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結紮的拆除,血液瞬間湧出,那鮮紅的顔色,深刻地沖擊着顧婉的每一寸神經。
怎麼辦?怎麼辦?還是不行,還是出血了!
她沒有血,也沒有足夠的藥,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想死。”産褥上被浸在血水裡的婦人再次說道,看着顧婉的眼睛裡,滿是哀求。
顧婉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随即抿了抿唇,堅定地說道:“你不會死的。”
說完這話,她便再次拿起紗布,先将滲出來的血洗幹淨,随後再将子宮動脈給結紮了起來。
她沒有縮宮素,沒有米索前列醇這些專業的止血藥,唯一有的,就是醫箱裡一直沒用的上的立止血。
處理完之後,顧婉立馬将這藥給婦人輸了進去。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這藥能夠有效,能夠将血止住。
止住之後,按理說應該立刻輸血,但是此時,别提新鮮的血液,就連輸血的用具,她都沒有。
所以,剩下的一切,隻能看天意了。
堂屋内,四奶奶緊緊地将剛出生的嬰兒抱在懷裡。她本以為孩子生下來,她定然會十分高興,但是結果不然,一想到兒媳婦依舊沒有脫離危險,她這心裡,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産房内,顧婉一直看着婦人的反應,她不停地和她說着話兒,就算她剛剛生産完,已經疲累地幾乎說不出話來,顧婉仍然不停地和她說着。
她要喚醒她,不能讓她睡着。她還要鼓勵她,隻要她有信心活下去,她就有信心把她救活。她相信,老天爺不會這麼狠心,他不會這麼狠心奪去一個剛出生的孩子的母親。
雖然結紮住了動脈,但是每隔一段時間,顧婉還是會給松開一下,直到第三次松開的時候,她驚喜地發現,血往外流的漸漸少了,而此時婦人的精神也還可以,照這麼個情況下去的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止住。
如此一來,顧婉也來了精神,和婦人不停地說着孩子如何如何好,讓她一定要堅強一點,一定能挺過這一難關。
第五次松開的時候,血已經完全止住了。顧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血止住了,接下來的縫合,就容易了。
此時,藥也已經滴完了,顧婉幫她拔去針頭,之後在姚氏的幫助下,便開始縫合。
縫合起來可就快多了,縫完之後,這個手術,也就算是完成了。
雖然中途頗為艱險,但是到底也算是十分出色地完成了。
顧婉再次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就知道,她一定能成功。
此時,如果那邊的人能夠聽到的話,顧婉覺的她一定會出去大笑幾聲。
婦人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不少,暫時脫離了危險,姚氏心裡壓着的大石也是徹底放了下來。接下來,她相信小婉。
姑嫂二人相對看着,突然,顧婉喉中發出一聲笑。
“哈!”,這聲笑聲過後,她似乎是控制不住自己了一般,任憑接下來的笑聲從她喉間一串一串地蹦出,她哈哈地笑着,笑得前仰後合。
看啊,你們看啊,我做成了!
沒有藥,沒有儀器,沒有助手,你們肯定是想都不敢想的吧?哈哈,膽小鬼!膽小鬼!
手術順利完成,母子平安,至于術後的護理工作,顧婉之前照顧過三郎媳婦,這次也還是一樣,所以,這不是什麼難題。
如果當初那些嘲笑她的人在場的話,她一定要反過來好好地嘲笑他們一番。笑她年輕是吧?笑她不自量力是吧?現在看到了嗎?這就是證據!這就是她有真本事的證據!真以為她這些年的勤學苦練是裝出來的不成?
姚氏見狀,也是打心眼裡高興。她就說嘛,她家小婉是誰?那可是被神仙傳授神技的人,哪裡有她做不成的事?
顧婉自在一邊笑了一會兒之後,這才慢慢地扶着肚子直起腰。
“給換下産褥和髒衣吧。”顧婉說道,臉上早已恢複了剛剛手術時的嚴肅之色。
笑過之後,她就應該回歸現實。病人雖然暫時脫離了危險,但是情況依然不穩定,還需要仔細護理,等到一個月之後,才能徹底脫離危險。
姚氏答應着,忙出去喊人進來給換衣裳換褥子。
四奶奶抱着剛剛生下來的孩子,還不知道自己兒媳婦已經擺脫了危險。她隻聽見裡面傳來笑聲,那笑聲聽起來怪奇怪的,也不知道是啥情況了。
此時見這媳婦出來讓她進去給換幹淨的衣裳和褥子,再看這媳婦臉上也是輕松的神色,她心中一喜,便知道成了。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四奶奶又念了一聲佛,之後趕忙地去拿了幹淨的衣裳被褥,進去産房,和顧婉一起,幫着給兒媳婦換下。
“小婉啊,你可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啊,等青木回來,我讓他給你磕頭道謝。”四奶奶一邊給兒媳婦穿着衣裳,一邊向顧婉說道。
顧婉忙搖頭,回道:“四奶奶,這可使不得!青木叔可是我的長輩,要他給我磕頭,可不是折了我嗎?”
四奶奶這才想了起來,自己一時激動,竟然将這茬給忘了。
她呵呵笑道:“反正你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要不就等着這娃長大了,讓他去給你磕頭。”
顧婉笑道:“那好啊,我也要先包好一個大紅包了。”
四奶奶聞言,也笑了起來。她家住在村後,而顧婉家住在村前,兩家之前接觸的并不多,當初聽說顧婉上吊的時候,她還感歎了一番,這孩子也真是夠可憐的,這一下,隻怕這輩子都毀了。
但是沒想到,這孩子不但上吊沒死,而且還遇上了神仙,傳了她這一身的神技,也算是因禍得福吧。起初四奶奶并沒怎麼上心,直到這會兒顧婉救回了她兒媳婦和孫子的命,她這才真真切切地心中驚歎,幸虧這姑娘有了這等神技,要不是當初她去上吊的話,也不會遇到神仙,自然也就不會得到這等神技。如此說來,還幸虧她去上吊――
呸呸呸!四奶奶心中忙道,瞧她,想的都是些啥?這麼好的姑娘,咋就能去上吊呢?
兒媳婦母子平安,四奶奶此時心中也甜蜜蜜的,又聽顧婉說道:“四奶奶,這生完孩子後的一個月至關重要,順利度過了這一個月,才算是徹底脫險。所以,這一個月,我會一直在這裡,照顧着青木嬸子。”
四奶奶一聽她如此說,心霎時又提了起來。啥?意思就是說還沒完全脫離危險?
不過聽顧婉一說她會一直在這裡看着,她的心便放下了。這可是神仙的秘傳弟子,隻要有她在,哪裡還用的着擔心?
“行,行,你在這裡啊,那我可就放心了”,她說着這話,又接着道,“我這就讓你四爺爺去買雞買魚,你也累了,可得好好補補。”
顧婉聞言,笑着搖頭說道:“别啊,四奶奶,青木嬸子這一個月都要吃些清淡的東西,油膩的東西是萬萬不敢的,我就和青木嬸子吃的一樣就好了。”
“哦,這樣啊。”四奶奶點頭答應着。
青木媳婦這次剖宮産極為兇險,所以她這月子,也不和正常的月子一樣,在飲食上,一定不能油膩了。
之後,顧婉又囑咐了她一番多準備點紅棗枸杞花生之類的,給青木媳婦在月子裡好好補補。失了這麼多的血,可是不敢大意的。
另外,三年内不能再要孩子,半年内不能同房的事,顧婉也都交代給了她。
四奶奶一一記下,随後便拿起髒衣裳和産褥出去了。
這手術做了兩三個時辰,此時天色早已黑透了,姚氏已經回去了,程大海在家還沒吃晚飯,她心裡也是惦記。
顧婉就讓青木爹給在這産房裡支了張小床,她就住在這裡,日夜看護陪着青木媳婦。
第二日,青木媳婦醒過來之後,吃了一些飲食,又睡了過去。這個顧婉也不太擔心,都是因為生産的時候失血太多了,渾身無力,精神不佳,這也是正常的。等再過一段時間,好好地将養一陣子,也就會慢慢的好了。
天色擦黑的時候,在城裡做工,得到消息的青木匆匆忙忙趕回來了。
他還沒來的及看新出生的孩子一眼,便着急去了産房看媳婦,見她這副虛弱的樣子,心疼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顧婉在一旁看着,不禁感歎,在這種男人是天的時代,能這樣對媳婦的人,可當真是不多了啊。
顧婉心中正想着,便見青木走了過來,看向她說道:“小婉侄女兒啊,這回可真是謝謝你了,你可是我一家的救命恩人!”
他說着這話,心中已然猜到了當時的驚險,不由得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叔可千萬不要這麼說,既然我會,那嬸子有困難,我就不能不救不是?”顧婉笑着回道。
當初雖然兇險,但是現在都好了,都過去了,也就沒什麼再需要計較的了。
之後,顧婉又和他說了他媳婦如今的情況,又讓他去城裡的藥鋪抓幾副生血的藥回來。
顧婉在這裡住了一個月,與青木媳婦同吃同住,每天都觀察着她的變化,一個月之後,拆了縫合線,除了身子仍然虛弱之外,其餘已經沒大礙了,抱孩子都可以了。
又囑咐了之後的調養方法,顧婉這才要回家。一家人自然又是千恩萬謝的,折騰了好一番,這才讓她走了。臨走的時候,四奶奶還硬塞給她一籃子雞蛋。
此時已經到了七月底,正是最熱的時候。顧婉還沒到家門,便聽到自家院子裡那棵大棗樹上傳來鳴蟬的聒噪。
這個時候,不知道哥哥嫂子會幹什麼。哥哥的傷勢,應該大好了吧?她不在的這段日子,已經将給程大海換藥包紮的方法都教給了姚氏,想必她一定能做好的。
顧婉心中思忖着,便推開了自家的院門。
這用舊木條搭起來的破門,也真是破的可以了,不但一推吱嘎響,而且還從上面掉碎屑。顧婉拂掉肩上落下的碎木屑,擡腳進了門。
“哥哥,嫂子。”她大聲喊道。
姚氏此時正在竈間做飯,聽見顧婉的聲音,忙答應着。
顧婉順着聲音進了竈間,見姚氏正在往竈洞裡添着木柴,竈裡柴火正旺。
“哥呢?”顧婉問道。
“上山挖菜去了。”姚氏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