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寒冷,江面上連漁船都少了許多。
孫氏忙着鞏固新地盤,這一段時間的襲擾少了很多,不過甘甯棄主而逃,讓黃祖很是惱怒,就算沒有敵情,士兵們也不敢再輕忽。
這段時間以來,下面的軍士都繃緊着神經。
一艘哨船飛快地向着魯山劃來。
遠遠看見,卻月城牆上值守的軍官便緊張起來,吩咐左右:“速報陳都尉!”
斥候急報回來,莫不是江東孫氏又犯境?
哨船很快就靠岸,小船上隻有兩名着蓑衣的江夏斥候,一人留下看船,一人躍下,攀着石階急爬向上。
今日輪值戍的陳生已得報,先走到城樓下等着。
斥候入城,看到陳生,上前禀告道:“彭蠡澤(注)水賊彭虎,遣人于江上尋我等斥候,言受孫氏追讨,難居彭蠡,今願領衆往投劉使君,某等特來報!”
陳生吃一驚,這事不是他可做主的,對斥候道:“且待,某往報蘇将軍、黃公!”
急往尋蘇飛、黃祖,告知此事。
彭虎之名,黃祖等也盡知,此人在彭蠡澤,聚衆有萬人,戰船五六百艘,乃是長江上的一股大賊。
當然,彭虎部的一萬多人,近半數為老弱婦孺,号稱的五六百艘戰船,也隻是在天下亂起之初從漢室水師手中搞得樓船兩艘,艨艟、先登十餘艘,其餘就都是漁船和商船。
不過就算如此,這股力量也不容小觑,孫策曾幾次遣人招降都未得成功。不在自家治下,劉表倒未派人招降過。
聽聞彭虎欲來投奔荊州,黃祖也是一喜,急令道:“速遣人往告劉使君!”
又對陳生:“傳語。其等可先至江夏!”
甘甯雖叛逃,今日亦有水賊來投,漲荊州之勢不說,又能添數百艘船、幾千軍士用。黃祖自然興奮。
得黃祖應允,不一日,彭虎已領着所部近七百艘大小船隻,駛至卻月城下江面,卻是臨走之前,又搜刮了些漁船載人。
黃祖令水賊大隊停在江面,讓彭虎領數人入卻月城相見。
待見那彭虎一個大圓臉,身量雖不高。卻甚敦實,髯須怒張如刺,當也是能用的,黃祖便道:“荊州水師首重江夏。足下既領水軍來投,劉使君定遣入我江夏聽用,家小可先于沙羨安置!”
彭虎答道:“某等與孫氏為仇,家小若置沙羨。心實不安!待得劉使君允,将家安于南郡,再至黃公麾下效命!”
屯兵的卻月城小,安置不下這股水賊的家眷,周邊又時有戰事,彭虎不願安家小在附近也是常事,黃祖并無異議。
過了三日,劉表傳書信到江夏,喚彭虎領衆先往襄陽。
黃祖得信後,放開水路。讓彭虎一衆過去。又令都尉張虎、陳生領艨艟戰船三十艘沿途護送。
船隊浩浩蕩蕩逆漢江流而上,花數日功夫才靠近淯沘二水彙入漢江的水口,過了二水口,再不遠就是襄陽、樊城。
将至二水口。張虎心中便有些嘀咕,改乘小舟登陳生座船。對陳生疑惑道:“彭虎之船為何如此列隊?”
陳生探頭仔細觀察一會,才驚悟:“其等老弱為前隊,可戰之樓船、艨艟盡綴在後!左近并無敵衆,何以如此?”
二人驚疑間,船隊已行至二水口。
蔡瑁就在淯沘二水口處為劉表練兵,後世此地猶存有其練兵遺址。知曉彭虎至,蔡瑁亦親領十餘艘戰船在水口外相迎。
彭虎前隊或不熟悉水道,竟棄漢江,直往二水口中駛去,船隊中央有人大聲喊叫:“錯矣!錯矣!速調頭!”
不一會功夫,彭虎船隊中四下都有人大喊:“前隊速掉頭!”
蔡瑁船隊尚疑惑,水賊前隊就已經越了過去。
大船不比小舟,轉向艱難,彭虎船多,蔡瑁諸船恐與小船碰撞上,一時均不敢動,隻有先等他們讓出水面來再做計較。
呼呼咋咋叫喊、相互追趕着,彭虎整支船隊都駛入二水口中去,張虎、陳生跟在後面,暗叫不妙,隻是水上通話不易,一時俱都無法,又不敢就停下,隻得抱着最後一絲僥幸,随水賊們進入二水口。
待彭虎船、江夏船盡入,蔡瑁水師才得有轉向的空間。
這時候,彭虎船隊中突然銅鑼聲大響,後隊的戰船舷闆上俱站出無數弓手,又有人點燃火把,引燃弓手們箭頭的油脂包。
一時間,火箭劃破長空,如飛蝗般往張虎、陳生統領的江夏船射來。
兩下裡之前還同行相伴,船隊分散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離得極近,此時一方有備而發,一方事出意外,隻是幾個眨眼的功夫,便有十餘艘艨艟船身冒起熊熊大火。
看麾下戰船上軍士慘叫奔走,張虎、陳生肚中叫苦不疊,自然都已明白彭虎原來并非投劉表,而是要奔鄧季。
一時不察放走彭虎不說,還折損戰船十餘艘,張虎、陳生頓時進退兩難———蔡瑁今日過錯不大,且與劉表有親,本出自世家大族的,劉表便有責罰也當給得輕。
張虎、陳生可比不上蔡瑁。
這二位原本是雲夢澤的大水賊,亂世中甚至控制了襄陽城,劉表剛入主荊州時,遣龐季單騎入襄陽,說服二人歸降。
隻是劉表入主南郡後,重視世家大族,宗賊同樣為賊輩,可隻要投劉表,因為出自大族皆能得重用,如霍氏宗賊霍笃本隻領數百人,歸順後病死,劉表尚授其弟霍峻為中郎将。
張虎、陳生原本勢力很大,并不在彭虎之下,但出自草莽。降後自然不得重用,不僅部衆漸被吞并,他二人還被發往黃祖麾下蘇飛部聽用,早一肚子怨氣。
被彭虎詐過地界雖非他等過錯。然今日折損戰船十餘艘,回去劉表、黃祖定都不會輕饒,還不知道頂頭上司蘇飛肯不肯代為求請。
二人為賊時,原以張虎為首。待見勢不妙,張虎對陳生道:“荊州本難容我等,今事如此,若歸必遭問罪,不如随彭虎往投鄧慕安?”
陳生憂慮道:“你我二人尚可來去自如,衆兒郎卻多安家于南郡,恐難得相随也!”
兩人之前家人盡亡,都隻有做賊時搶來的幾個婦人留在沙羨。其中已有婦人為陳生誕下子女,不似張虎随時可棄而不顧,所以陳生猶豫。
張虎勸道:“我今棄劉表!汝便獨歸,亦必遭問罪,兩罪共處,身當受死,家人亦難得活。不如勿再顧!待我等得安,衆兒郎不願再随者,任之自去便是!”
随在這艘座船上的,多為陳生心腹,看一眼周圍人等,張虎又附在陳生耳邊輕語道:“可遣心腹數人,随歸去兒郎中混入沙羨,覓機劫奪家人出奔。”
陳生這才點頭同意,着火諸船上本也是二人舊部,此時卻已顧不得。隻令諸船自救。二人領剩下十四艘艨艟,作出追擊模樣,遠遠綴在彭虎船隊的後面。
張虎、陳生去遠,蔡瑁水師才調轉船頭行過來。幫着各船滅火。
劉辟、雷薄駐守新野,一日。淯水上忽浩浩蕩蕩開來數百艘船隻,幾乎擁堵整個江面,二人皆驚,急令兩校卒兵集結待戰,又使騎飛告鄧季、張遼。
雷薄部乃是射聲校,先布設弓騎沿河岸防備,然而有一哨船離隊先奔到岸邊,船上人高聲喊叫:“彭蠡澤彭義師所部,得鄧公榜文,今特依約來投,岸上勿射!”
原來孫氏漸勢大,彭虎自知彭蠡澤不可久待,得聞鄧季榜文,便欲順江河往投,定計之前已先遣人裝作商船走過一遍,探清南陽水道與各地駐軍,又已密告于宛城。
不過劉表、黃祖阻擋在途中,雙方都不能約定時間和更多細節。
知道彭虎要來,但不知道他有這麼多大小船隻。甘甯殺管承事後,劉辟、雷薄也小翼,得此報,回道:“既來投,可令兵士上岸,老弱乘船先往育陽!”
哨船回報彭虎,半晌後又來,這次直接上岸對劉辟、雷薄禀道:“渠帥願領衆上岸,然隊後尚有劉表追軍,望将軍接應!”
雷薄道:“汝等駛往新野城北下船,追兵由我校射阻!”
劉辟、雷薄商議下,便分兵,劉辟部到新野城北接應彭虎水賊精壯下船。
彭虎船隊駛過,雷薄部留守河岸,見劉表追兵隻有十餘艘戰船,便令卒兵們準備火箭,孰知這些追兵也在河中央抛下錨,隻使一船載數人近前,離得老遠先喊話:“岸上勿射,我乃南郡張虎,同伴陳生,今來投鄧公也!”
張虎陳生麾下,都是舊部,二人改投鄧季,家眷在南郡的不願再相随,雷薄便從彭虎那裡讨要些漁船,讓這些人自回。
隻是陳生心腹混在這批人中,趕回沙羨時,陳生家人已盡被黃祖處死,終不得救。後鄧季得聞,為示安撫,于家族中重新擇婦人與他成婚。
彭虎水賊來投的精壯有七千餘,不過最終隻有六百餘得挑選為卒兵,張虎、陳生領十四艘艨艟來投,留下的軍士還不足千人,隻挑得卒兵百人。
可用的卒兵雖不多,這幾個卻都是熟悉水戰的,得他們補入,孫觀的橫江軍終于得些規模。此時郭同與夏侯盛皆已到任,鄧季便令彭虎、張虎為空缺的兩個曲水校尉,陳生則調往河南平陰統黃河水師,職亦為曲水校尉,受車黍所轄。
育陽河段水中有鐵錐,這些來投的大小船都隻能先留在育陽,孫觀禀告鄧季後,先毀去舊錐,待彭虎等船隊行過,再制新錐置入水中。
劉表數遭挑釁,極要防其水師偷襲,鄧季也不會嫌麻煩。
彭虎等到宛城,戰船并入橫江軍,其餘小船多分給百姓和卸甲的原水賊、荊州兵們。
注:彭蠡澤,形成較晚,大概西周之前才成,一直向南侵移,漢末三國時期,長江穿彭蠡澤而過,将其分為南北兩部分,北部演化為今鄂皖的龍感湖和大官湖,南部繼續南侵,就是今鄱陽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