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侯國這邊房舍簡陋,沒有壺關縣衙那樣的大廳,知道田疇回歸,不待鄧季、田豐與他好生談過,除苦蝤外,其餘文武又陸續聚集過來,沒房屋容得下這許多人,鄧季便領出在曬谷場上席地團團而坐。
衆人目含期盼,自然是田疇最先通報此行結果:“董太師收了我等駿馬,次日便傳見,還派人引我見過天子!”
“軍候所求官職,天子已應允雒陽令,屬官可自行委之,隻是印绶卻尚未賜下,”田疇先将收獲說過,又歎惜道:“武職亦不肯封!”
大漢朝廷中武官設将軍、中郎将、校尉三級,将軍又以位比三公的大将軍、骠騎将軍、車騎将軍、衛将軍最為尊貴,其之下便為四征與前後左右等,然将軍位置并不常設,一般都是奉戰事前才冠以統兵者将軍之稱,所以平時一般武官所能獲得的最高官職為中郎将,其次為校尉,兩者品秩都為比二千石(注),為高級将領,直到群雄并起,天子越發沒落,私自封賞成風,有軍功者又越來越多,大量被封為将軍,中郎将、校尉才成了中下級軍官職位,此時卻是難得其位。
鄧季如今人馬衆多,田豐、田疇等覺得最佳效果,莫過得雒陽令外,還能如張燕一般再讨個中郎将或校尉,文武得兼。
田疇此行未竟全功,車黍等老粗倒還罷了,伍恭、焦觸等卻不免有些遺憾,倒是田豐開口勸道:“此乃亂世,諸位忠于慕安,文職便不能統兵麼?何須圖官職虛名?隻退了賊名,能與諸侯結盟,子泰便不虛此行!”
鄧季亦笑道:“田師所言極是,子泰之功,鄧季牢記在心!待入雒陽,子泰便為縣丞如何?”
縣丞乃縣令、縣長副手,位隻在縣令之下,餘者之上,亦是有品秩的官員,田疇才二十餘歲,聽到這話如何能不心動?鄧季肯以此位與他,亦受感動,出席跪辭道:“疇本才淺,能得一功曹史、主薄可也,縣丞之位卻不敢竊居,軍師大才,可當此位!”
田豐搖頭道:“慕安乃吾弟子,其下誰敢無禮,何須官位彰顯自身?子泰正可擔此重任!”
鄧季也是此意,自家既拜田豐為師,此時賜官反而不敬,也笑道:“子泰何謙?縣丞之位正當與你!”
田疇咬咬牙,伏下道:“粗鄙之人,受此厚愛,敢不效死?願奉足下為主公,生死相随!”
“子泰何須如此?”
鄧季不由驚住,對他來說,他是自己起家後第一個稱呼自己主公的,一時卻不知如何是好。
田豐放眼在人群中掃過,不見再有人出列,不由微微一歎。
有叔父、兄長在,焦統平日甚少出言,待田疇躬身退下,見衆皆無語,他卻忍不住道:“足下既已為官,當曉示民衆,吾等亦該換過稱呼,此後再無甚疙瘩、雷公、屯長、軍候之流,隻該稱縣令大人、明公呢!”
得他轉圜,其餘人亦齊出聲道:“這卻不差!”
待衆人神色平靜下來,田疇才又開口道:“遭董卓、匈奴兩番劫難,吾等一路所見,河南内數百裡不聞雞鳴犬吠之聲,城郭皆空,内裡無有百姓在,諸縣俱都無主,可暗占之,軍……主公雖隻為雒陽令,治下卻亦如河南尹一般,隻缺百姓,若施仁政,引民來投亦不難!”
“勇卒雖精,奈何數少,防不過這許多地界,”田豐收了心思,搖頭止道:“空城無用,再選洛陽附近一二縣之地,能安置下民衆便可,其餘地界,隻好緩圖!”
不待田疇再說,鄧季開口道:“此等事,可到其地再議,張平難處車大個已遣信使報過,其隻道聚散任随,未曾為難我等;苦蝤來報,匈奴又複占長子,近日或便欲來取壺關,我已令他棄城來歸,西路不可行,尚幸袁本初與白馬公孫尚未分出勝負,我等仍可走滏口陉,然時日亦有限,為今之計,當速南下才是!”
那邊常德插口道:“數年經營下來,谷中老人對此地眷念者不在少數,又歲首在即,若這便南下,怨怼者當不少!”
焦觸也道:“諸事繁雜,不少民戶尚未打好行裝,亦倉促了些!”
鄧季隻知袁公之戰最後結果如何,兩家這仗打了多長時間卻不知,若袁紹獲勝歸來,堵住東路才是難過呢,他自心急,隻是兩人所言又有道理,回首低問過田豐後,隻得道:“那便傳令下去,我等留此地過完歲首,元月初二大軍南下!不從者自便!”
自人口過多,谷中缺糧後,鄧季再未留難那些大族之家,如今隻剩伍氏、焦氏、田氏、楊氏等少數願意跟随他等南下,其餘已多半離去,好在匈奴手中救回的士子不在少數,到底有救命之恩在,又都為家破者,倒多半願意出仕山賊們,低級文吏并不缺人手。
鄧季定了南下之期,田疇又道:“聞我等為主公求官,侍中李儒獻計,董卓曾下令,言主公既降朝廷,受職後當先入河東平賊,李樂、韓暹、胡才、藍本等部,任選其一破滅,方顯意誠!若得勝,朝中當有褒賞,印绶等亦随之來!”
田豐等俱都意外,鄧季卻想起水浒中林沖故事,失聲道:“投名狀?”
見諸人奇怪地看向自己,他才讪讪一笑,田豐卻問道:“可有诏令?”
“并無诏令,”田疇搖搖頭,道:“此為董卓口語!”
對鄧季來說,有沒有诏令無甚區别,他隻擔憂道:“吾等方脫賊身,若便與舊日之友成敵,恐不仗義呢!”
郭太戰死河東後,白波賊再無服衆首腦能統合這股力量,楊奉自領其部投了校尉李傕,其餘李樂、韓暹、胡才部各自為戰,河東郡如今可夠紛亂,勢力最大的自然是董卓軍,然白波賊、黃巾亦有近十股大小力量,西涼軍難以剿滅,若自家才脫賊身便去與他等為敵,卻是有些下不去手,傳到賊衆中名聲也不好聽,聽鄧季這般說,車黍、田麻子俱都點頭,田豐卻一聲冷哼:“印绶或可私刻,然此乃董卓首命,若便抗之,日後豈能再求之?你等自出身黃巾,河東諸賊卻多為白波,何者不能擊?”
田疇亦道:“臨行前,我聞投李傕部之楊奉亦奉此命!”
“他定不願擊白波,”田豐道:“藍本部卻是黃巾,應會去破其!”
自家是黃巾出身,可擊白波;白波出身的楊奉卻又去擊黃巾,這是交叉滅同伴麼?鄧季隻得苦笑:“既如此,待入雒陽後,弓卒與刀盾卒護民衆安頓,我自領戟卒、力卒再上河東,能降其一部自然最佳,若俱不願,并其衆可也!”
田疇、焦觸等俱都點頭,鄧季才繼續道:“南下之途,尚需田師、子泰、公度多費心!”
說到這,軍師田豐自然當仁不讓:“二十萬之衆南下,四千勇卒、辎輔兵定難護持,所幸一路無甚大敵襲擾,隻防小股流寇劫掠便是!可四下遠置探馬,多防險隘處;令辎輔兵為前鋒,沿途開路搭橋;其餘車黍、雙戟客屯斷後,韓齊、王曠、周毅、苦蝤部遊弋兩側,慕安自領親衛主持中央,當無大患!”
鄧季點頭同意,田豐又問道:“諸位可有異議?”
衆人自都無甚異議,隻田麻子問道:“漳、河(黃河)卻不易渡,我部當如何?”
攔在南下途中的河流不少,最大兩條便是漳水與黃河,由不得做前鋒的田麻子不問,田豐應道:“可尋水緩處先渡河到對岸立營,待探得遠近無恙,遣人報知慕安處,民衆到後再造筏度之!”
焦觸又疑問道:“何不便在谷中多造木筏,順清漳水入漳水度之?正可避魏郡官兵!”
卻是田疇代軍師答他:“魏郡官兵少,隻求自保,我等南下,必不敢出城,木筏難穩,順清漳水下雖省力,老弱溺水死傷者卻多,此軍師愛民之舉也!”
焦觸這才不再說話,鄧季笑道:“既已定下,諸位便将此番話語傳達下去,令各戶整理行裝,亦好生過此歲首,初二日晨時下三刻隊伍開拔,出滏口陉!”
注:比二千石,不但指俸祿,也是品秩,意思為次于二千石,銀印青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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