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卿這番神色的變化,顧婉全然看在了眼裡,不禁笑道:“你這是什麼表情?感覺很意外嗎?”
甯卿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隻是用審視的目光,稍微看了她一瞬。
他對宋文修,到底還是心存芥蒂的。在京城的時候,他是悄悄地幫過他很多,他也全都記在心裡。
但感念是一回事,至于其他的,又是另一回事兒。
“如果當年,沒有我的話,你會選擇他嗎?”
甯卿沉默了好一會兒,竟是問出了這話。
他的心思,一直都是高傲的,因此類似的話,即便在心裡都有,但他卻從沒說出來過。
這會兒說出來,也讓顧婉覺的詫異。
“說的什麼混話?”顧婉不禁嗔怪。
起初沒什麼感悟,但随着與他在一起的時日漸長,顧婉越發覺的,或許能來到這裡,能與他相遇,那就是上天安排好的,是逃脫不去的命運。
更何況,她根本就不會逃脫,也不想逃脫。
甯卿微微一笑,将她摟進自己懷裡。
看來,又是自己多慮了。
隻不過,顧婉卻在心裡暗暗地思索了起來,隻要每次一提到宋文修,他的反應都比較奇怪,這個心結,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解開?
但關于雲裳的事情,她放在心裡,不說出來又覺的不自在。
“那你說,雲裳和宋文修之前,有多大的可能?”顧婉問道。
甯卿嘴角勾起一個淺淡的笑意:“我不知道。”
顧婉擡頭白他一眼,這是明顯在敷衍她嗎?
再說雲裳好歹是他的師妹,關于她的事情,他就不能上心一點嗎?
還是說,自始至終,就是因為宋文修,才讓他這般緘默的?這樣的話,那他這醋吃的,也未免太大了點吧。
直到最後,關于這個話題,甯卿也沒說出自己的看法。反倒是離晚飯不遠的時候,雲裳便過來了。
她有說有笑的,還和往常一樣叽叽喳喳,顧婉見她這樣,不禁放下了心。
且說自這件事之後,雲裳好幾天沒有去春回堂了,一來是幫着顧婉忙活着藥田春種的事,二來,也是為了躲避莫佟。
反正就是不想看見他。
但在春回堂裡,莫佟可就沒有這麼淡定了。那日自從見雲裳哭了,他的一顆心便平靜不下來了。
平日裡吵歸吵,鬧歸鬧,但像那天一樣,竟是惹的她哭起了起來,還真是頭一遭。
莫佟似是也被吓壞了,見雲裳那個樣子,又見她多日不來,,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吧?
雲裳沒來,顧婉也沒來,莫佟便有些沉不住氣了,趁着下午去給顧婉送藥的機會,四下裡看了看,希望能看看雲裳,看看她現在到底如何了。隻不過不巧的是,那日雲裳恰好不在。
昨天早晨推窗的時候,外面還是陽光燦爛的,中午的時候,明媚的春光更是透過紫藤蘿花架,露在地上斑斑駁駁的風景。但誰料,到了黃昏時分,竟是狂風大作了起來,緊接着便下起了雨。
風聲雖緊,但雨勢卻并不大,淅淅瀝瀝地飄了一夜,次日早晨再起來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停住了。
推開窗子,隻讓人感覺到雨後清潤的氣息,混合着青草的芳香,撲面而來。
顧婉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清爽的空氣,頓覺五髒六腑都通暢了起來一樣。
好一場雨,下的不急不躁,不多不少。土地今天沏一天,等到明天就不會太過于泥濘,那個時候,就是播種的最佳時機。
瞅準了日子,顧婉便讓人去将陳夫人叫了來,與她商議了這事兒。
陳夫人答應的好好的,當日便把這也事兒給辦好了。
第二天早上,顧婉早早地便起床了。今天是開始播種的大日子,她必須要親自到場。
小包子有太後照看着,現如今也不小了,容易帶的很,所以顧婉也不擔心。
陳夫人是與她一并到了藥田的,見那邊但凡事情都準備的十分充足,也便放下了心。
這片田地,全都連成了片,在這裡種植的農人,也都是附近村子裡的。有去年在她的藥田裡勞作的農人,學到了不少東西,幾年即便不用人教,他們也已經有了心得體會。
至于那些新加入的農人,本來對顧婉不是特别了解,礙于她的身份,還有幾分畏懼。不過聽熟識她的人說了之後,再加上今天見了,便是放下了心。
“看起來,是個最溫和不過的。”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遠遠地看着顧婉的背影,口中喃喃說道。
她這話,落在了旁邊另一個婦人的耳中:“還是個最最善良不過的。”
兩人對視一笑,低頭做着自己手裡的活兒。
這偌大的藥田,顧婉自然不能全都走完,也不能與每個人都說上話,隻撿了幾個緊要的地方看了看,又與那邊的人說了幾句話。
她要讓他們放心,隻管用心種藥材,其餘的什麼都不必管。用心種藥材了,才能有豐厚的收獲,才能在秋天的時候,賣出個好價錢。
至于往外賣的問題,顧婉也和他們說了,早已經有大商人将他們的這些藥材預定下來了。所以,無需為這事擔憂。
農人們最關心最在意的,莫過于這個問題了。萬一得了好收成,卻賣不出去,全都爛在了地裡,那這一年的付出,可不就白費了嗎?
此刻一聽她說着話,所有人的臉上,全都閃現着興奮的光芒。
這下可好了,什麼都不用擔心了,他們就隻管好好勞作,好好照顧這些寶貝疙瘩就是了。
說到底,王妃才是最值得他們感謝的人,如果不是她的話,他們那裡會得到此番際遇?
正是因為如此,顧婉在百姓心中的形象,瞬間便的高大尊貴了起來。
這邊開始播種栽苗了,自此後,自然每天都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自打第一天來過了之後,以後隔三差五的,顧婉就會來看上一看。見這邊一切都順順利利的,井井有條的,她也就放下了心。
每次過來,雲裳都是跟她一起的,這讓顧婉感覺有些奇怪了。那姑娘最是個不安定的性子,當初說要和她一起來的時候,顧婉隻當她是渾說着玩兒的,但不想,竟然是真的。
但左右這也沒什麼壞處,顧婉也就由着她去了。
一直到了初夏,楚湘的氣候都是風調雨順的,藥田裡種下的藥材,出苗出的很齊整,再加上農人們照料得當,長勢也非常不錯。
看着這番喜慶的景象,顧婉的心不禁也是一片遼闊。今年的藥田,是她邁出去的第一步,也是很關鍵的一步。
因此,顧婉幾乎傾注全部心血,隻盼着順順利利的,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差錯。
隻要今年成功了,她就能在百姓中徹底樹立起威望,帶領他們一起緻富,那就更有信心了。
但倘若出了什麼差錯的話,暴露出來的,便是她的無能。
陳夫人也了解這其中的嚴重性,所以更是每天都來盯着,千萬不能出差錯。
進入初夏以來,天氣便一日比一日暖和了起來,到了四月天的時候,空氣中已然彌漫起了一層暑熱。
這日傍晚,顧婉從藥田回到家的時候,天色都已經不早了,也正因為這樣,便不似中午那會兒,太陽炙烤的人難受了。
她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去看孩子。隻不過,今日看到的景象,竟是和以往有點不大一樣。
隻見太後抱着孩子,正坐在桌邊,給他喂飯。
自從小包子會開口叫“媽媽”以來,并沒有用多長時間,就已經學會了很多話,到現在,雖然口齒仍然有些不清,但很多話都能說個差不多了。
會說話後不久,也學會了走路。
自他會走路時起,可就辛苦了太後。用太後自己的話說,“走不好,還走不少”。
會走路後,就不喜被人抱着了,總喜歡到處跑。太後也跟着一并受苦了,就連吃飯,都要追着他喂。
不過顧婉看太後那樣子,也是樂在其中,便沒去打擾。
這會兒,小包子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身穿月白色錦緞單衫,頸間還圍着一塊潔白的圍嘴布。
不過小包子很顯然不喜歡這塊礙事的東西,兩隻小手不停在那塊圍嘴布上又是撕又是扯的。
太後隻顧着給他夾菜喂到他嘴裡,一時間竟是沒注意到他此番動作。
隻要他肯乖乖地坐着吃飯,那就是心疼她這個祖母了。
隻不過,看太後這邊的裝扮,竟像是煥然一新了一樣。
顧婉不禁心中疑惑了起來,非年非節的,太後怎麼突然裝扮起庭院來了?
她莞爾一笑上前,先是喚了聲“母後”。
小包子聽到了她的聲音,見她來了,立時坐不住了,扭動着身子,就要從椅子上下來,張開手臂,想要撲到顧婉懷裡。
太後見他這險些要跌下來的樣子,吓的心噗通噗通的跳,忙用胳膊攬住他,又是驚懼,又是心疼地說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這是要吓死祖母啊。”
但小包子卻依然不肯休,一雙眼睛急切地看着顧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