那樣,所以,要死的話,就讓她一個人死好了。她不是為了這個女人,她是為了卿兒,為了她的兒子。
“胡說八道!你快上來!快啊!”顧婉又是大喝。
她已經快堅持不住了,手中抓着的枝條,也像是變得越來越軟了一樣,好像随時,都會斷掉。
蕭貴妃也想上去,她再次努力地要去踩那石壁,但是這次的情況,仍然和剛才一樣,死活踩不到。
并且,更壞的情況,她的手上已經沒了力氣,就連抓住顧婉的手,她都已經快要抓不住了。
她似乎感覺的到,她的身子,在下墜,一點一點的,身體摩擦着石壁,尤其是胳膊,開始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所以,她絕望了,就算驚恐萬分,她還是絕望了。
是了,這輩子,應該就是這樣的吧。隻是,她的孩子,她還沒有親眼看着他幸福,她不想就這麼死去。
“你還在磨蹭什麼?快啊!”顧婉又是一聲大喝,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她這聲大喝剛剛落下,隻聽“喀嚓一聲”,枝條斷裂了。
這枝條,在這關頭,終于承受不住了這重負,伴随着一聲“喀嚓”的脆響,斷裂了開來。
石壁摩擦着身體,顧婉感覺自己的内髒都要被撞出來了一樣,身上也被摩擦的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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