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學堂裡統一的水藍色衣衫,發上束着同色發帶,乍一看,還頗有一種儒雅翩翩的感覺。但是那隻是别人的乍一看罷了,在顧婉看來,真是瞎了這身皮囊。
程泗晨家的條件在村裡算是頗為殷實,家裡十幾畝地,除了供應程泗晨上學之外,吃喝都富足。所以,張氏才會死活不同意程泗晨和小婉在一起。
此時,程泗晨正背對着走來的顧婉,站在她家門口,看着大門。他手上拿着一個油紙包,時而低頭看看,時而又垂下手。如果送進去的話,她們家必定是不會要的,但是如果放在門口的話,他又怕被人揀去或是被狗叼去。
就在他猶豫是要将手裡拿的東西送進去,還是直接放在門口的時候,一個側身,竟然看見顧婉已經在離他十幾步之外了。
“小婉”,程泗晨喊道。
但是他話音還沒落,便見顧婉緊走幾步,直接罵道:“你是豬咋的?聽不懂人話嗎?我不是讓你滾得遠遠的嗎?”
程泗晨一個愣神,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東西。
他沒有說話,而是将東西放在顧婉家門口的大青石上,之後轉身就要走。
顧婉見狀,上前抓起他剛剛放下的油紙包,胳膊上一個用力,便向他砸去。
“滾!快滾!”
油紙包砸在程泗晨身上,便散開了,從裡面掉出兩個大油餅。
顧婉看着這兩個油餅,略微沉思了片刻。
程泗晨知道程大海受了傷,他這一傷,小婉家唯一的進項就斷了。她家本來的日子就過得極為艱難,這下,肯定更是糟糕透了。猶豫了好幾天,總想送點東西過來,但是他又知道,不管他送什麼來,她都肯定不會收的。最後經過好一番思量,這才趁他娘不注意的時候,包了兩個油餅,打算悄悄地送來。誰料,恰好遇上了剛剛采藥回來的顧婉。
剛剛被砸了一下,程泗晨轉身看向顧婉,臉上說不出是個什麼表情。
但是顧婉沉思了片刻之後,忽然又上前,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那兩個油餅。
程泗晨見她這番動作,心中也是疑惑了起來。但隻是一瞬過後,他就明白了。
“滾!”顧婉又是一聲怒罵,将手中的油餅撕下一塊向程泗晨扔過去。
“我告訴你,你害死了小婉,拿什麼都無法彌補!小婉已經死了!已經死了!”顧婉一邊大聲喊着,一邊将油餅又撕下一小塊一小塊,向他扔了過去。
這種渣男,害死了小婉,無論他做什麼,都不可被原諒!
死了?小婉死了?她說的是啥傻話?她不是明明站在他面前嗎?小婉不是明明還在他面前嗎?還能打他能罵他,咋就會死了呢?
對了,和以前相比,小婉的變化确實是很大。難怪,難怪了,在她自己心裡,以前的小婉一定是已經死了。說起來,全都是因為他,是他,讓她心死了。
顧婉将油餅直接照着他的臉上砸,程泗晨本能地擡臂格擋。但是不消一會兒,他突然聽見嗷的一聲叫,随後便被一人用力拉開。
“小賤/婦,你咋不去死?”張氏肥胖的臉上,瞪着一對鬥雞眼,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罵道。
真是想不到,一眼沒看着,她家這小子竟然偷了餅給她。這種專門勾搭人的沒臉沒皮的小賤/人,就該讓她去死,有東西就算酸了臭了喂豬也不給她。她要是死了,她保準立馬買鞭炮放放,聽個響兒,也好慶賀慶賀。
自從替小婉重新活了過來之後,顧婉從來做不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你去死!你全家都去死!”顧婉一邊喊着,一邊将手中撕下的餅向張氏砸去。
“賤蹄子,小蕩/婦……”張氏一邊罵着,一邊向顧婉沖了過去。
雖然兩人體型差異巨大,但是顧婉才不會怕她。
來啊,她盡管過來啊,隻要她敢來的話,她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她,也好出一出心中的惡氣。
然而,就在張氏離顧婉還有幾步遠的時候,突然被一隻大掃帚兜頭撲了下去。
“死婆娘你還敢來撒潑,看我不打死你!”姚氏在家裡聽到動靜,便知道一定是張氏又來鬧事了,扔下手中正在做着的活計,抄起門後的掃帚,便沖了出來。
這一下來的太突然,張氏根本就沒想到,也沒個心理準備,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被姚氏結結實實地撲了好幾掃帚。
此時就算反擊,也是來不及了,張氏一邊跳腳叫罵着,一邊不得不躲避着。
而在一邊站着的程泗晨,也上前來,擋在張氏前面,替她挨了好幾下。
姚氏一直将這對母子打到了巷子頭上,這才停了下來,雙手拄着掃帚,立在那邊喘着粗氣。
顧婉則把手中最後一塊餅向他們砸去,喊道:“我就算餓死也不用你們假好心!我不稀罕,你滾一邊去!”
将這兩人打跑之後,顧婉和姚氏皆是氣喘籲籲地站在巷子口,等了好一會兒,這才一起回了家。
将大門關上,也将散落一地的碎油餅關在了門外。沒一會兒,便有一條黑毛大狗過來,歡快地吃了起來。
“咋樣?”程大海見她們二人進來了,忙着急問道。
外面的動靜,他自然也是聽到了的。但是他傷勢還沒好,還不能下床,隻有幹着急的份兒。如若不然的話,他非去将那惡婆娘好好地收拾一番不可。
“跑了,跑得夠快,要不然讓他們好看!”顧婉仍然氣呼呼地說道。
姚氏接着說道:“以後要是再來找事,你就來告訴我,看我咋收拾他們!”
程大海聽她們說完,這才暫且放下了心,心裡想着一定要快快地好起來,不能讓她二人再受委屈。
顧婉又上前查看了一番哥哥的傷勢,發現恢複的比較好,之後便和姚氏一起去了竈間,幫着她做了晚飯。
幾日之後,藥材已經晾曬的差不多了,顧婉又揀了揀,将其中不好的除去,這才裝了起來,打算第二日拿去城裡賣掉。
次日一早,顧婉早早地起來,又将那件唯一一件沒有補丁的衣裳穿上,之後和哥哥嫂子說了一聲,便跨起籃子走了。
她心中盤算着,上回買回的米面還沒吃完,這回的藥多,并且還有不少能賣的上價錢的,等到賣了錢之後,除了再買點米面肉菜,還可以再扯幾塊尺頭,給哥哥嫂子還有她自己添置一件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