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不理會他的叫喊,不配合的病人她見多了,但是上了手術台還不配合的病人,他還是頭一個。
四喜更是不顧他的反抗,直接将針紮進了他的皮膚。
當針刺進皮膚的那刻,男人的眼睛看向四喜,讓她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了失望。
難道,他真的是為了親自體驗一下手術的過程,這才自殘的嗎?打了麻藥的話,可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但是那也不行,不打麻藥的話,是真的會出人命的。
打完麻藥,男人一雙眼睛裡,變得空洞了起來。他心心念念想要看到的東西,煞費苦心做的這一切準備,都要白費了。
顧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這個奇怪的病人,他為何堅持不打麻藥?
但她作為一個大夫,自然要盡最大的可能避免出現醫療事故。給他打麻藥,那是勢在必行的。
縱然男人強忍着,不想就這樣睡過去,但到底還是耐不住藥效,一會兒過後,上下眼皮便開始打架,隻片刻的功夫,便睡着了。
等他睡過去之後,手術便照流程,正常開始了。
外面有些喧鬧,但顧婉卻充耳不聞,每一台手術,并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手術,更是對一個生命的挽救,是關乎一個人一輩子的大事。所以,她必須全神貫注,不能半點走神。
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她都不必去擔憂,因為她知道,有甯卿守在外面,他會為她排除一切艱難。
這個手術很難,也很兇險,但顧婉還是順利地做完了。她從早上的時候進了手術室,直到黃昏時分,這才出來。
病人還沒醒來,仍然沉沉地睡着,他右腿處的傷口也是包紮上了,但要是想徹底恢複的話,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手術結束之後,顧婉帶着四喜和莫佟走了出來,又讓人将病人移到重症監護室觀察。
出去的時候,甯卿還等在外面,見她出來了,迎面走了過去。
他為她将身上的隔離衣除去,又親自為她換好了衣裳。她的臉上,滿是疲憊的顔色,看在他的眼裡,讓他倍加心疼。
“沒事兒。”顧婉安慰一聲,笑了笑。
整台手術做下來,的确是累了點,但她卻挽救了一個人的生命,因此,她并不覺的累,反而,還是興奮的。
病人現在依然沒有脫離危險,但天色已經朦胧了。
“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裡看着。”四喜說道。
雖然這人挺讨厭的,他現在重傷,也全都是他自找的。但四喜依然狠不下心來。畢竟,他還幫她求到了送子觀音像。
顧婉思索了片刻,便點了點頭:“也好,若是出了什麼狀況,一定要趕快去叫我。”
四喜答應着,便看着她走了出去。
回到家,丫頭見他們回來了,忙擺了晚飯。早上出去的時候,并沒有吃幾口飯,這一天下來,顧婉着實餓壞了,一連吃了兩碗飯,這才感覺有了些飽意。
吃過飯之後,又沐浴了,因為想着明天還是要去春回堂看看那病人,她便早早地睡下了。
這一夜,本不該四喜值夜,但她卻并沒有回去,而是一直守在重症監護室裡,細心地觀察着病人的反應。但一直到了黎明時分,他還是沒有醒來。四喜不禁有點着急了,按理說,也該醒了的,但他為何還在沉睡着?
她又為他檢查了一番,按照顧婉走之前囑咐的,也并沒有什麼異常,但為何,就是不醒呢?
次日一早,顧婉早早地起來,早飯過後,便又去了春回堂。
才一到了那邊,便見四喜一臉焦急地向她走了過來:“他怎麼還沒醒來?”
顧婉過去看了看,回道:“沒事,興許是前段日子太累了,不願意醒來吧。”
四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沒事便好。但又轉眼看向床上躺着的人,不禁蹙眉暗道:真懶。
顧婉見她雙眼底下泛着一片青黛色,便問道:“你一夜都在這裡?”
四喜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顧婉看看她,又看看床上躺着的人,忽然便笑了起來。
難不成,這人,和她有什麼淵源?
“他是誰啊?”顧婉又問道。
四喜被她這一問,也頓時茫然了起來。隻急着救他的命去了,竟然忘了問他姓甚名誰。
之前的幾天他一直跟着她,她竟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前台那邊應該有登記,我去看看吧。”說着這話,四喜亂晃而逃。
顧婉笑看着她的背影離開,自己也走了出去。
不想,才剛剛走了出去,迎面卻見了到了個熟人。
春回堂裡的一個男護士,正引着陳夫人,往她這邊走來。
陳夫人見了顧婉,忙走近兩步,屈身一禮。
想不到在這裡,竟然遇見了王妃。
顧婉微一擡手,讓她不必多禮,又問道:“陳夫人怎麼來了?”
陳夫人臉上的顔色有幾分凝重,回道:“我來看看大公子。”
“大公子?”顧婉詫異問道。
陳府的大公子,她隐約記得以前好像見過。就是上次去陳府的時候,臨走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男子。因為他竟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引起了她的注意,所以她記得還算清楚。
這麼一說,她刹那間恍然大悟了。
裡面躺着的那個,可不正是陳府的大公子嗎?昨天一心想着順利地完成手術了,再加之他面色蒼白,她竟是沒有想起來。
明白過來之後,顧婉便看向陳夫人笑道:“不必擔心,已經沒事了,等到醒過來,修養上一段日子就好了。”
陳夫人忙道謝:“多謝王妃了,王妃對我們陳府的大恩大德,實乃永生難報。”
她如此說,倒是一點都不過分。她自打嫁入陳府之後,尚且無所出。府中唯一的男丁,便是原配所生的大公子陳景澄。她作為繼母,如今大公子受了重傷,她若是表現的過于淡漠,必定要落人口舌。
“夫人别客氣,我還想好好謝謝夫人呢。”顧婉笑着回道。
在種藥田一事上,她還有很多地方要仰仗陳夫人。
“對了,大公子的傷,是如何來的?”顧婉又問道。
陳景澄作為陳府的大公子,自然會被伺候的好好的,但他為何受了這麼重的傷?
顧婉這麼一問,便見陳夫人的臉上湧現出尴尬的顔色。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道:“不瞞王妃,這傷,其實是大公子自己弄出來的。”
“啊?什麼?”顧婉詫異問道,自己傷的自己?這說不過去啊。
但事實,還就是如此。
得知陳景澄身受重傷之後,昨天陳夫人便打發了人前來看望,自己也将跟随陳景澄的小厮訓問了一通,這才得知,他的傷,其實是因為他自己。
“大公子自小醉心于醫術,但近來一直想弄明白王妃所精通的手術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就――”,下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但顧婉卻明白了。
原來陳景澄自殘,隻為親眼看一下,親身體驗一下手術是怎麼做的。難怪術前要給他打麻藥的時候,他會那樣地反抗。敢情,是存了那樣的心思。
得知之後,顧婉有些哭笑不得了。倘若她真的如了他的願,不給他打麻藥的話,真說不定,他陳景澄會成為為醫學獻身的人。
陳景澄醉心于醫術的事,她以前聽莫大太太說過,好像他的醫術還很是不錯。陳府世代是做醫藥生意的,家裡出了陳景澄這樣在醫學上有高深造詣的人,也算是情理之中。但他所精通的,肯定都是中醫,對于她所帶來的西醫,必定是極為感興趣的。為了一探究竟,這才會出此下策。
顧婉也是個大夫,自然理解他的那番求知若渴的心思。
隻不過,着實不必要了。
她所會的那些,并不會隐瞞别人。倘若有人真的想學的話,她也十分樂意教授。世上多一個懂醫會醫之人,就能挽救許多條生命。這是天大的好事,她為什麼還要藏着掖着的?
“夫人放心便好,沒事的。”顧婉又安慰陳夫人說道。
陳夫人點頭,再次道謝:“這下我也可以和老爺交代了。”
要是陳景澄真有個三長兩短的,她也不好做人。
“這邊有護士看着,夫人若是繁忙的話,可以先回去,等到大公子醒了之後,我會讓人去通知你的。”顧婉又說道。
但陳夫人既然來了,也就不好再走了。
“不敢麻煩王妃,我隻在這裡等着便是了。”她看向顧婉回道。
顧婉聞言,也就沒再說什麼,帶她去了待客室,與她一起說了會兒話。
沒一會兒之後,四喜便敲了敲門進來,說是陳景澄醒了。
顧婉聞言,忙起身過去了,陳夫人自然也跟随前往。
進了病房,果然見陳景澄已經睜開了眼睛,但他的眼中,卻一片哀戚之色。
顧婉見狀,不禁笑了起來,料想他定然是因為沒能親眼看着手術過程,這才難過的。
于是她便上前,說道:“陳大公子,你若是想看手術是怎麼做的,着實不必自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