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但顧婉仍然不敢睡。
她和顧大夫一起守着永真,見他高熱不退,心中萬般擔憂,卻又不能為他醫治。
将那不知道後果會如何,不計較任何危險,在自己身上試藥,如果試藥成功,那麼全天下的人,都應該記得他今日所作出的犧牲。顧婉現在别無所求,隻希望永真能熬過這一劫。
她和顧大夫一整夜沒合眼,但這一整夜,永真持續高熱,并沒有絲毫好轉的迹象。
顧婉記得前世的時候,注射過疫苗,并不會有什麼有特殊的反應,頂多是在皮膚上留下一個小小的疤痕。但為何,他們制出的疫苗,用在永真身上,竟然是這種反應?難道說,是疫苗的問題?他們所做出來的,根本不行?即便用在動物身上可以,用在人身體上,就不行了?
她心中忐忑,更是緊緊地盯着永真的反應。
他仍然處于高熱中,間或陷入一段昏迷,痛苦中,會不由自主地發出幾聲呻吟。
出于對她的保護,顧大夫并不允許她靠近,隻讓她遠遠地站在一旁看着。顧婉心下着急,隻看得見,不能近身檢查,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
沉寂的夜裡,整個房間裡靜極了,隻有永真時而溢出的呻吟,打破了夜的甯靜。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顧婉一顆心越發沉重了起來。她轉眼看向窗外,見外面已經微微亮了。
又是一夜過去了,她已經不記得他們在這裡制疫苗到底花了幾天,隻覺的好像很多天了。
她歎息一聲,無法預測,什麼時候才能夠成功?
她落寞地轉回頭,再一次看向躺在床上的永真。但刹那間,她卻猛然發現,他似乎安靜了下來,口中也不再溢出呻吟。
心頓時提了起來,她忙要上前去看,但卻被顧大夫攔了下來。
“我去。”說着這話,他便上前,探手在永真的額頭上試了試。
顧婉仔細盯着他的臉,看着他臉上的神色,想要在他說出之前,就讀出結果。但顧大夫一張臉上,神色不變,在永真的額上探了一下,又移開了手,轉而為他把脈。
這下顧婉越發焦急,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待顧大夫把完了脈,起身,轉過身,看向她,微微笑着,點了點頭。
見他這般姿态,顧婉隻覺的渾身一松,連帶着雙腿也松軟了起來,讓她一個不注意,差點跌倒在地。好在她扶住了桌角,這才避免了。
心中的狂喜,像是瘋狂上漲的潮水一樣,頃刻間,向她洶湧地襲來,瞬間便将她淹沒。
但她卻是幸福的,是甜蜜的。這幾天的不眠不休,這幾天的所有付出,永真不惜以身試藥,總算有結果了,總算成功了。
顧大夫心中也是一片狂喜,狂喜的甚至說不出話來。所以,他不說,隻是看着她笑。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成功了,這次是真的成功了。
他不說,但顧婉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就在剛剛,她還覺的整個世界一片黑暗,她所做的事,不能讓她看到一點希望。但現在,就在片刻之後,她突然發覺,像是整個世界都敞亮了起來一樣。
他們制出了對抗天花的疫苗,雖然與她前世所熟悉的那種相比,還存在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或許仍有很大的風險,但最起碼,她已經獲得了初步的成功。相信隻要以後不斷改進,肯定會越來越完美。
天花是被人類消滅的第一種烈性傳染疾病,在這裡,在這落後于她之前所生活的年代不知道多少年,多少世紀的地方,他們仍然取得了成功。
以後,這裡的人再也不必談之色變,再也不會再有那麼多人因此死去。
狂喜的同時,一種自豪感,在顧婉的心裡油然而生。
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東方的雲霞,被渲上一層橘色的光彩,随後又變成了胭脂色。
今天會是個好天氣,陽光普照,晴空萬裡。恰恰如同他們的心情一樣,也将會如同所有人的心情一樣。
永真早已安靜了下來,不再呻吟,看樣子是睡着了。顧婉和顧大夫兩人并沒有叫醒他,而是着手制取疫苗的後續工作。
他們這幾天一直在制藥,一步也不曾踏出去,不知道外面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但楚湘城内這麼多人,如果疫情大肆爆發的話,肯定會需要大量的疫苗。就算沒有爆發,他們也必須要提前做好,才能未雨綢缪,以應對不時之需。
永真是在臨近中午的時候醒來的,他睜開眼睛,并沒有立即起身,而是愣愣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屋頂。
突然,他爆發出一聲暢爽的笑聲。他笑的恣意,那笑聲,仿佛能讓整個世界都跟着他一起笑一樣。
顧婉和顧大夫此刻已經整理出了制取疫苗的方法,聽到他這笑聲,忙轉回身看他,霎時也跟着笑了起來。
似乎從沒有什麼時候,像今天,像現在這樣快意舒爽。
“我就說吧,我肯定死不了。”永真說着這話,便從床上起身。
他剛剛一睜開眼,确定自己的确沒死,便明白了。他親自試藥成功,他們花費數日,不眠不休研制的疫苗,總算成功了。
他做藥做了一輩子,但經此一事,仿佛之前幾十年做出的所有藥的分量,都不能和如今制出來的疫苗相提并論一樣。
顧大夫上前為他把脈,确定已經完全無礙,三人又是不禁笑了起來,一直到做好所有的後續工作,那輕松明快的笑,一直未曾消失在他們的臉上。
“好了,總算可以出去了。”顧婉長舒一口氣說道。
但顧大夫卻有點擔心她,怕這幾日的勞累,會損傷她的身體,又為她診了脈,确定無事,這才讓她走。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們也算是有了喜事,如何能不輕松爽快?
“吱呀”一聲,顧婉拉開房門,眼前所見的,讓她呆愣在了門口。
他們怎麼來了?還兩個都來了,是來為她慶功,接她回家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